第十一章 无形的,才是最爱你的
可能对于所有人来说，去爱和被爱，这两种感情是世界上最难取舍的，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你不爱。人们在这两种情感中幸福喜悦，伤心流泪，却又欲罢不能。
我想，对于阮奕，不管是爱他，还是被他爱，我都是幸福的。
大概是因为我要的不多，我很容易被满足，又或者，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可能得到阮奕的爱。
所以只要我是爱他的，我就不会受伤，我就不会感到难过。
但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疼痛的。
“是我抄的卷子，温热一开始还不愿意借给我，是我抢过来的。”阮奕满不在乎的说。
“老师，是我、我……”
“那行，敢作敢当也算是男子汉，你跟我出来。”
还没等我张嘴解释，物理老师就开口说话，阮奕大步流星的跟在物理老师身后出去了。
看着阮奕离开的背影，我的双手不自觉的攥成两个拳头。
与其说是还没有从刚才紧张的气氛里走出来，倒不如说，从始至终我都在担心阮奕。
本来这一节应该是物理课的，但是物理老师带走阮奕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这节课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自习。
教室里乱哄哄，都在七嘴八舌的说话，我猜，90都是在说我和阮奕的事情，大家应该都在猜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俩肯定有问题。”一个女生小声的跟另外一个女生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你忘了刚开学的时候，班长要打阮奕，她还替他挡了一拳呢，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别说还真是，那他俩是不是早恋了？”
早恋？在我印象里这好像不是一个褒义词，很多家长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早恋，特意找到老师，要求安排同性别的同学和自己的孩子坐同桌。
可是为什么早恋是个不好的事情呢？
每个人都有一段懵懂的时光，在这段时光里，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一件可爱的事情吗？
那种偷偷的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像是悄悄的藏了一件宝物在怀里，谁也不知道，就连喜欢的那个人也不知道。
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纯粹的秘密。
“到底怎么回事儿？”孟稚青坐到阮奕的位置上问我。
“其实是，是我抄的他的卷子。”我咬着嘴唇说。
“你抄他卷子？你抄阮奕的卷子干嘛？”孟稚青惊讶的说。
“昨天躺在床上就睡着了，醒来都是早上了，我没来得及写。”我低着头说。
“这样啊……没事儿，阮奕学习成绩那么好，物理老师应该也不会为难他的，你别太担心了。”孟稚青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嗯……”
我嘴上是这样说，但是心里怎么会一点儿都不担心，不知道阮奕会不会有处分。
“我刚才出去看见，好像是阮奕的家长来了，在崔老师的办公室呢。”一个女生从外面回来，大张旗鼓的说。
孟稚青听完，赶紧转头看向我，“温热……”
我一声不吭，但是将嘴唇咬的更使劲了，大拇指旁边的肉也被抠坏，血肉模糊。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在老师和父母眼里，我一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我很害怕这次的事情让他们对我有一个“新”的认识，我很害怕他们认为，之前的我，其实是伪装的我。
我好像是一个很在意别人的看法的人，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的“形象”，所以这次的事情，我本能的想要逃避。
但那是阮奕啊，我怎么能选择逃避。
我，真的不能。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经站起身来，大步的向前走，之后开始跑了起来。
奔跑在路上，我在想，一会儿面对老师我应该怎么说？是实话实说，还是随便找一个借口？可是我又不擅长说谎。
气喘吁吁的跑到教师办公室，透过玻璃窗，只能看见阮奕和张妈的背影，对面的物理老师正在说着什么。
“阮奕啊，你是班级的第一名，你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物理老师严肃的说。
“老师，这次阮奕抄袭作业的事情，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以后我已经多加管教。”张妈一直在赔不是。
“以后绝对不能再有这种事情发生，这次先记你一次处分，以……”
“老师！我、我有、有事情想说”还没等物理老师说完，我推开门走了进去，气喘吁吁的说。
“温热，你……”阮奕看到我，一双眼睛写满了诧异。
“温热，你怎么来了？”崔老师看见我开口问。
“老、老师，我有件事情想说。”我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校服外套的衣角。
“温热你回去。”还没等我再说下文，阮奕走到我面前，推搡着让我出去。
“老师，其实是我抄了阮奕的卷子！”我大声喊道。
办公室里除了崔老师、物理老师和张妈之外，其他的人也都齐刷刷的看着我。
这种目光，这样强烈的目光，和曾经被人称赞的目光截然不同。
再看向阮奕，他的眼神里是一种愤怒。
“你说什么？是你抄袭的阮奕的卷子？”物理老师火冒三丈的大声问道。
“昨天回家之后，我、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了，我就、就没有来得及……”
“荒唐！”还没等我说完，物理老师将手里的卷子摔在桌子上。
“必须叫你的家长来！你这是什么行为！你是不是想要逃避责罚让他给你背锅？”物理老师伸出食指在我面前使劲的点着。
“我错了老师，我……”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顺着脸颊滴落到地面，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水花。
“你别以为你哭就没事了！”物理老师低着喉咙说。
“能不能别、别找我的家长……我真的知道错了老师，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阮奕的表情，我不敢，比起老师们的目光，我更加害怕阮奕的眼神。
我知道他挺身而出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维护我作为了一个“好学生”的形象。
可是阮奕，你要知道，我是那么的喜欢你，我怎么可能让你来承受这些？
即便我现在很害怕，即便我的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但是我还是想要站出来，站在你身边，承担我的错误。
很多年之后，我才发现，其实这件事情简直小到不能更小，甚至不值一提。
可那个时候的我们，会为了彼此挺身而出，像是战争年代的战友，这是这种纯粹的想要保护你的这种心情，让我们的青春无比绚烂。
“不行！必须叫你家长来，你们一个班级第一，一个第二，不要以为你们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崔老师，这件事情必须严肃处理，他们觉得就是一个小事情，以后中考、高考也这么干，那还得了！”
我紧张的握紧拳头，低着头，身体微微的颤抖。
突然手上传来一股温暖，那是一双很大的手，可以直接包裹住我的小拳头。
我能感受到阮奕手掌心的温度，滚烫的，好像可以抚平我此刻焦灼的心情。
我缓缓地抬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着我。
他似乎看到了我大拇指上的伤口，血渍在旁边弥漫到早已干涸。
他微微皱眉，再次看向我的时候，带着责备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一样。
阮奕有一张周正的脸，看上去又善良，又正义。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的心暂时忘却了焦灼，只享受此刻的心动。
“别怕，我在。”阮奕使劲的用口型对我说。
我们就一直这样站着，他的手掌始终握着我的拳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直到我妈妈火急火燎的赶到办公室。
“怎么回事儿？”妈妈推开门看到我，就是一针见血的质问。
“温热妈妈是这样，温热今天抄袭了同学的物理卷子被老师发现了。”崔老师站在一旁说明道。
“你抄袭被人的卷子？为什么？”妈妈不敢相信的站在我面前，质问的语气几乎让我喘不上气来。
“我昨、我昨天不小心睡着了，就没来得及写作业……我、我就……”我结结巴巴的道出原委。
“崔老师，这件事情我们做家长的也有责任，这样，温热这孩子我今天就先带回去，以后一定严加看管。”
我本来以为妈妈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妈妈听完我说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去和班主任说话，我心里的一颗大石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落下了一半。
妈妈带着我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阮奕和张妈留了下来，张妈想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阮奕的表现。
知道这件事不是阮奕的错，两个老师和张妈交谈的还算是愉快，毕竟是班级的第一名，确实也没什么可不满意的。
我跟在妈妈身后，偷偷地回头看向阮奕，发现他也正在看我，我赶紧把头转回来，快步的跟在妈妈身后。
去教室拿书包的时候，刚走进班级，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一边交头接耳，一边上下打量着我。
收拾书包的时候，孟稚青站在旁边一起帮我收拾。
“不是吧？这点儿小事儿还要退学是怎么的？”
孟稚青自己说道“退学”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估计是让她想到杨与了吧。
“没有，相当于闭门思过。”我勉强的挤出一个微笑送给孟稚青。
“行吧，英雄慢走，小生就不送你到门口了。”估计是觉得我这问题不大，孟稚青还开起了玩笑。
“阮奕这孩子很聪明，一直保持这样，肯定能上咱们市重点高中的。”崔老师肯定的对张妈说。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稳定性差了点儿，以后还希望崔老师多帮帮他。”张妈客气的说。
“您就放心吧，阮奕这孩子错不了。”
“还有一件事，我看最近阮奕和那个初二的女同学也没什么联……”
“张妈，咱们走吧。”崔老师刚要说起钟晴的事，就被阮奕打断了。
“那行，崔老师，就不耽误您工作了，我就先回去了。”张妈也看出了阮奕的用意，顺着阮奕的话接着说。
阮奕一直把张妈送到校门口，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临要告别的时候，张妈突然开口说，“你如果想要保护一个人，首先自己要有实力。”
阮奕一愣，不知道张妈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妈也不多解释，嘱咐了几句就回孤儿院去了。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目视前方的走路，我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也不敢主动的跟她说话。
其实回家的路并不远，但就觉得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头。
回到家之后，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关好，把自己重重的扔在床上。
小声的哭了出来，我尽量把声音放低，害怕妈妈听见我的哭声会更加的生气，我甚至没有伸手去拿书桌上的纸巾。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我微微抬起头，看见妈妈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坐起身，喊了一声妈之后，眼泪决堤一般涌出来。
妈妈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伸出手将我乱蓬蓬的头发理顺。
“最近太累的对不对？”妈妈柔声细语的问。
我没有想到妈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哭着哭着也忘了回答，妈妈以为我这算是默认，接着说。
“温热啊，你要知道，妈妈希望你学习好，是希望你有一个好的未来，你明白吗？”
“嗯。”我点了点头。
妈妈伸出手把我抱在怀里，左手轻轻的拍我的肩膀，右手在我的脸颊上传来舒服的温度。
“温热，不要因为怕父母老师失望就去做错误的决定。”
“如果你累了，可以告诉妈妈，也可以告诉老师，你因为累了，睡着了，没有完成作业，你可以实话实说。”
“温热，可能是我们对你要求太高了，你很辛苦吧。”
“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犯过错，所以这次犯错对你来说有点儿难受吧？”
“其实没关系的，孩子嘛，都会犯错的，谁说好学生就不能犯错了？没有这种说法。”
妈妈抱着我说了很多，我才渐渐明白，我害怕的原因。
我怕爱我的人对我失望。
我怕父母失望，怕老师失望，我不想有人对我失望。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好，我喜欢听到长辈们对我的赞美，让我觉得，我的努力是有意义的。
我以为我付出的这些辛苦没有人知道，原来妈妈她，都知道。
父母大概就是这样吧，你以为你足够了解他们的需要，但其实你知道的还太少，他们却对你了如指掌。
他们看穿了你所有的小把戏，明白你所有的小心思。
他们默默的注视着你，你觉得那是无形中的压力。
但其实，那也是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