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裤不好当
秋裤的确招惹了桑枝一家人。
这事情要从昨天晚上桑枝上床睡觉以后开始说。桑枝自从重生到小学生的年纪就再也没有在八点以后睡过觉，所以这天七点半，桑枝上床睡觉了，秋裤事件的主使人桑弈和郑容芊便趁着这时候去了超市，买秋裤，顺便买一下日常用品。
为什么他们不带桑枝去呢，原因很简单，带着桑枝去就要多出一笔零食的开销，这样不划算。总之，桑弈和郑容芊在昨天晚上去买秋裤了，结果他们碰到了新上市的两种秋裤品牌，一种价格高质量也高，一种价格一般，质量也一般。两个人在究竟购买哪种秋裤的时候起了纷争，桑弈想给最近表现良好的小女儿买贵的秋裤，给自己和妻子还有大女儿买质量一般的秋裤。理由是，桑枝年龄最小，最近好不容易懂事了，应该嘉奖。这时候郑女士就很不服气，小女儿最近才懂事，那一直很懂事还在复读的大女儿呢？凭什么小女儿用贵的，大女儿不能用贵的？
桑老师和郑老师就在究竟给谁买秋裤这一问题上争执开了，桑弈始终坚持给小女儿买贵的，郑容芊则认为要么全买贵的，要么就给大女儿买贵的，理由是不能让未来的重本大学生感到心凉。夫妻吵架的理由花样百出，这种的理由虽然让人啼笑皆非，却也真实的反映出来两人之间的矛盾。
一来二去就变成了互相揭底，愈吵愈烈，最后直接导致了今天早上郑容芊不负责任的行为。偏心，在桑枝眼里，桑弈和郑容芊确实都很偏心，一个偏心她，另一个偏心桑若。
她简单的给郁北林转述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郑容芊不给她做早饭甚至还直接留书一封回了老家。她说话的时候干巴巴的，特别像是那种惹了祸又不知道怎么说的孩子，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时会有些哽咽，郁北林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后来看到桑枝通红的眼眶，突然就明白这事在桑枝眼里非同小可。
“其实，我一早就觉得我妈有点点不喜欢我。”桑枝转述完，长长的松了口气，像是感慨一样说出了这句话。她的眼神有些迷茫，这眼神郁北林在曾经那高中三年里经常看见。
“她在信里一直说我爸自私。”桑枝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带了几分凉薄，“她觉得我爸给我买颜料，带我去看电影，给我买贵的衣服，可是她从来没带我姐姐去看过电影，也没有给我姐姐的爱好报个兴趣辅导班，甚至连买个秋裤都是先给我买贵的。”
桑枝越说，心里越苦涩。她有些累：“这种翻旧账，特别没意思。”
郑容芊指责的内容里没有假的，但有很多可能会把桑老师气死。桑枝以前可能还觉得桑弈偏心她，但她后来才知道，这个家里对她和姐姐相对公平的人其实只有桑弈。
桑枝看着郁北林，眼里是遮不住的失落：“我姐小时候，我爸工资才几百块，那时候看电影还要去市里，还得加上车费。你也知道，我爸特别抠门，所以他其实想的是等有钱了再带我姐去看看，结果后来我出生了，我姐又大了，他又不好意思提说单独带着我姐去看个电影。至于衣服，可能我妈总觉得过去的几十块钱和现在的一百来块比起来便宜的很吧。”
这就是桑弈和郑容芊的区别，在桑弈眼里这都是他的孩子，没有什么特别刻意的厌恶喜爱，就算姐妹俩学习成绩和听话程度都是极端化的，可是在郑容芊眼里就不一样。郑容芊喜欢听话懂事的桑若，对于在她眼里懒惰还蠢笨的小女儿，郑容芊甚至有的时候是带着厌恶情绪的。
桑枝现在的生活条件的确比桑若小时候要好，但是这不是桑枝可以控制的，这是社会大环境的问题。她又看了一眼郑容芊的信，突然就很庆幸郑容芊回娘家了，不然她要是知道郑容芊是这么想她的，结果自己还要天天看到她，那简直就是折磨。
其实上一辈子桑枝就发现了，自己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在郑容芊眼里蠢笨懒惰的小女儿，其实对她的厌恶感知的非常清楚。不过那个时候的桑枝对于自己家人的厌恶是很害怕的，所以她下意识的黏郑老师和桑老师黏的更紧，当然，前者效果甚微，后者因为自己平常代课忙不能陪着自己女儿，自然会对喜欢撒娇的小女儿更加疼爱。
如果用最客观的事实来描述，具体就是这样子。桑枝没有把一些上辈子发生的事说出来，她只是告诉郁北林郑容芊和桑弈的矛盾是什么，还有产生这种矛盾的原因，顺便告诉郁北林，她没那么傻，她对别人的恶意，感知的非常清晰。平常的郑容芊还可以正常对待桑枝，可是一旦扯到了桑若，郑容芊属于母亲的那根弦就会疯狂的偏向桑若，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桑枝。
郁北林听着小女孩有些哽咽却无比冷静的倾诉，突然就明白了一些自己一直困惑的事情。在上一世，最初的自己并不喜欢桑枝这个学渣，所以也没怎么过问过对方的情况，后来初中时自己被桑枝吸引，那时候的她沉浸在寻找到了光源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关心过光源所处的环境究竟如何，而高中时期，就算是谈了恋爱，但那时候的桑枝已经筑起了高高的墙壁，拒绝别人再来窥探她的心事了。自己那时候想要去了解她，却被无情的拒绝在了高墙之外。
郁北林的眼神深沉又复杂，他曾以为高墙内是繁花似锦的样子，里面是桑枝最爱的各种颜色而各种品种的花，和独属于桑枝的那份古灵精怪的梦幻，而现在他突然从高墙裂开的缝隙里窥见了里面的景色，高强之中，除了花朵还有严冬。
幼年时期母亲的敌视和偏心对当时敏感但心智又不够成熟的桑枝来说，是难以愈合的疤痕。
郁北林道：“那你怎么办？”
桑枝有些疑惑：“什么怎么办？”
郁北林道：“你妈妈觉得你爸爸偏心。”
桑枝摊手：“不怎么办，我肚子疼，我想睡会觉。”
郁北林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先睡会吧，我给你熬粥喝。”
桑枝嘴角微微翘起：“谢谢你。”她想了想，对郁北林解释道，“其实，我觉得我妈妈这么想也没什么。”
对着郁北林不解的目光，桑枝突然就有些释怀：“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好在意的，谁都会忍不住偏心的，这次她虽然没给我做饭，但也只有这一次。况且我也不是傻，这只是他们吵架的内容，我没有必要特别关心的。”桑枝说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自嘲的想她自己都觉得说出来都特别凄惨。
可是她说的也是实话，人都会有控制不住的感情，不管你是男女老少，身份是父母还是孩子。
郁北林抿起唇，眼中担忧的神色非常明显，被那么一双漂亮又好像是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桑枝心情都好了不少，她对郁北林挂起一个微笑:“今天谢谢你，其实我一开始都没想过居然有一天可以告诉你这些，其实……”桑枝露出怀念的神色，“其实我以前就好想把这些事告诉你的，不过那时候你没有搭理我。”
郁北林身形微僵，他觉得桑枝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当年那个他听的，自己一开始的确有刻意无视她的时候。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恶劣的人，带着自己的喜好来评判他人，对不喜欢的人，从不在意回应对方时她会不会觉得难堪。在上初中的时候，自己经常用各种幼稚的方法让对方感觉到难堪，那个时候自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桑枝离他远点，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自己只想让她离自己远一点。现在回想来，那时候的自己厌恶的不是桑枝，而是他自己。
尽管她身上的光芒很吸引人，那光芒灿烂又美好，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能化身成为扑火的飞蛾。
……那当时的桑枝是如何看那个恶劣自己的呢，自己前脚排斥完人家，后脚就在高一时候为了自己阴暗的想法对她告白——
郁北林的回忆戛然而至，他回过神，却发现桑枝已经睡着了，他看了桑枝一会，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桑枝这次吃坏了东西也只是肚子有点疼，没有上吐下泻，这是万幸，但是辛辣刺激的东西就不能吃了，郁北林高中毕业后一直单身到重生，多年个人生活经验让他成功磨练了厨艺，不能说多好吃，只能说比绝大多数的人做的菜好吃一些。平常经常来桑枝家蹭饭，郁北林倒是知道菜和米放哪里，他轻手轻脚的淘米切菜，打算熬个粥再炒个青菜。
他边切菜边思考怎么安慰桑枝。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安慰桑枝，甚至还很想做的狠绝一些，比如怂恿桑枝和郑老师断绝关系之类的。可是这样做目前对桑枝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让她的处境更加不便。这么想来，郁北林心中对郑老师的所作所为更加不满，这样不喜欢桑枝为什么要生下来，不想养就让他养好了，秋裤，他还是买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