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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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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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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叔和沈潆皆愣了一下。那人没注意沈潆, 脚步蹒跚地走到乔叔的面前“乔叔,我不甘心”

  他口齿不清,浑身酒气, 显然是饮了酒才来的。

  沈潆看到这人个头很高,十分瘦,脸颊凹陷, 下巴上留有一撮胡子, 大概三十几岁的模样。能畅行无阻地进入府里,应该就是那位被青峰送回来的陈将军了。

  “陈远,你怎么来了”乔叔把水壶放在地上,瞄了坐在旁边的沈潆一眼。沈潆在大同的事情,是个秘密, 她平日出入府邸都还是穿男装, 除了乔叔跟相思,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还以为她是裴延从京城带来玩的亲戚。

  “我们去里面说。”乔叔试图把陈远引进屋里, 好让沈潆借机先掉。可是陈远看到院子里还有一把藤椅, 直接走过去, 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儿敞亮, 就在这儿说”

  沈潆跟他打了个照面, 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衣裳。陈远愣了愣,只觉得眼前这位少年明眸皓齿, 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使劲地盯着她。

  “乔叔, 这位是”

  “哦,她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乔叔应了声,对沈潆道,“我这儿有客人,你改日再来吧。”

  沈潆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告辞。陈远一把抓着沈潆的手臂,醉醺醺道“小兄弟,不着急走你帮我评评理。”

  他喝醉了,口无遮拦,自然也不管沈潆是谁。

  沈潆求助地看向乔叔,乔叔赶紧过来,拉住陈远“她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跟她说有什么用你快放手,别吓到她”

  陈远却借着酒劲,不肯放手,自己开始倒苦水“我替我死去的那两个兄弟不值常山常海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做不到那天徐器斩他们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一刀下去,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冤枉我以为侯爷会帮他们主持公道,可他居然站在徐器那边我,我恨啊”

  沈潆的手腕被陈远抓得生疼,他力气极大,要把她骨头拧断似的。

  “这事儿我不是给你说过道理了吗”乔叔皱眉,看到沈潆的手腕都红了,“你先松手。”

  陈远却拉着沈潆“小兄弟,你说我们这些人跟着侯爷出生入死,才有今日的地位。如果死在战场,我们也毫无怨言,可莫名其妙地死在徐器的手底下,这算什么侯爷还不让我去找徐器报仇,我不服”

  “那陈将军认为,侯爷应该怎么做”沈潆问道。

  陈远被她问得一愣“至少,至少得为我们死去的兄弟讨个公道”

  “陈将军要我评理,我恰好有些看法。不过您可能不大爱听。”

  “但说无妨”陈远大手一挥,终于放开了沈潆。乔叔也在旁边坐了下来,想听听沈潆如何看待此事。

  沈潆知道这些戍边的将士,占着自己有几分军功,又山高皇帝远,轻易不服人。裴延掌管西北,凭的是真本事,他们也无话可说。但像徐器这样忽然来统御他们的京官,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对于徐器这样的高官来说,自是容不得他们反抗,他们还敢造反,自然要狠狠惩治,杀鸡儆猴。因此裴章没有问徐器斩人之罪,因他代表天子,自然可以对带头扰乱军心的人先斩后奏。

  “陈将军敢说这件事,被斩的将领一点过错都没有吗徐都督身居高位,纵然行事有不妥当的地方,也是奉了皇命的上官。你们不满他克扣节钱,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进言,贸然在军中鼓动人心,引起哗变,这事儿往大了说,跟叛国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陈远眼睛瞪圆,猩红的眼中露出不解的光芒“你,你怎么这么说”

  “不是我危言耸听。陈将军你们镇守边境,的确劳苦功高。可你们想过没有,侯爷如果不帮着徐都督稳定军心,像你们这样不服管制的一支军队,对皇上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会觉得侯爷拥兵自重,纵容手底下的人对抗朝廷命官,公然违抗圣意。到时候别说是节钱,连国库拨出的军饷,军资的供给都成问题。侯爷为大局着想,才将此事压下。他没有问责将军,将军怎么反倒怪起他来了”

  乔叔在旁频频点头,想不到沈潆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居然能有如此见解。陈远则垂着脑袋,像只斗败了的大公鸡。

  他并非全然不知侯爷的苦心,只是心中不甘,怨愤,想要找个发泄的途径。可他现在发现,自己的见识想法连个普通的少年都不如,更是羞愤。

  “那,那为何把我从军中调了出来还让一个外族人顶替我的位置。”

  乔叔无奈道“你心中全是不满,如何能专心作战现在鞑靼的情况不明,边境随时有可能发生战争。侯爷是不会让一个无法冷静思考的人做主将的。而且昆仑顶替你,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你想通了,随时都可以回去”

  陈远不再吭声,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噜声。

  沈潆松了口气,活动活动被他抓疼的手腕,对乔叔轻声道“让他睡吧,我先回去了。”

  乔叔点头,要起身送她,沈潆摆了摆手,自己回到住处。

  下午的时候,沈潆想去集市上看看,可是人生地不熟,乔叔就让相思给她做向导。沈潆将易姑姑和绿萝留在府中,只带着红菱出去。相思换了男装,骑着一匹枣红的骏马,等在门前。她身后是一辆马车,看起来是专门给沈潆乘坐的。

  相思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潆“阿翁说你不会骑马”

  “不会。”沈潆诚实地回答。

  “也难怪,你们江南的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大概只会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我们北方的女子就不一样了。”相思从马上跳下来,走到沈潆的面前,“我知道阿翁去找你,说了些奇怪的话。阿翁心善,但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你只是个妾室,也没资格置喙侯爷的身边有几个女人。说句难听的,这里是边境,随时有情况发生。你连骑马都不会,到时只会是个累赘。”

  “这位姑娘,请你说话客气点”红菱斥道。

  “我说错了吗”相思拿着马鞭,“你跟阿翁说要出去,阿翁不休息,专门给你找了辆马车。你自己说,麻烦不麻烦”

  “你”红菱欲上前跟她理论,被沈潆抬手拦住。

  “我不知道府里没有马车,让乔叔受累了。”

  相思“哼”了一声,重新翻身上马“这里的市集很早就闭市了,你要想去看看,就抓紧时间。你们几个都跟上吧”她随手点了几个站在府门外的士兵,那些人也听她的号令。

  等坐进马车里,红菱义愤填膺到“姑娘为何不让奴婢说话她实在是傲慢无礼,那气势好像她是侯爷的妻一样。她是不是喜欢侯爷”

  沈潆点了下头。

  “奴婢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姑娘,有些事是不能退让的。回头让她觉得我们好欺负,越发张狂”

  沈潆轻轻笑了一下“她是乔叔的孙女,乔叔对侯爷有救命之恩,侯爷对她尚且纵容几分,我又能如何呢何况她说得也没有错。我只是个妾,不管侯爷身边有多少个女人,我都没有过问的资格。”

  “姑娘,侯爷喜欢的是您啊”红菱想要劝几句。

  沈潆却看向窗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世上,有多少人的喜欢能够长久譬如朝露,昙花一现。

  西北气候干燥,时有沙尘,路上的行人有许多都戴着风帽。沈潆下了马车,觉得空气里有股泥沙的味道,不舒服地咳嗽了几声。幸好红菱早有准备,拿了一条长巾围在沈潆的脖子上,那围巾厚重,团起来恰好能遮住口鼻。

  集市上十分热闹,货物琳琅满目。身着不同服饰的人在用各种语言谈生意,其中有不少通译的身影。这些人的父母多是来自两个不同的民族,会两种以上的语言。他们大都家境贫苦,为了维持生计,从小就混迹于边境的各类市集中,通过翻译来帮买卖双方完成交易,从中抽取一定数额的报酬。

  “这里什么生意最好”沈潆问走在身后的相思。

  相思回答“应该是茶叶,丝绸跟马匹的生意最好。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潆没有回答,而是边走边听,时不时地跟路边的人搭讪两句,然后走进了一家很大的食肆。

  一楼几乎座无虚席,她要了二楼的雅座,带着红菱和相思进去。

  “你别乱花钱,这儿的东西很贵的”相思小声地提醒道。

  沈潆径自坐了下来,问殷勤的跑堂“我有一大批丝绸,想要找个买家。你帮我找这附近最好的通译过来,我给他比旁人高一倍的报酬。”

  “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跑堂一溜烟似地出去了。

  相思问沈潆“你到底要干什么”

  “稍安勿躁,过会儿就知道了。”沈潆心平气和地说道,然后让红菱倒茶。

  没过多久,一个栗色卷发,眼睛是碧绿色的少年走到了沈潆的面前。他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穿着打补丁的短褂长裤,身上透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世故和老成。

  “客官,小的名叫胡满,听说您在找通译小的可以帮您。”

  他开口说话,非常流利的汉语。

  “之前,我有个客人定了一批丝绸,想拿到鞑靼去卖。听说那边最近正在打战,局势很是紧张,连我那客人也没有消息了,我还挺担心他的安危。”

  胡满说道“是的客官。鞑靼的王庭正在打战,周围都乱得很。很多人都逃出来了,滞留在大业和鞑靼的边境。您的朋友,恐怕凶多吉少。”

  沈潆假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战还得打多久不瞒你说,我那丝绸上绣的都是鞑靼的图腾,还是想卖给他们。”

  “快啦。”胡满露出笑容,“昨日我有个客人就是从鞑靼王庭那边逃出来的,据他所说,二王子和三王子一死一伤,大王子很快就要继承汗位了。”

  听到这里,相思才明白沈潆的用意。很多消息,军中的斥候未必能从正经的渠道探听到。而像这样的市集,人来人往,却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打听到别国的情报。

  相思这几天也一直在担心前线的情况,但从没有想过要利用这些通译来打探消息。而沈潆初来乍到,立刻就能想到法子。论聪明才智,她可真是差得远了。

  沈潆让红菱付了一笔定金给胡满,胡满兴高采烈地去找买家了。

  沈潆几人正在喝茶,忽然间,地动山摇,整个食肆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楼上楼下响起一片惊呼声。

  “怎么回事”沈潆扶着桌子,大声问道。她站都站不稳,想要移动更是困难。屋瓦上的砂石纷纷掉落,桌椅倾倒,四周扬起一片烟尘,只能听到桌子上的东西纷纷掉落的声音。

  “快躲到桌子底下去”相思被沙土蒙了眼睛,声嘶力竭地喊道,“地动了”

  沈潆只觉得脚底下的木板好像裂开,她惊叫一声,好像瞬间往下掉落,重重地砸在地上,而后失去了意识

  一日后,一匹快马奔进军营,马上的士兵跳下来,直奔帅帐。裴延已经收到消息,大同附近发生强烈的地动,连这里都有感觉。西北隔几年就要发生大的地动,如同水灾和疫病一样,死伤无数。

  水患和疫病还有法可治,地动是天灾,人力完全无法改变。

  裴延正在跟常海等人商量事情。鞑靼传来消息,大王子已经顺利接掌了王庭。他发来一封信,向裴延表示感谢,还说等王庭的事情告一段落,就派使臣到大业,表示修好之意。

  既然短期内不会起战事,裴延就要帮着当地的官府救灾了。

  “报”士兵从门外跑进来,神色慌张。

  裴延看着他,他看了眼满屋子的人,没有开口。

  裴延走出去,那士兵跟在他后面,直到无人的地方才说“侯爷,不好了”

  “府中出事了”裴延问道。侯府是木造结构,榫卯相接,比砖石的更加牢固。就算有毁损,应该也不严重。

  士兵点了点头“地动那日,沈小兄弟和相思姑娘出府,至今未归。”

  裴延一愣,继而用力地抓着他的肩膀“你说什么”

  士兵只觉得肩上的力道像山一样,他几乎都站不住,还是咬着牙说道“大同城内许多砖石的房屋都变成废墟,坍塌最严重的是市集里的一座大食肆,据说当时在里面的至少有上百人,只逃出来十几个,其它人都被压在底下”

  裴延无法再听下去,大步离去。他只觉得耳边嗡嗡的,无法思考,呼吸困难,只恨不得插上双翅膀,立刻飞到大同。

  士兵看着侯爷风一样的离去,还来不及告诉他,谢大人已经赶到了大同城,和官府的人一道组织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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