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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轻雷落万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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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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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界是没有星辰的,它浮沉在六界之上。脚下是万里山河流云美霞,却唯独没有星海漫天。她一开始还在奇怪天界的星海都去了哪里,低头看见池水中的星石时,她才发现原来都浸在天界的星池中。

  那池水是在一处云殿里,空中漂浮着明暗生辉的花朵。青色略粉的花瓣飘悠在空中像极生在空中的星辰,引她好奇进入云殿。

  这处绮丽是别处没有的,唯独这处宫殿独有。

  不知不觉迈入宫殿发现了一池星辰,走到池边发觉飘荡在空中的花朶比殿外更多些,池边花圃种有数不尽的仙界花朶。她眼尖的在花朶丛生的枝丫里发现了株特殊的兰草。

  翠碧叶茎低垂曳地,中心茎叶末端生出几朵浅色花骨苞和四周飘悠的花朶如出一辙。

  吸引她的不是兰草,而是仙兰周身覆盖的灵力。似乎是有人强行灌输灵力才使得兰草维持叶茂花开。

  蓚薏抬手想去接住空中的花朶,指尖直径穿透花朶,方才发现这些绮丽的星辰原来是仙术所化。池水泛起涟漪,一尾锦鲤从水面跃起潋起波澜。蓚薏渡步到池边,锦鲤摆尾游到她面前徘徊,从水下吐出一串水泡,忽地又从水面冒出头,露出张合的鱼嘴。满池的鱼被波澜惊扰纷纷游到她面前,传出孩童的嬉笑声。

  开始只有一声忽地多了起来,聚在一起齐声欢笑。声音又从喧嚣渐渐平息,末了只听见几声零星的笑音。

  蓚薏淡定从容地沿池边继续行走

  她知道这是星池里锦鲤发出的。

  一尾红白相间的鹤红从池里跃起,声音结巴带出欣喜:“露.........”又埋入水中。

  她有些诧异的朝星池探头,找寻那尾锦鲤。

  不料,池里突然炸响了般喧嚣声此起彼伏。她仔细去聆听,听清了一句。

  红白相间的鹤红又从水中冒出头,朝她游去

  “你......回来...了”

  在她听清的刹那,那股不适又不知从那里一点一点爬上心扉吞噬她的血肉。心被划开暴露在空气中那样抽痛。

  蓚薏不知所措的闭眼,直到痛意消散她才如若梦醒的回神看向水面。却不见刚才成群欢跃的锦鲤,只有一池波光粼粼的水面。鼻尖诧异嗅到股清烈的酒香,她才注意到远处石桌旁有人在独自饮酒。

  蓚薏起身悄悄走过去,脚步放慢刻意压得很低,在静幽的仙殿也是极其明显。直到走近了蓚薏才看清,那人身袭青墨长袍静静地独坐在那里,面前有壶仙酿明明是独自一人却唯独摆有两盏酒皿。

  她又走进了些,也只能看清那人鼻锋挺拔的肃穆侧颜。蓚薏站在原地莫名觉得这人很寂寥,像是在那里已经独自枯坐了百年。

  了然伶仃的背影让她想上前与他说说话,抱一抱这具孤寒的身影......

  瞬间,被自己奇怪冒昧的想法吓到回神,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那人身旁,那人却仍旧旁若无人的呆坐,好像丝毫不知身旁早有人观望已久。她干脆直接坐在那人身旁自顾自拿起另一盏酒皿给自己倒满。

  手起杯落,一口气喝下了肚

  仙酿灼烧过喉咙,流入腹中升起暖意,唇齿回荡清烈甘甜。大赞好酒!

  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搭讪

  “独乐不如众乐,仙友这酒真是烈得很啊!”

  蓚薏笑着倒满两盏酒皿,故而举起酒杯仰头又喝了个底朝天,朝他示意空置的杯底。他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连眨眼都没有,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蓚薏也不恼,只是陪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她也奇怪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在这里没皮没脸的和一个未曾谋面的仙友的那里讨酒喝。做法真是欠打得很。

  转念又想了想。

  兴许是看他太寂寥了吧。

  转眼,酒壶直到喝见了底,她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起身掸掸褶皱的衣衫有些尴尬地说道。

  “多谢仙友的酒,下回若碰见我请你喝玉麦排骨汤作为回礼吧。”

  这一句话自然是客套,六界这样大,这辈子能不能再遇见一次,恐怕都有些难。

  之前和徐檀柏青黛约定的时辰估计是要到了,慢悠悠过去也差不多。蓚薏向那人正要辞别,那要化石像的身影,竟有了些动作发出了声音。

  “玉麦排骨...?”

  突然听见他这样一问,蓚薏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手足无措地摸着脑袋回道:“对...啊”

  喝光了别人的酒,答应还他玉麦排骨汤怎么连名字都没告诉?别被误会她是成心想要抵赖...

  急忙补充:“我叫蓚薏,在清律仙山修行,玉麦排骨汤一定补上!我从不会骗人...”

  他沉默不语,蓚薏见了笑眯眯的回:“薏是莲花的喻意好听吧?是茯道上仙为我取的!”语气不知觉带起炫耀。

  自从有了名字,不管她到了那里,遇到了什么人,她都忍不住地想与别人说一说。

  “为何修仙问道?”

  那人终是转身过来,让蓚薏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面若寒霜带雪,双眸透出睥睨尘埃的肃穆。她从前认为茯道上仙是她见过最过目不忘的,可这人却和茯道上仙温润如玉不同,他是凛冽入骨的惊目。

  蓚薏不懂他为何这样问,东想西想片刻,随心回答道:“修道成仙是天下各妖的祈望,我是野惯了的散妖遇到契机才得了仙缘,不同的是我从未想过往后有多大的造化,唯独只想活得更逍遥些”

  他脸上氤氲出一种她看不懂的神情,蓚薏讪讪笑道:“从前许多妖怪都笑话我没出息,可只有我自己觉得懒散惯了的妖,突然被条约规矩捆绑住才是违背了修炼本身,哎呀,换句话说来说,我修仙问道不为别的,就为活得更自在些”

  走出那片小山头,感受她从未感受过的热闹

  蓚薏忽而眼神一凝觉得这人,一定不简单,眼神偷偷上下打量了一下,果真是浑然天成的醇厚仙气围绕周身,和那兰花身上缭绕的仙气是一脉相通。

  再往下仔细瞧了一眼,被他腰上的流苏剑穗看迷了眼睛。

  他的佩剑,剑窍银雪如芒,雕刻纹路清晰不俗,看似简单实则繁琐精美绝伦,剑不出窍甚能感受压迫之力。

  此剑,岂非一般仙者能得?

  而那剑穗金黄通透,玉裹缠丝熠熠生辉

  乖乖,真是个好宝贝。

  蓚薏抽回目光,自知再逗留会耽误了时辰,大步向外走去,边走边回头说:“这宫里飘荡的花朶都是你施法变幻的吧,想必你也是很喜爱花草?巧了我也是,我们这类爱花的心性可不该这样独寂。”

  “仙友,我现在有点急事,就先走一步啦,我们改日再聊哦~”

  转身踏出云殿往九穹玉天门跑去,回头望了眼四周飘散的花朶低头笑出声。

  他缓慢收回那抹注视她消失的眼神,喃喃低声:“如今...你名唤蓚薏了?”

  刚和徐檀柏碰面,就被他数落说误了时辰。青黛在一旁劝解说她头一次来天界,自然有些门路不清。她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不去和他拌嘴。

  徐檀柏着急忙慌步履匆匆的外九穹玉天门外走,蓚薏费劲追上在后面小声嘀咕。

  不就是误了点时辰至于这么生气吗?

  徐檀柏停下怒目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和青黛在九穹玉天门看见谁了?!”声气大到让她耳震,青黛急忙上前:“我们现在赶回去兴许能赶上的,师兄你也别太责怪蓚薏了。”

  她刚想怼回去,还没开口声音就弱了下来,怯怯的退后几步:“茯道上仙......好巧啊”

  徐檀柏和青黛惊讶的转身,呆呆吃瘪的愣在原地。

  何霜霄和辛介上仙正看不出表情的站在身后,蓚薏不敢抬头去看何霜霄此刻是什么神态。腿又开始不听话的抖起来,她就这个毛病,只要害怕腿就不受控制的乱抖,怎么压制都不行。

  辛介上仙抬手在空中轻轻挥动,徐檀柏衣衫内衬那块鼓起来的玉佩从衣兜飘出落到辛介上仙手中。徐檀柏现下的表情当真算得上精彩,发怵地不知该怎么办...

  “玉佩拿得可还顺手?”

  辛介上仙话语带起温怒,徐檀柏僵硬着脸恭敬回答:“徒儿.....再也不敢了...”

  辛介上仙冷哼一声,不温不急的说道:“如今看来是你们心都野了,不把为师放眼里了吧”

  青黛忽地跪下:“是青黛贪玩让师兄偷了师傅的玉佩,青黛愿受责罚!”

  辛介上仙凤目微眯,玉扇叩出声响

  “到底是谁我还不知?!”

  蓚薏头一次看到平日趾高气扬的徐檀柏这时低首下心焉气的模样。

  不是说只顾当下快乐,怕前怕后是大愚吗?看吧,来报应了。

  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行憋住。瞧着青黛神情焦急跪在地上,心想着回真惨了...

  不经意看见青黛额头那道浅褐色的疤痕,心顿时被勒紧。

  “这次差点添了麻烦,我带这两个贪玩抖机灵的徒儿,这便就回岐周山了”辛介上仙向何霜霄说道,又朝面前低眉顺眼的两人厉声:“怎么?野惯了还得为师请你们不成?”

  何霜霄青黛闻言,心虚地浑身一抖

  青黛担忧望了眼蓚薏,擦身而过时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声:“保重”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话相当于当头一棒。蓚薏本就吓得有些腿软,仍旧不卑不亢回道:“珍重...”

  事情来的快去地也快,望着三人远去的身影,现下只剩她和何霜霄大眼瞪小眼。

  蓚薏详装哭音示弱喊了声:“仙上...”

  何霜霄眼里竟然没有怒气而是不安,只见何霜霄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走吧”

  犯了错的她,话也不敢多问,只能乖乖在何霜霄身后。

  回去的途中她没跟何霜霄搭上话,她在身后找了许多话题,何霜霄只听着最多回了声“嗯”

  她看出了他是有些气恼的,怕自己话多烧身惹人烦,最后也默不作声安静了会。

  回了清律仙殿,她在身后老实的跟着何霜霄到莲池。傍晚夕沉莲池里的莲花齐闭莲心,菏叶看着比往日更显而易见,叶圆深碧的叶盘铺满半个池水,乍眼看上去犹如天然薄毯,甚是好看。

  原本走在前面一声不吭的何霜霄这时转过身来,面朝她:“你知没有仙基凡妖妄自上天界有多危险?”

  这回换蓚薏哑了声舌头似被猫叼了去,把头低垂着。

  又是一声叹息,不过这回听着倒像是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没事便好,往后不许......不许再这样了”

  “天界并非可以随意通行,虽有辟蔽丹护住妖气,可难保没有万一,若被当成妖物抓住你知道后果严重?被抓住甚至当场就会被......我不想你受苦...”

  她听得有些难受,听着他话里对她的担忧,她却不知觉真红了眼眶,这回不是装的是她觉得之前感受像有了倾斜的缺口,眼睛里泪珠一颗颗滚落在脸颊。蓚薏把头垂的更低了,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样,可声音还是抖的低声回:“嗯”

  坠落的水珠沾湿了小块地面,她不想在他面前这样丢脸,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她宁愿何霜霄骂她或罚她抄书也好,听不得他这样担忧的说给她听。

  盯着地面小滩水渍,面前忽地多出了双白靴。他离她这样的近,抬手就能拥她入怀,可那双手只堪堪克制的安抚轻拍她的背。

  心里莫名多了安稳,可就是忍不住地哭的更大声了,直接就埋在何霜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她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从石盘那便一直觉得心里难受闷痛,她一直忍着,直到见了何霜霄才突然觉得很委屈,想要去宣泄。

  何霜霄轻轻安抚着她,像是捧住块珍宝,小心翼翼有些心疼地开口:“蓚薏不要哭...我....不说你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好久,直到哭累了,她才发觉现下自己这幅模样难堪到了极点,索性耍赖的往地上一坐睁着红肿的杏眼得寸进尺嚷着:“你凶得我腿都吓软了,我走不动了!”又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旁人若看见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她只想胡闹一下缓解自己的难为情,看着何霜霄脸上瞬间窘迫,心里多出了分捉弄的快意。

  身体猛地一轻,伏在何霜霄背上时她才惊愕反应过来,他真的背了她。

  何霜霄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瘦,伏在背上明显能感受到衣衫包裹下,传来的温热和肌理,让向来没皮没脸的蓚薏当场就成煮熟的虾仁红透了整张脸,强装淡定的问:“去哪?”

  她的位置刚好能看见何霜霄刀削明朗的下颚线,和红透欲滴血的耳垂。

  何霜霄不言,她也不再去问装死的伏在他背上,心如乱麻“嘭嘭”乱跳,又唯恐让他听见。

  就这样从莲池到南星轩,她的心几乎都在半路停歇了。

  何霜霄轻轻把她放下,恢复到平时的神情留脸上那抹红晕没淡去。蓚薏脚尖刚沾地,愣头愣脑的听见他说:“后几日我闭关在即,辟蔽丹有我灵力相持,若有危险我便会知道。”

  闭关?听闻仙人闭关静修少则数日多则不知几时,心里顿时空落落掩盖不住话语的消沉:“仙上放心好了,蓚薏不会再胡闹了”

  何霜霄看出她的心思,语气值得考究道:“这次闭关时日不会太长,前时教你的飞驭术到时我可要看成效”

  蓚薏听见豁然开朗,跟着挂起笑,眼睛黑黝黝看向何霜霄,嘴里想说什么又迟疑不决带点羞涩的样子:“仙上......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她很早就想问出口了,直到今天她才终于问了,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茯道上仙为何要带一个小妖上仙山修行,是看她尚有仙根?她是不信的,自己几斤几两她最清楚不过,连院里的蔬果都能糟蹋面目全非,说她是有仙根天资?那就是个笑话。

  忘忧山百年前魔神殒身时那就是块污秽不详的死地,孕育不出任何活物。连红脂也是她化形之后才来忘忧山的,可自从她化形为妖有了心绪之后,忘忧山便云开雾散树茵长青,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去猜,若要真去细想,她或许可能是那团死魔戾气所化也不一定。

  如今这样问出了口,也不怕听到什么更出乎意料的回答,只当解惑了她藏在心口的思虑。

  他对她好,究竟为何?

  何霜霄料不到她会这样问,听后启颜郑重的回:“若这便是好,为何要待你不好?”眼神似要把她刻进瞳孔

  “六界众生谁无过往,往事尘埃又算如何?忘忧恶土,我只想你在一切终结之地开出一朵白莲。蓚薏,我从不会害你”

  那样的眼神,她第一次见

  也从没有人,会这样看她,直直看得她心跳快上了几拍...

  从未有过那样的眼神让她想丢盔弃甲,抛开所有疑惑所有情绪,只想这样静静和他对视。

  他从来对她,待她,都是那样盈盈秋水漾微波。

  蓚薏脑海一闪而过那句“为何修仙问道?”

  当时只是搪塞乱答,现下她明白。

  散妖行天下自风流快意,无拘无束。

  风流云散不过到头独行。

  她终是明白了些红脂追寻书生的执念,原来此心安处是吾乡。

  现世安稳喜欢一人,不知觉就会抛开所有,由心而外蔓延出甜。

  此刻,她心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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