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考学
自中秋事后,江氏看着虽没什么动作,但却一直没放下悦儿这条路子,虽也没让悦儿办什么事,却扮足了体恤下人的好主子,送医派药好不和善。孟千璇明白,江氏确实被孟千玉的遭遇吓着了,但不过虚惊一场,这点小事还不足以打消她心头的盘算,盯着大房家产的眼,一直不曾移开过。这些时日她和大姐姐一起掌管府内庶务,也清楚大房的家底,难怪江氏总盯着大房的产业不放。当初江氏害死这躯体的真正主人时,给大姨娘和二姨娘的好处虽是下了血本,可也不至于动摇二房根本,不过是江氏的一些私财罢了,这便能让杨隐有了开山之本。可见江氏手上也是有些根底的,可即便是这样的江氏,依旧对大房垂涎多年,甚至筹谋了这么久,足见大房根基深厚。
她虽对大房产业没有想法,有杨隐在,不出几年她的身家只会比大房更殷实,可她也断不会让大房的东西填了江氏的肚子。她知道老夫人的心思,想在她和孟静堂中选出一人来撑起大房的家业,想来老夫人也不过想留下一人招婿入赘,只是肯入赘的男子,不是门弟差了些便是人品样貌有缺陷。放眼大通,哪有好男儿愿入赘的。她左思右想了许多回,大房如今的场面,出路并不只有这么一条,如老夫人所想,她和孟静堂中择一人留府掌家。还有一条便是寻了那品行端正的族中男孩过继过来,只是此事颇为麻烦,且不说大通重血脉,谁家男孩愿给人家当儿子,便是真过继了来,家中亲长又当如何自处?血浓于水,若来日心中不将大房当家,便是将大房家业拱手送与旁人了。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干脆放下心头杂念,前世长于宫廷,眼看着先皇后情深意重,虽然占着个一国之母的名头,先皇也最敬重她,可盛名之下的凄苦与不甘,她却看得一清二楚。放眼大通,哪个名门贵族不是三妻四妾,哪个男子甘愿只娶一人?她的性子,断容不得有旁人和她分一个夫君,也绝不肯随意嫁了只为留后,既如此,一辈子守住大房也没什么不好。她是不怕流言蜚语的,当初天下人的唾沫星子聚到一处能游湖,她也没当回事,只怕老夫人不肯,往后慢慢说服吧。
时光荏冉,转眼便到了年底,细数起来,她成了孟五小姐,已将近一年了。这一年来倒是学了好些往常不曾学过的东西。虽没什么天分,好歹画的凤凰不再像草鸡了,绣工虽还是那般差,偶尔也能替老夫人缝双袜子了,丑是丑了点,老夫人倒是每次都夸她有孝心。只是每回孟静堂的香囊抹额送去,老夫人直夸大丫头心思灵透手儿巧,到了她这,除了夸她有孝心便再寻不出别的词了,次数多了她也不好意思再送了。她不知道的是,老夫人瞧着她终于不送绣活了,着实松了口气,朝着李妈妈吐苦水:“璇儿这绣活实在是……,她若再送下去,我都不好意思夸她了,回回都是有孝心,可又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好在她开了窍,总算放下针线了。”
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逗得李妈妈心里直乐,自五小姐病愈这一年来,老夫人越发精神爽朗,比着早先几年像是换了个人。身子骨硬朗多了不说,精神头也足了,整日里养的容光焕发,乐呵呵的,瞧着都年轻了好些。大小姐和五小姐也越发能干,将府里上下里外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年来也不曾出过大的差错,她心里真替老夫人高兴,有这般能干的两个孙女。
除去画技和绣功外,最出彩的便是舞技了,如今沈先生简直将她引以为傲,当成了块了不得的璞玉来栽培,直言她原先在鹅湖书院的同僚总来信说收了个天赋极高的弟子,如何聪明如何出色。该叫那同僚来看看孟千璇,让她看看什么才叫天赋。
再过半月到了腊月十日便是沐休的日子,来年正月十六才正式开学,沐休前,按着族学惯例,是要当着家中长辈的面考较学习成果的。项先生那边倒还好说,女子本就是个旁听,可沈先生那边,再看重她的舞技,也掩不去她绣工最差的事实,还要当着一家大小的面拿出来,想想就觉得丢人。每每想起,总要愁眉苦脸叹一阵子,包子见她这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的,宽慰她莫急,到时不过自家人看看,在自家丢脸不作数的,孟千璇听了更愁了。
转眼便到了腊月初九,因是今年最后一日进学,上晌两位先生都不曾授课,只让众人安心准备下晌的考较。作诗的写文章的,绣花的作画的,除了那抚琴下棋等需即时考较的,其余都在上晌完成,只等下晌众人端坐一堂时署了名呈上便是。公子们的课业都在白日里完成,只等夜间由长辈们过目便是,但每年总有长辈想要考考孩子们,总会出些题来,或对对子,或以题作诗。
到了下晌,早有人将那最大的课室归整妥当,原是小姐们练习舞蹈的课室,位置够大。下人们搬来了桌椅,临时摆放了两个主位,主位两侧又放了两排椅子。主位便是老夫人和孟秋坐的,两位先生依次坐在侧首,余下的便是孟家族中长辈。因孟家祖宅不在京中,在京中的不过孟千璇祖父这一脉,还有一族刚入京不久的堂亲,是祖父的弟弟,如今当家的家主叫孟及,来年便要上任从九品国子监典籍。赶着年前入了京,想必来年族学里会多好些生面孔,前几日还听老夫人说孟秋预备着要将族学扩大些场面。倒是坐在老夫人那侧有一位中年妇人,打扮干净合宜,看得出虽不是富贵之家,却是讲究体面的人家,妇人身后还站着个文文静静的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这二人孟千璇都不曾见过,想来是哪一房的族亲。还有一个令她出乎意料的人,江氏正站在孟秋身旁,一副贤慧持家模样,看来孟秋是真没把自己这个侄女当回事,要杀了自己这般歹念,也不过住些日子佛堂。瞧着老夫人铁青着的脸色,想来也是没料到会见着江氏,孟秋根本不曾知会过她。
众人一一入座,公子们的学问自是先要考较的,项夫子命书僮取了众人的文章,待孟秋一一看过后,又挑了一篇让孟及看,孟及自是赞不绝口。如今的族学中,唯有孟秋家的几个儿子在,这考学又着重男子,考的便只有他孟秋的儿子。孟及此次入京对他多有仰仗,他特意挑出来的一篇文章,必是觉得还不错的,孟及自然只有赞赏的。待看过功课,又让众人以咏冬为题,作诗作词均可,孟千凡文采平平,孟千璇觉着他怕是连自己都不如。倒是七公子孟安良,小小年纪便让夫子频频点头,方才那篇文章便是他所作,孟秋也看着他一脸欣慰的模样,既是考较学问,便会分个上下高低,孟安良得了魁首,赢回去一方好砚,孟秋又命人到书房送来一支上好的狼毫笔给他。孟家尚文不尚武,倒是没那拳脚上的考较,一家子文弱书生的模样。待公子们考较完毕,便轮到了小姐们。
孟千璇一脸羞赫看着沈先生命人呈上的帕子,今日沈先生让众人自己作画,然后按着画绣在帕子上。孟静堂画了簇娇艳的海棠,用色华丽绣功精湛,这般多的颜色本就复杂,可在她的巧手下,那花儿没有分毫的杂乱,只有团团簇簇的华美艳丽,引得众人一番赞叹。孟千玉的画和绣功都一般,画了幅双鱼戏水图,不功不过。孟千环反倒挺出彩,画了幅彩蝶图,画功平平,绣功却很是不错,虽不及海棠华贵艳丽,却也带了几分灵动,众人又是一番夸赞。待到了孟千璇的帕子,她稍移开了视线,直瞧着方才传到手中的海棠帕子,一副仔细欣赏的模样。见她这副模样,孟千环拿着她绣的帕子问道:“五妹妹绣的这是什么?我一时竟看不出,许是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细绣好,可我倒好奇的很。”
见她开口询问,一旁的孟静英附和道:“这还不简单,咱们看看五姐姐的画不就知道她绣的到底是什么了?”
说罢便直朝沈先生的侍女走去,翻了一通抽出署了孟千璇名字的纸张来,做足了一番左看右看,细细打量的模样,这才疑惑问道:“五姐姐的画……我竟也没看出画的是什么。”
孟千环见状忙上前接过,也细细看了,拿着那画凑到孟千璇身前一副好奇心十足的样子问:“五妹妹,你快些告诉我你画的到底是什么,我同六妹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
孟千璇知道她不过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也不扭捏,直接承认:“我画艺不佳,女红更是拙劣,莫说四姐姐和六妹妹,便是祖母也是认不出的,偏又怕扫了我勤进的兴头,想勉励我几句,直说我绣的不错,只是……”
说着她面色微红,莹白如玉的颊上染着红晕煞是好看,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一旁的孟静堂笑道:“只是祖母问她,怎的光爱绣这鸡啊鸭的,哪有大家小姐绣家禽的。她却告诉祖母,她绣的可不是鸡鸭,是那凤落梧桐,鸳鸯戏水。”
一时间堂内众人皆是欢笑,连老夫人也面色微虞,好歹不再绷着张脸了,孟千璇低下了头面色更红。那中年妇人却笑道:“绣功好自是好的,只是差了也不打紧,五小姐是府上正经的嫡小姐,这绣活好不好的,来日自有绣房操劳,老夫人知道心意便是了。”
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孟千璇知道她是在替自己解围,微笑着看向那中年妇人,目光中带着谢意,那妇人也朝她笑了笑,满是和善。
待众人看过了画功与绣工,中年妇人又道:“一直听二夫人说三小姐琴艺超群,是姐妹中最好的,舞技也是不凡,平日里想见识见识,总也不见三小姐抚琴起舞,今儿倒是赶了巧,能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