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局棋
前面的沈融与北舟显然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而沈融恰好借此原由向他们道了别。夏砚梨琢磨着,他估计是想回去再权衡一下,自己该站在容朔这边还是轩辕教这边。
虽他之前承诺了会帮助容朔,但发生的这几件事,显然让他又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毕竟人都是违害就利的。
而北舟与容朔的想法大抵与她一样,所以两人都没多做挽留。
在沈融离去之后,北舟也很识趣的不知隐在了何处。
“我…”夏砚梨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她先前做了许多伤害容朔的事,但现在却要反过来去接受他对自己的好,更何况她也不是原先与容朔青梅竹马的那个人。
“是我又说了阿砚不喜欢听的事情了。”容朔敛了情绪,眸色恢复了原先的一片清明,“阿砚随我去走走吧,这些年我不是将自己禁锢在神庙之中,就是混迹于污浊的朝堂之内,大虞的千般壮丽山河,竟是一处也没见过。”
“好。”夏砚梨阖上了眼眸,复又睁开。
人生总是充满了诸多意外,但有些时候就因为这些意外他们才能得到片刻喘息,不是吗?
至少此时此刻,她愿意去相信容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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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镇虽然不大,但白日里街头巷尾还是聚集了不少人。
若不是夏砚梨知道轩辕教与风越镇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都差点要以为这儿真是一隅宁静安乐的世外桃源了。
“嘿,许老儿,又输了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持着一枚黑棋,得意洋洋地看着眼前面色已山雨欲来的另一个老头。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我告诉你,这回你用的是黑棋,占了我不少便宜,换我用了黑棋之后,看我怎么两三下就收拾了你!”面色阴沉的老头咬牙切齿的说着这番话,手上蓄势待发的动作像是下一秒就能将这棋盘掀了似的。
周围的人群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幸灾乐祸的全在起哄。
“哎,许老头儿,别梗着脖子了,都输了几局了?”
“是啊,都说事不过三,你这是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啊!”
“哈哈哈,就你这一手臭棋,跟五岁的小孩下得差不多!”
“你看看你这布的什么局,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啊!”
…
众人嘈杂的言语让许老头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紧攥的右手仿佛能将手中的棋子捏了个粉碎。
他唇线紧抿,额上本就深深浅浅的皱纹更是拧作了一团。
“我看那可未必。”一道幽若流泉的声音让四周原本嘈杂的声音,转为了低低的窃窃私语。
夏砚梨本在人群之外看着热闹,却见众人的视线在这个瞬间聚到了自己身侧。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容朔,心中暗叹他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最高一等。
容朔本就生的清俊朗逸,此刻还携了一抹洞悉世事的笑容,让周围不少怀春少女面色都雀跃了几分。
而另一边的许老头早已经山穷水尽,此刻不过凭着一份意气吊着他的面子,见有人愿意助他,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我下的棋怎么可能是死局呢?”他嘟嘟囔囔着,看着容朔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希冀,“这位后生定有办法帮我解了这困顿的棋局。”
原先洋洋得意的老头不屑地看了容朔一眼,出言讽刺道:“呦,这位公子生的细皮嫩肉的,也不知是哪位权贵的面首,口气还挺大的。”
容朔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作任何评价,气定神闲的拿起一颗白子置于棋盘之上。
那老头话虽是这么说,也不敢轻敌,将视线凝在了棋局上,在这一瞬,眼中都闪烁着锐利的光。
夏砚梨不懂棋,但她能看得出,在两人的一来一回中,众人的面色可谓是精彩万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容朔又将几颗黑子丢入了那老头的棋篓之中,面上携了一抹温良的笑意,轻声道:“承让。”
“这…”那老头眉头紧皱,捏着手中的棋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许老头见胜负已定,霎时喜笑颜开,忽地站起了身来,对着容朔道:“这位公子若不嫌弃的话,给我个面子到我家中用顿午膳,也当我对你此次出手相助的感谢了。”
容朔本想拒绝,但见那人一脸殷切的模样,便侧首看了夏砚梨一眼。
夏砚梨怔了片刻,想着去许老头家中,或许能问出些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对着容朔暗暗点了点头。
许老头见容朔应允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顾不得对面那气急败坏的老头,直接撇下了他,穿过一众人,在前面引路道:“公子棋艺当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了!我这个棋痴,虽活了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是个臭棋篓子,但眼力还是不错的。像公子这般棋艺的人,大虞怕是都找不出十人吧!”
容朔的眸色依旧如晨露般平静澄澈,他闻言,弯了弯唇,缓声道:“大虞能人万千,我只敢说学了五分的棋术,不敢自居高手。”
“唉,公子可真是谦虚,何必如此呢?”许老头眯了眯眼,显然对容朔更添了几分好感。
一路上许老头都在絮絮叨叨着自己对棋的喜爱,而容朔也偶尔应和他两声。
而夏砚梨这个丝毫不懂棋的人,仿佛被隔绝在了一扇无形的墙外,好在容朔总会有意无意的看向她,似乎在以自己的方式让她不那么尴尬。
终于,绕过了几幢高楼,穿过了几条小巷,他们到了一扇朱红的大门之前。
夏砚梨有些讶异。
她原以为这许老头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却没想他竟住在这种高墙大院内。
但转念一想也是,毕竟真正的农户又有几人有闲暇的时间琢磨棋艺。
朱门之后,是一方不小的院落,几根修竹在风中摇曳,修竹之侧便是镂空的雕花小窗。
许老头将他们引入了前堂,吩咐下人为他们上了茶,又去后堂抱来了一张棋盘。
棋盘是由揪木制成的,纵横侧排,古朴精致,显然是许老头珍藏已久的上品。
容朔见到这棋盘,眸色也亮了一刹,之后嘴边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容道:“多亏老先生,让我又见了世面。”
许老头细细摩梭着棋盘上的纹理,认真道:“若不是遇上公子这般奇人,我也舍不得将这棋盘拿出来。”
紧接着这棋盘,两人又讨论了些关于棋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屋内暖意融融,将初秋的寒意尽数隔绝在了屋外,夏砚梨的眼皮时不时就要沉上一沉。
袅袅的茶香与容朔温润的声音融在了这份暖意之中,将她的困意又加重了几分。
她的头微微下垂,眼睫都快粘在了下眼睑上。
“承露见过公子…”一声细若黄鹂的低语将夏砚梨从困意中唤醒。
她抬眼看向眼前唤作承露的那个女子。
她抱着一张琴,身姿如弱柳扶风,眉眼若远黛青山,仿佛荡着潋滟春水,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露儿,过来。”许老头拉过许承露,笑意盈盈地看向容朔:“小女没什么爱好,平日里就爱拨弄琴弦,听闻容公子也稍懂音律,便让小女来此献上一曲,还请容公子莫要嫌弃。”
夏砚梨看着许老头都快咧上天的嘴,心中冷哼了一声。
说什么献曲,分明是想将自家女儿推销出去,也不知他知道了容朔的真实身份后,会不会吓软了腿。
虽她心中腹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许承露确是弹得一手好琴。
数根琴弦在她的手下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淙淙流水,时而若万马奔腾,虽没有大家风范,但也可称得上是荡气回肠。
不过容朔的面色倒是没有过多变化,他走到了许承露的身侧,道:“许姑娘可否将琴借与我片刻。”
看着容朔近在咫尺的脸庞,许承露的心中想必也是百转千回。她的面上浮起了一团红晕,娇声低语道:“公子不必与我客气。”
夏砚梨将这一幕收于眼底,莫名的觉得有些刺眼。
反正她也不懂这些风雅的东西,顶天了也就知道一些诗词歌赋,无法参与进眼前事之中。于是撇开头去,继续装聋作哑。
容朔的琴声很快便响了起来,不同于许承露女儿家的清新婉约中夹带的隐隐豪气,他的琴声竟是携上了十分的古朴明净,透着高山流水的风韵,却又不全然相似。没有任何雕饰的琴音泠泠,每一调都能直击心魂。
听着这琴声,夏砚梨忍不住瞧了容朔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便撞进了一片明快的清风朗月之中。
容朔的目光似乎一直都锁在了她的身上,也不需看琴弦,指尖所触之处,自成曲调。
夏砚梨咬紧下唇,忽地觉得有些不自在,飘忽开目光时,却瞥到了许老头面上的欣赏之意与许承露脸上的爱慕之意。
她在心中不屑着古人的爱意还真是廉价,却又忍不住多看了许承露几眼。
眼前的女子的虽长相清丽,可不知为何,她越看她,越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丝丝惑人的风韵。
直到容朔一曲毕了,她还在时不时的偷瞄着许承露。
“容公子才华横溢,若不嫌弃,可愿时常来府上与我切磋棋艺,还可指导指导小女的琴技…?”
许老头像是个憋不住话的人,见容朔不仅棋艺了得,琴技更是出神入化,怕是早就生了将他招作乘龙快婿的念头。
“在下自然不介意,不过在下的夫人一向不喜这些东西,怕是日日都带她来此,她会厌倦。”容朔的笑意依然如旧,但许老头的脸上却肉眼可见的闪过了一丝心痛。
夫人?
夏砚梨的脑袋原本还混沌的很,却被这两个字一瞬炸的清醒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