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外面通传五少爷过来时，青时刚补完妆，适才赵青川一进屋，就看到梳妆台上一抹粉粉的身影正背着他，镜子里的人微微蹙着眉不知道该如何挑选。
赵青川斜眼打量着，粉色果然是适合她的，一身长裙配上半绾黑发，光是背影便美到无声却非柔到无骨，嘴角得意地往上一挑半倚在门口，话出口的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你怎么还不出门，父亲都过去了。”
镜里的人闻言猛地转身，手里还各自拿着两条发带：“父亲不是说，今晚上不一定回的吗？”“谁知道？外面乌糟糟的一团人，父亲正和唐伯谈话，让我带你过去。”刚留学回来的赵青川手里把玩着黑色圆礼帽，一身棕色的背带裤装也同主人一样全身表达着不屑。
青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弯弯地望向赵青川，纤细的手腕往上一抬：“喏，选哪个？”赵青川瞥了一眼，嫌弃的话还没出口就先被妹妹瞪了回去。
“五哥。”青时软软的语气一半埋怨一半撒娇，要不是他赵青川回国时大张旗鼓地喊着给妹妹带回来一件礼服弄得人尽皆知，她至于在这犯难吗？
赵青川挑挑眉毛半心虚地走过去，他也是当时听了唐昀那小子的蛊惑，觉得女孩子都爱漂亮衣服才决定买的，就连当时挑颜色时，也是在唐昀的建议下选的。如今想来，唐昀竟然比自己更了解小时似的，嗯，总感觉哪不对。
赵青川绕过妹妹摊开的双手，目光巡视了一遍檀香木的梳妆台，终于伸手拿了一柄黛蓝色的海棠发簪，随即抬手插到青时浓密的黑发里，一朵蓝海棠仿佛开在发里，再无多余配饰。
赵青川嘴角又挂上熟悉的得意：“走吧。”他倒是觉得自家妹妹怎么都好看，当然，戴上这朵海棠就更好看了。
赵青时转身望向镜子，黛蓝的海棠花像是在发光一样，直直地吸着她的眼球，那是十五岁时，赵青川送她的生日礼物。
青时会意地一笑，起身挽上五哥的胳膊：“走吧，客人等久了不好。”赵青川也微微弯腰配合着妹妹起身。裙底的银白色鞋尖在眼前一晃而过，只一眼，赵青川就认出了那是唐昀年前托他送给小时的新年贺礼，如今却在生日这天被青时穿来搭配他送的礼裙。赵青川越想越不对，总觉得自己哪哪被唐昀那混小子套路了。
赵家正堂大厅里，赵鹤年难得穿了一身墨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与唐远耀闲聊。无论眼下时局如何变化，大清亡了就是亡了，更不管到底是谁当上了大总统，他唐远耀依旧能不动声色地坐稳政府第一把交椅，就凭这个，不管他赵家有多少泼天的富贵，这杯酒，他总是喝得起的。
时局动荡，总会逼得一些人不得不另寻生路，就连向来不问政治的赵家，这两年来也开始不断耍些手段向政府里插人，赵青川刚回国不久，形势还没摸到底，就先被赵鹤年买了一官半职养在警察局里混着。想到唐昀无意间说起赵青川在欧洲留学时是如何如何奢靡，衣服非定制不穿，出门必是车接车送，唐远耀皮笑肉不笑地举杯，赵家对这个非生子还真是疼得很。
赵鹤年碰杯回应，随即看到小女儿青时挽着儿子青川的胳膊款款走来，食指上的瓜瓞纹银戒指“叮”地一声碰到杯面上发出细微的脆响，很快淹没在大厅里弥漫到角落的交响乐里，几不可闻。嘴角噙笑，毕竟是他赵鹤年的女儿，一举一动都带着深阁里养出来的矜持，年纪渐长，也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程云熙。
赵青时刚进大厅，就察觉到五哥脸上的不屑被不动声色地克制在眼底。虽说早就是混惯风月场所的浊世公子，倒不见得有多喜欢在人前卖弄，不管私下再怎么混不吝，人前该稳重的地方总是一分不差的。
况且，赵家的私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尤其今晚赵鹤年还邀请了唐远耀过来，虽说是旧交，但唐远耀身份到底有别常人，小小的成人宴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氛围。青时一边信步朝父亲走去，一边用余光找着唐昀的身影，却瞥见攸宁难得的一身米黄色长礼裙冲自己笑着，旁边却不见扬灵。青时随即微笑点点头，手肘暗暗用力，一脸了然的神情示意她五哥哥赶快过去。等她走到赵鹤年身旁时，余光瞥到赵青川带着冯攸宁离开的背影。
“父亲。”青时率先开口，眼睛亮亮地望向自己三五天未见的父亲，因了今晚的露面，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欢喜。“嗯。”赵鹤年依旧不多话，语气却也软了不少，“跟你唐伯伯问好。”赵青时略微颔首跟唐远耀打招呼，唐远耀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脸上的肉也跟着一颤，“有日子未见，青时脱落的越发标致了，跟赵夫人年轻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吧赵兄？”唐远耀说话滴水不漏，一句赵夫人，自然指的是三太太程云熙，而赵太太的称呼，向来指的是正房太太冯唯臻。赵鹤年笑而不语，青时也跟着一笑：“唐伯伯说笑了。”
唐远耀今晚从踏进赵家大门时就心情极好，以他对赵鹤年多年的了解，本还猜不透他这两年频繁插手政治的意图，而今晚却能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大张旗鼓地举办成人宴，不仅亲自上门递帖子给他，就连宴会招待客人的红酒也周到地分成金谷白兰地和樱甜红两种，越是这种没人注意的地方越能显得赵家挥霍，还听说请了梅先生过府上门，真是奢侈。奢侈过了头就是蠢了。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生意人，政局稍微动荡，就立马坐立难安了，连财不外漏这种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放在心上，巴巴上赶着在他唐远耀一手遮天的政局里寻个靠山，他正好乐见其成。
赵鹤年微微冲青时点头，一双眼睛波澜不惊：“先去陪你母亲聊聊吧。”唐远耀也顺着开口，“你阿昀哥哥也在那边陪着，快去跟他讨生日礼。”最后的尾音故意加重，惹得青时脸庞发烫，微红着脸转身离去。唐远耀张口又抿了一口酒，既然赵家有意，他何不顺水推舟？时局不稳，连政府军的军资都在吃紧，赵家倒不愧是央行的最大股东，有银行坐镇，名下的矿产、茶庄、瓷行、布庄，还有那一本万利的典当行，个个都是一嘴留着油的肥肉。
跟赵家结亲，怎么都能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