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scene2/B-1】
从操场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再到操场,世界已经变得番黄起来
人去楼空
少女的眼里只有化不开的色彩,抿唇,在偌大的世界中迷失了家的方向。
“云初,你这样瞒着你哥不太好吧”青鸾看着手机上的拨号键犹豫地转头问。
“没事,我拜托老师了,不让他告诉我哥。”
“那你...我们这边治安不是很好,你万一遇上点问题..”青鸾单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捏了捏。
她无法体会到谢云初的内心。
谢云初摸索了一下口袋,作出纸币的哗哗响声,“没事,我可以处理好的,我哥已经很忙了,青鸾我的情况你最清楚,这件事情我会和隍言说个明白,还有,就是拜托你了。”
“谢!”身后的青鸾刚喊出了一个字,她已经匆匆转过一个巷角,没有在残叶黄道上留下任何斡旋的余地。
她不想麻烦任何人,一个人也不想。
青鸾家中是五口人挤在不到八十平的房中,她去了,无疑是在叨扰他们。
还有哥哥,生活已经把最残酷的一面撕开,掰成两半给他看了个透。
哥哥是要赚钱的,考上大学养活整个家庭,那个在记忆中没有面容的母亲说。
对,哥哥,是要赚钱的。
她摸了摸口袋,将几张一块钱的纸币小心展开弯折的角,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停业的五金店的台阶上,望着张张陌生的面孔。
哥哥说过,她要笑,她要学会笑,要明白什么是笑。
笑?笑?笑是什么?
她掏出来一本空白小本子看着上面在杂志和海报上剪下来的明星、模特与演员的笑容,他们很自然,大家都说笑会让自己更容易地融入群体当中,可谢云初就是不知道笑是什么。
想到这,面前仿若是重新回溯了一遍,狰狞、丑陋的笑容。
曾经那位披着惨绿少年外表的少年再一次演绎了一场无止境的噩梦,她很久没有再见到隍言了,两年之中第一次的见面礼物,她是如此残酷地转身而去,但对比曾经伤害到的东西,这有抵得上什么呢?
不过,明哲保身,为上计。
远处,听见了一群污浊的嗓门,她迅速将压好的钱小心握成一个筒状塞在自己校服的口袋里。
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弄了弄鞋带,抄起书包的肩带迅速在人群中开始穿梭。
身后,莫林首先发现了那道瘦削的影子。
他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将嘴中的烟随手在地上踩灭追了上去。
街巷之中展开了一场猫鼠游戏。
反光镜,玻璃窗,不锈钢脚手架,凡是能倒影这个世界的东西,都清楚地能看到他的存在。
谢云初被翘起来的石砖绊了一下,大了一码的白鞋直接飞了出去,顾不上面子这种问题,只有全力的奔跑。
一高一矮让她跑得极为别扭,手骨被人用力捏住,迫使她在原地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跑?”
对啊,自己为什么要跑。
还是出于自身对于小混混这类人群本能的害怕?
谢云初有些烦乱,错开了那道审讯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踩到的是粗粝冰凉的砖地。
莫林将她的鞋扔在了地上,一摸口袋,发现烟盒不在自己的身上,她只听类似于“(妈)的”之类的话,身旁的树干动了动。
“还有这个。”
他在口袋里翻找出来了一条白色的发带。
是那天,在地铁上的。
谢云初窘迫地提上鞋,蠕蠕了声“谢谢”,将发带收进了自己的掌心之内。
两边打结了的刘海被掀起,完整地暴露出来下面的淤青。
“谁打的?”
“哦,今天自己摔倒的。”她想道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脸朝下摔倒的。”
谢云初盯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单脚点地,半个身子已经扭到了后面:“嗯...没,没事了,谢谢。”
说完,她一瘸一拐地立马在他眼前消失。
【scene3】
自从那天的事件过后,在校内,与所有人之间无形中生成出来了一张屏蔽网。
谢云初在卷子的下面算完了子网掩码,觉得差不多了将笔停下,抬头正见青鸾和长信亲昵地挽着胳膊去吃午饭。
沉默就像熬汤的温度,谣言借着这个温度在锅内煮的糜烂。
那个视频虽然没有再网上传播开来,自那以后,隍言被学校停课一周。
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对他露出那样的目光?
如秋冬交际之时的落叶,他们关系脆弱,紧张的一发不可收拾。
依稀记得毕业那天,花架之上素色的荼蘼漫天。
她撑开遮阳伞伞柄,就这样,施施然微微勾勾唇角似是一副无奈的样子。
之后,便杳无音信。
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铅笔屑味似有似无地让她鼻翼蓊动了一下。
她耐不住好奇的性子,向内看了一眼。
脸上的消肿逐渐褪去,没有第一天那样可怖。
谢云初扎头进了街中,青鸾和长信说有些事情,暂时不和自己走了。
脚下踩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伴随着“噗叽!”一声无意踩下了第二脚。
惊恐地瞥到了一撮熟悉的白毛。
无疑,那是伴自己长大的小狗。
不敢再向前看去,顺着那血迹,蜿蜒到了路的尽头。
终点处,则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狗的全身被残暴地肢解成了五部分,内脏尽数被掏空,器脏散乱了一地。
谢云初第一次感觉到了世界向下坠落的一寸。
接着又将她托上了海平线。
唯一,能见证自己十七年内还活着的伙伴,被杀戮了。
视线内所有的光彩被夺了过去,双唇微微张开,喃喃地呼唤着,招引着,迷失在巷中孤独的灵魂。
内脏被彻底踩烂,她托起那只皮囊。
似有似无的笑容出现在了蓬松的齐刘海之下。
巷中是冲鼻的血味,但对于不同人会产生异常的甘美幻觉。
挺拔的身躯射下修竹般的倒影,走了几步,满意地端赏了一下自己的佳作。
“My masterpiece,I love.”
【scene4/A-1】
高高的院墙,已经脱皮,载满童年的墙已经贴满房租广告。
她看着尖尖的铁栅栏,身后是一尺多深的暗沟,死老鼠的腐尸堆积在一起,蚊蝇乱舞。
那扇陌生的门她不敢推开,庭院尽是摔烂的陶片、玻璃、酒瓶还有书页。
他们又回来了。
为什么,又回来了?
是啊,为什么又回来了?
她抱着白纸裹着的尸体,心中无愧无伤。
多么想逃离这个窒息的城市,然后找到天地间属于自己一方的归属。
走入内室,是想象中的狼藉。
跨过这一片悲伤的碎片,耳廓微微一痛。
酒瓶在身后砸开。
酒液飞散,浸透了她的后背。
不足十平的客厅中,站着三人,一男一女还有她的哥哥。
女人拽着谢竹韵向门外走,男人嘴中不断蹦着“(草)他妈”之类的话,一拳一脚扇打着女人还有她的哥哥。
她,谢云初的存在,于这个家庭而言就是不安的分子,除了哥哥的关心,她从未见到其他人对她优秀表现的笑容。
不过这一切对她而言已经显得荒唐和幼稚了。
再一抬目光,那个女人已经夹着满身淤青的哥哥来到了庭院的门口,在她面前停留了三秒,耳廓上留下来的伤口更疼起来,反映过后,已经三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怎么?这么不舍得你哥走?”她疯了似的大笑,揪着谢云初的领子向前走了几步,“谢云初啊,谢云初,你勾引了你爸,还勾引了你哥?”
“妈!”谢竹韵刚想抬起头,后脑勺被狠命一敲,不省人事地踉跄一步栽倒在了散满悲伤的碎片中。
谢云初五官扭在一起,她下意识地扭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极力模仿着本子上的那些笑容让自己更加贴近想要的状态。她上前揪住那个女人的衣领,满手的颜料抹在了她昂贵面料的裙上。
“啪!”
浑身散架一样地跪倒在了地上。
这是最近的看着哥哥的侧颜。
第一次,那么想让自己会笑一点,讨喜一点。
她唔嘤出声,悲恸的情绪终是收不住地化作眼泪缓缓坠落。
“哥...”
试探地找着那双牵着她长大的手。
谢竹韵脸上依旧是那抹风轻云淡的笑容,从发黄的衬衫底下小心翼翼掖出来一个信封。
“云初,拿着,以后哥,哥...有出息了,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不要啊!哥!我不想让你走!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这!我们逃出去!就再也不用!啪!”
瘦小的身板发出“咚”地闷响。
光与影交织的视线当中,她看到了凝结千万个昼夜的温柔星辰。
“别把我哥带走!”
“不要...”
额头狠命撞在水泥地板上,信封中的钱被“哗哗”地抽走。
庭院中,安静了下来。
那个一生只见过两次的生父,小时候,现在。
那个生而不养的生母,将她视如骨肉的人带走。
“哥!你有出息了,一定要回来带云初离开这里!”
她在轿车后面大步奔跑,书包中的书一股脑儿地倒腾出来。
直到进入了车流当中。
她的脚步才慢慢停下。
夜冷极了,谢云初团起身子,看着厌倦了千遍的世界。
哥哥的离开是终有一天的必然,然而,只是这终有一天的必然太过于莽撞,来不及斡旋半分就已经失去了全部。
哥哥,你说过的,你有出息的那天,你回来接初初回家的。
初初,好冷啊。
她整理了一下黏在大腿上的黑裙,转过身,瞬间热汗与冷汗胶在同一处毛孔上。
街尾,是隍言。
像两年之前的那样,站在风中,等待着她。
不,这次,应该逃了。
回身,却不留神地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谢云初扭头看向隍言,他走近了一些。
“哦,是你,谢..谢云初?你这是怎么了?”
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至极,谢云初只是抿着唇,带着些乞求的目光看向他,“能不能,带我回家,回到我家,有人,跟着我。”
她不安地朝路边的后视镜一看,隍言躲在一家汽车修理铺子的后面。
谢云初急切地轻轻跺脚,竭尽全力暗示着这个危险的存在。
莫林心领神会,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将散乱的课本整理到了臂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