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二天的晚自习，轮到向秋给罗衣衣补习语文。同前一天一样，罗衣衣把付俊赶走后，坐到向秋旁边来。可是该怎么补习，向秋也很为难。
“我也不知道你哪块比较薄弱，其实语文这门学科，多看多读多写就好，没什么好方法！”
罗衣衣愣愣地看着向秋，半晌，才开口说道：“我哪一块都薄弱，我不管啊，我语文这学期要是考不好，老朱不来找我，我都要找你……”
向秋从书桌里取出一本成语词典，摊开放在罗衣衣面前，道：“你把这个看一遍吧，最好每个成语的大致意思都能说出来，这样考成语填空、病句修改，甚至写作文的时候也能用上……”
罗衣衣咽了口唾沫，瞪大眼睛看着向秋，“把这个看完！”由于说话声音太大，不但同学们纷纷回过头看着他俩，就连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高满贯也抬起头来看着，罗衣衣这才压低了声音，“我这个学期都不可能把这个看完的，你看看……”罗衣衣看了看页码，竟有三千多页，每一页少说也有十多个成语。
“又没说要全看，好多平常用到的你就不用看啊，比如说这个，‘一叶障目’，你肯定知道它的意思、用法，像这样的就可以一眼带过……”向秋说着在“一叶障目”下划了条横线标注起来。
“我……我还真不知道这成语什么意思……”
“什么？……”向秋看着罗衣衣，一脸惊愕，“你没有开玩笑吧！……”
罗衣衣一把把成语词典扔到向秋怀里，“‘鸡兔同笼’你知道不？”
“鸡兔同笼？这不是成语吧！”向秋说着去翻看成语词典查找，罗衣衣却笑出了声。
“‘鸡兔同笼’是一道小学数学题，会算的人呢，一眼就能算出来，不太会的人用笨办法也能算出来，像你呢，可能能算出来，但不一定正确！”
“什么意思？”
罗衣衣的内心是奔溃的，她叹了口气，缓了缓，解释道：“你擅长的不一定是我擅长的，你可以把成语词典当成课外书来看，还看的津津有味，同样，我也可以把数学题当成课外书来看，我也能看的津津有味，可你行吗？”
“明白了……”向秋也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你帮我补习你问我怎么办，我要知道怎么办我早去办了，还等着朱舜水骂我呢！”
“好好好……不要着急，你让我想想……”向秋捧着脑袋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悠悠问道：“你觉得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虽然你的问题很弱智，但是我也能回答你……我读不进去东西，每次看着这些材料，我脑袋都是懵的，嗡嗡地想，太难受了……”
看到向秋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罗衣衣抢过成语词典，试探着要砸向桌子，向秋双手护住桌子，忙说道：“我有办法了！”待接过成语词典后，接着说道：“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再复述给我听，看你能不能听懂……”罗衣衣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向秋接着往下说道：“楚国有个人，有天他看书的时候看到一个故事：螳螂捕蝉的时候用树叶遮住自己的身体，其他小昆虫就看不见它，这个楚国人就在想，他是不是也能效仿螳螂，于是就找了很多叶子，遮住自己，然后问他妻子能不能看到，起初他妻子实话实说，告诉他能看到，后来被问烦了，就告诉他说看不到，这个楚国人信以为真，拿了片叶子挡住自己就去街上拿东西，结果被抓了……听懂了吗？”
原本趴在桌子上的罗衣衣慢慢直起腰，点了点头，道：“听懂了……你说世界上真有这么蠢的人吗？这样的人也能找到老婆，真是奇怪……”
“我……”向秋已是一脸无奈，“这只是个典故，不一定是真的……不是，这么说你听懂了这个故事？”
“嗯，听懂了！”
“那如果用一个成语来概括这个故事，你觉得用什么成语比较合适？”
“这么难的题，这比‘鸡兔同笼’还难。你不是说让我复述这个故事吗，我可以复述，用什么成语概括，这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不知道……”
向秋想笑，可又不好明目张胆，想骂人，又骂不出口，只得悠悠说道：“这个成语就是‘一叶障目’……”
罗衣衣抓住向秋胳膊，掐了两下，“你取笑我……”
如此下去，定要被她不依不饶纠缠半天，向秋赶快岔开话题，道:“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加强阅读，这样你的阅读理解、作文都能迎刃而解……”向秋说着从书桌里拿出一本《红楼梦》，思忖片刻后，又塞进了书桌，换了一本《半生缘》，又犹豫了片刻才递给罗衣衣，道:“你试着读读这本，挺有意思的……”
罗衣衣却是一脸疑惑，随意翻动了两页，问道：“这是讲什么的？”
“讲……讲年轻人奋斗的……”向秋自然知道这是张爱玲经典的爱情小说，却不想说的那么□□裸，故说是讲奋斗的。
罗衣衣则是一脸的不信，道：“看这书名就知道你在撒谎……”
说话间，高满贯已慢慢悠悠走了过来，距两人只有五六步距离。向秋抬眼一看，顺手抓过书，使劲塞到了书桌里，可这哪逃得过高满贯的眼睛，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罗衣衣旁边，看到罗衣衣和向秋坐在一块，再看看罗衣衣的位置坐的竟是付俊，冷冷地问到:“什么时候换的座位，我这个当班主任的都不知道？”
“高老师，向秋不是数学不好吗，我利用晚自习过来帮他补习！”罗衣衣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高满贯，高满贯却未搭理她，转头看向了向秋。
此时向秋桌上放的是小仲马的《茶花女》，而罗衣衣桌面上则是刚才的成语词典，高满贯随即冷笑一声，道:“你们就看着这些补习数学？”
没等二人开口说话，高满贯伸出了手，示意罗衣衣交出刚才的书。罗衣衣偷偷瞥着眼看了看向秋，他倒是若无其事，一脸平静。罗衣衣内心一片慌乱，交出去吧，怎么向向秋交代，不交出去吧，高满贯就站在眼前，以后还不得怎么为难自己。最终，她将手伸向了书桌。
高满贯把书拿在手里，随意翻动了两下，看看向秋，再看看罗衣衣，道：“书先放我这里吧，等高考结束了就还给你们……”
也就一本书的事情，向秋原来也看着高满贯收走了很多同学的书，可这一次，他越想越不对劲，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付，向秋突然站了起来，一旁的罗衣衣被吓一跳，向秋扯开嗓子说道：“高老师，书是我的，请你还给我！”话音落下，向秋才感受到了恐惧，尽管紧张，他却未退缩。
高满贯转过身看着向秋，咧开嘴笑了笑，再抬起手看了看书，道：“还给你？凭什么？再说了，我也没说不还给你的，我借去看看，看完了就还你！”说完，高满贯脸上的笑容慢慢减退，紧张的氛围也在慢慢凝结，众同学纷纷避开高满贯的目光盯着向秋看，这令向秋更加紧张。
“可……”向秋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可以借给你看，可是……我还没有看完……”
“嗯，理由蛮充分的！那你数学卷子都做完了吗？”
“我……”向秋已心虚得不敢直视高满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高满贯也无意为难他，转身回到讲台上，打开刚到手的《半生缘》看了起来，只见他嘴角时而咧开，时而上扬，兴致盎然。
向秋和罗衣衣双双保持着沉默，半晌未说话。向秋一直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后悔：不就是一本书嘛，回头再买过就好啦，干嘛一定要强出头，真是太愚蠢了。罗衣衣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书是因为她才被收走的。直到第一节晚自习快结束，罗衣衣才开口说道：“对不起啊，我找时间去和高老师说一下，帮你把书要回来！”罗衣衣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这话的，并非一时敷衍。作为高一二班的数学科代表，她深得高满贯的信任，也只有她知道，高满贯吃软不吃硬，在课堂上直接要肯定会被拒绝，私底下成功的概率要大很多。
“不用啦，一本书而已，回头再买过就好啦，不要影响了你在高老师心目中的地位……”这话听上去怎么都像是在讽刺罗衣衣，她和高满贯关系确实还不错，可那也是因为她数学成绩好。向秋话音落下便后悔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居然伤害到了罗衣衣。
学校里很少有人知道高满贯是罗衣衣的表舅，她从外地转学到江城一中，高满贯自然是帮了一些忙，但罗衣衣自身的成绩也达到了标准，而她之所以能成为科代表，在以文科见长的高一二班，也确实是实至名归。可罗衣衣心中总是感到膈应，就怕有人拿着这事来说，向秋不知道她和高满贯之间的关系，可是这话一出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罗衣衣的内心先是咯噔一下，而后是如落石一般的沉重，甚至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向秋的极力辩白为时已晚，下课铃一响，罗衣衣便回到了自己座位，还把不明所以的付俊骂了一通。
待付俊回到座位上，第一件事便是凑到向秋耳边悄悄说道：“你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骂了她？嗨，不就一本书嘛，我一表哥是开书店的，你那本是什么书，我回头问问有没有，送你一本！”
向秋却是心不在焉，只是冷冷地问了句：“她真的很生气吗？”
付俊看了看向秋，在撇过头看了看罗衣衣，道：“嗯，很生气！”
向秋这才合上书，抬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罗衣衣处，同时使劲在大腿上掐了一下，那股疼痛一直蔓延全身，令他忍不住咬紧了牙齿，以罗衣衣的性格来看，他若过去道歉，是一定会得到谅解的，可他的双腿却仿佛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始终迈不出去。最后，不得不打开书，眼睛虽然盯着书，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收拾这一盘乱局。
终于挨到了下晚自习，向秋慌乱收拾好东西，抬眼望去，罗衣衣座位处却已是空空如也，向秋自知此次踩到了一颗响雷，再不扑救，只怕一切都将晚矣，他甩开膀子不顾一切在路灯下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