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随着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罗衣衣放慢了步伐,待向秋走近时,她白了他一眼,并未理会,继续朝前走。
向秋喘着粗气,灯光洒在他的脸上,一副无奈,趁着四下无人,他凑近罗衣衣小声说道:“衣衣,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罗衣衣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深吸一口气,问道:“你错在哪里啦?”
向秋趁机跑到罗衣衣前面,双手杵着膝盖,弓着腰,道:“我不应该那样说你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样想的,我当时只是有点气……”
罗衣衣转过头看着向秋,二人对视了几秒,才开口说道:“这样,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那你得先说什么事,我得做得到才行!”
“不行,你得答应我两件事才能原谅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多过分,居然那样说我……”
听着罗衣衣撒娇的口气,向秋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从小到大,每次惹她生气,哄到她撒娇,这事就算过了。向秋忙说道:“行,只要我做得到,别说两件,两百件我也答应你!”
罗衣衣得意地笑着,道:“那行,现在你就答应我第一件事,周六到你家去补习!”
“什么,不行!”向秋的态度很坚决,“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到你家去吗?”
“那这样,这周六到我家去,下周六到你家去,你看行不行?”
“我家真的在装修!等装修好了再说!”向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自顾自一个人低着头向前走去,将罗衣衣抛在了后面。
罗衣衣当然知道向秋在说谎,她也不是一定要拆穿他的谎言,透视他可怜的自尊,罗衣衣只是觉得,现在的向秋比小时候更加敏感,也更加怯弱,她不希望儿时的伙伴、一个男子汉就这样过一辈子。她得做点什么才行。
可向秋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一切计划照旧。
向秋没有忘记同罗衣衣约定的周六补课的计划,周五晚上下晚自习的时候,二人又仔细核对了一边时间地点,由于罗衣衣上午没时间,他们将时间定在了下午两点,并约定下午一点在江城中学斜对面的书店里碰面,正好罗衣衣想买几本关于语文的辅导资料。
像每个周六的早晨一样,向秋早早起了床,在离家不远的书店里看了一上午书。这家书店开了也才三年多的时间,店名叫“将进酒”,店主是个喜欢穿着褐色唐装、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人称老葛,据说和朱舜水关系不错,书店的后面,有个青草池塘,池塘边上是一排排芭蕉树,再往远处,离书店几百米处,则是鳞次栉比的青山绿树。看得累了,向秋便会来到书店二楼处,凭栏远眺雾霭山色,老葛则在身后,一边擦拭象棋一边窥视,偶尔也会搭上几句,也都是闲聊罢了。
临走时,向秋挑了本《玉溪生诗集笺注》揣在怀里,李商隐是他最喜欢的诗人,他想着:罗衣衣虽不喜欢文学,多读点诗歌之类的准没错。待到了家,向秋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可院子里却传来了“哐当”声,他听得出那是酒瓶子摔碎的声音,几年下来,向秋已经习惯了,他并未理会,继续收好东西走出房间。院子里,向立阳头发蓬乱、一身酒气躺在竹制躺椅上,半闭着眼睛,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向秋找来扫帚撮箕将碎玻璃片铲走,看了一眼向立阳,转身欲走,却被向立阳叫住了,“大……大周末的,你背个包要去哪?”
此时的向秋正面对着大门站定,原本一开门就可以走出去,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回答道:“我和同学约好了补习,我得去赴约!”
“补习?补习怎么不到家里来补?我看你就和你妈一样,想扔下我不管是不是?”向立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向秋身后,指指点点。
向秋却是表情麻木,未做回答。
向立阳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向秋,“来,你给她打电话,让她到家里来补!”
向秋轻轻叹了口气,良久,才说道:“家里乱糟糟的,你是想让同学们都来看我的笑话吗?”说话间,向秋只觉得心脏都快要崩开了,鼻子也酸酸的,可他还是忍住了,他想着,等到考上了大学,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拿着夏青禾留给他的钱,他甚至可以出国留学,摆脱这里的一切。
没想到向秋的话激怒了向立阳,他将手中的酒瓶砸向大门,碎玻璃片漫天飞舞,有几片正好飞向向秋脑袋,他未来得及闪躲,玻璃划破脸颊,顿时献血直流。向立阳此时终于酒醒,抱着个子快和自己差不多的向秋朝医院狂奔而去。
在巷子口拦了几次都没能拦到出租车,眼瞧着向秋脸上的血已将胸前白色的衬衫染红,向立阳已顾不得许多,一路小跑起来。不巧的是,秋雨滴滴答答下了起来,向立阳脚下一滑,父子二人摔倒在地,好在蹬三轮路过的菜农不忍看父子二人窘境,用三轮把他们送到了医院,此时的向秋却因失血过多已陷入昏迷。
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一点钟,罗衣衣却并未看到向秋身影,她绕着书架来回转了几圈,随手选了几本辅导资料,坐在一旁的休息区,望着窗外秋雨绵绵,想着向秋定是被雨挡住了步伐,雨一停他便会赶来,靠着书架,她竟呼呼睡了起来,醒来时已快两点,门外的雨也已经停下,却唯独不见向秋身影。
罗衣衣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不记得和我的约定了?还是被其他事情耽搁了,他的心思那么细腻,不会随随便便爽约的。算了,不等了,谁让他迟到这么久。还是再等等吧,万一他真的被其他事耽搁了。
就这么纠结了半个小时,罗衣衣抬起头看向门外时,已是一派阳光绚丽之景,她索性什么都不想,朝着向秋家走去。到达巷子口,曾经的青石板路已经斑驳了许多,巷子两边的砖瓦房也拆除了不少,以三四层高的小楼代之。她家原来的红砖房,也换成了贴着瓷砖的四层小楼,向秋家的两层小楼倒是没怎么变,只是多了些雨水的痕迹。罗衣衣在巷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眼看着又要下雨了,这才鼓足勇气敲了敲向秋家的门,却未得到回应。
带着失落的惆怅和迎面而来的雨水,罗衣衣走到了巷子口,四下张望,也只有那家叫“将进酒”的书店可暂避一时风雨,罗衣衣走了进去,找了个角落,拿了本书翻看起来,却是心不在焉。罗衣衣抬起头,看到卷曲在外面窗台上的小花猫,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罗衣衣来了兴致,走到窗边轻轻敲击着玻璃,逗弄着小花猫。此时,老葛从二楼下来,将老花镜摘下放在柜台上,对着罗衣衣说道:“这小猫胆子小,可别吓到它,要把它吓跑了,改天向秋来看不到,非把我这店拆了不可……”
“向秋?”罗衣衣跑到老葛跟前,“大叔你认识向秋?”
老葛从身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戴上老花镜,边翻看边说道:“认识,那小子每个周末都会到我这里看书,一看就是一天。不过,他不但看书,还买书,也算是对我生意的照顾!”
“那他今天怎么没来?”
老葛合上了书,抬起头看着罗衣衣,道:“你是哪位?打听这么多干嘛?”
“我和他是同学,我们原本约好一起学习的,可是他一直没出现,家里也找不到人,我有点担心他……”
看着罗衣衣急切的样子,老葛扶了扶眼镜,道:“那个闷葫芦还能和你约着一起学习?算了,不逗你了,他今天上午是在这边看了一上午书,十二点左右就走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这孩子可真逗,他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道,按理说这饭点的时间他应该是回家吃饭了,不过我看老向快一点钟的时候才拎着酒瓶子走进巷子,他回家估计也吃不上饭……”
经老葛这么一说,罗衣衣心里更加没底了,她竟忘了屋外的雨,慢悠悠走出书店,想着老葛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急急忙忙跑回了书店,拽着老葛问道:“大叔,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葛一脸茫然,道:“什么什么意思?”
“您刚才说向叔叔拎着酒瓶子回去,向秋吃不上饭?我记得向叔叔原来是不喝酒的,还有向秋怎么会吃不上饭?”
看罗衣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老葛突然笑了起来,道:“原来你不了解他家情况啊,这是人家家的隐私,我不能随便乱说,等哪天你见到了向秋,你亲自问他吧!”说完转身自顾自忙去了。
罗衣衣却不依不饶,她绕到书店后面,抱起了窗台上的小花猫,再返回到老葛面前,指着小花猫道:“你若不说我就把这小猫抱走,看你到时候怎么和向秋交代!”
“你……你这孩子……你怎么能威胁我呢?赶快把小猫放回去!”
“不说是吧,那我走了!”
罗衣衣转身走到了书店门口,却被老葛叫住了,“我说你是哪来的丫头片子啊,怎么这么关心老向家的事?”
“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就和我说说向秋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我就把小猫放回去!”
老葛哈哈一笑,道:“看出来了,你是惦记着向家那小子吧?你还别说,向秋这小子长相是还不错,关键是很有文采……”
一向大大咧咧的罗衣衣却是羞红了脸,道:“大叔,你要不说我真走了!”
老葛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三年前到这里开店的时候,向家就只剩向秋和老向了,从没见过向秋妈妈。那时候老向已经被学校开除了,他喜欢喝酒,还喜欢打麻将,有时候他也会拎着酒瓶子到我这里坐上一阵,听说话,也是个文化人,就是整日唉声叹气的,精神上不太积极,我也不好过问。向秋倒是每个周末都会到这里看书,我们闲聊过几次,很有文采,但就是和他爸一样,有点悲观。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就这些?”
“就这些!”
罗衣衣独自坐在角落里沉思了很久,临走时,她随手拿了几本书,把一张百元大钞放在老葛柜台上便魂不守舍地走出了书店,待老葛从二楼下来找钱时,她已经走的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