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

  待付俊离开了病房，向秋才合上书从床上下来，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一切。这已经是夏青禾离开的第四个年头，满城桂花的香气像极了她喜欢的香水，足够诱人，却不令人生厌。向秋就这样站了很久，心里乱糟糟的，像极了暴雨来临前阴郁的天空，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去排解心中这股愤懑的心绪。此时，向秋想到了罗衣衣，想到了付俊，他们也似乎各有心事，可向秋猜不透，也不太敢去猜。就这么发着呆，窗外忽然下起雨来，越下越大，向立阳晃晃悠悠走进病房，全身湿漉漉的，冒着热气。又长又燥的头发乱糟糟地罩在他的头上，雨水不停往下滴落，向秋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看着时光角落里发生的一切，向立阳也没有说话，他拉过凳子坐下喘了口气，将外套脱下搭在床沿上，脱了鞋准备躺到一旁的病床上，此时他才注意到站在窗台前的向秋，心头一愣，撩了撩头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我们明天出院了，把你东西都收一下！”

  没等向秋开口，向立阳已躺在床上，鼾声响起。

  向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似乎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周日一早，主治医生刚查完房，向秋便起床收拾好所有东西，向立阳办出院手续的间隙，罗衣衣已拎着早餐来到病房，一如既往地露出阳光般的微笑。一碗粥、几个包子，是向秋原来最喜欢的搭配，这对生病的他而言，无疑也是最好的。可罗衣衣却感觉到，向秋似乎不再喜欢这样的搭配了，细问之后，向秋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不太习惯吃早餐，吃了反而不舒服……”后来罗衣衣才知道，过去几年里，大部分时间，向秋每天只吃中午那顿饭，至于早餐和晚餐，想起来了就吃一些，想不起来就算了。罗衣衣算是明白了，站在面前的向秋，全身上下都是冷冰冰的，性格冷冰冰的，□□也是冷冰冰的，活像个木头人一般。她的内心则像打翻了调料盒，五味杂陈。

  在医院门口，向秋一行又碰到了付俊，一天过去，他又满血复活站在大家面前，不过这一次，他终于学乖了，没有再骑自行车，罗衣衣依旧无视他，向秋依旧冷冰冰的，付俊的笑脸也只能凝固在脸上，默默接受一切。向立阳自己打车离开，四处游荡，把向秋、罗衣衣、付俊留在了医院门口，面面相觑。看着向立阳潇洒离去的背影，付俊忍不住说了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己儿子伤还没好呢？”

  “就你话多……”罗衣衣白了付俊一眼，对向秋道：“你要回家休息还是……”

  “我想走走，你们有事可以先忙，不用管我……”向秋说着便转身走开，心事重重地来到大街上。罗衣衣和付俊不敢多言，只得悄悄跟在身后。

  “我爸妈也经常拌嘴，但是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会装作很和睦的样子，我也不忍心拆穿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哪搞得懂……”付俊同罗衣衣讲起了自己的事，“像向秋这样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哎，真可怜……”

  “你小声点！”罗衣衣瞪了付俊一眼，“以后当着向秋的面，你不许再说这些有的没的！”

  付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作出闭嘴的手势，“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乱说话。可是……中秋马上就到了，向秋会去哪里过呢？”

  罗衣衣停下脚步，拍了拍脑袋，道：“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我们得先想法子把这个事情解决好！”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到了临街的公交站台处，向秋坐到了长凳上，转过头对身后的二人道：“你们真的不用陪着我，等公交到了我就回去，今天有点累，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帮我补习吧！”向秋脸上居然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罗衣衣和付俊都愣住了，如此轻松的笑容，开学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在向秋脸上展露，实属难得。

  二人也放宽了心，准备各自离去，走出一段距离后，付俊却一直跟随着罗衣衣，罗衣衣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得问了句：“你家也在这个方向？”

  付俊点了点头，“对啊，这条道就东西两个方向，我和你顺路不是很正常！”

  罗衣衣勉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又摇了摇头表示无奈，加快了步伐，可没走出几步，却被付俊叫住了。

  “你看看这些是什么？”付俊把一叠叠材料摊开放在罗衣衣面前，待罗衣衣仔细翻看后才发现，是向秋住院的病历。

  罗衣衣抓起一叠材料，准备砸向付俊，道：“你有毛病啊，你把向秋的病历拿走干嘛？”

  付俊一把接过罗衣衣手里的材料，道：“大姐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你忘了我们的计划啦？”

  “计划？”

  “果真忘了！”付俊打开书包把材料装好，接着说道：“我们昨天上午才说的，要让老葛相信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他看到了这些，不就知道是真的了吗？而且，这些材料都是我昨天偷偷复印的，原件还在向秋那里呢！”

  罗衣衣斜着眼看向付俊，有些难以置信，这让付俊更加洋洋自得，道：“怎么样，我没有添乱吧！而且，昨天晚上我和亲戚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有了一个更大的发现，你猜是什么？”

  罗衣衣咬着牙齿，瞪着付俊道：“再卖关子我一脚踹死你！”

  付俊假装害怕似的朝旁边蹦跶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大舅是搞图书出版的，他们公司搞了个和中秋有关的活动，准备从市诗词学会的会员里挑出一些，把他们的诗词集结出版！我偷瞄了一眼报名人员的名单，你猜我看到了谁？”

  “老葛？”

  “没错，你知道老葛真名叫什么不？葛天胜！要不是我大舅说这个葛天胜开了个书店叫‘将进酒’，我还弄不清楚这葛天胜就是老葛……”

  “你能让你大舅单独给老葛出本诗集？”

  “那……那也不太现实，出一本诗集的费用可不小，人那是公司，是要赚钱的，不太可能……”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付俊的眉毛都在上下舞动，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老葛私下找过我大舅，希望多用几首他的诗词！”

  “老葛绝不是那样的人！”罗衣衣对付俊的话表示严重怀疑。

  付俊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单线联系了老葛，他不但把向叔叔的情况和我详细说了一遍，而且还同意了，帮我们劝劝向叔叔……”看到罗衣衣怀疑的表情，付俊接着说道：“就连咱们语文老师朱舜水，也逃不过现实的枷锁，老葛又不是神仙道人，再说，帮帮我们对他又没坏处，他何乐不为呢？”

  “他准备怎么去劝向叔叔？”

  “我也想知道，可是老葛说他还在想办法，不方便透露……”

  罗衣衣怀疑的眼神里还有一丝鄙夷，她拽住付俊手臂，朝相反方向走去，道：“我们现在去找一下老葛，看看他准备得怎么弄？”

  付俊慌乱地使劲挣脱了罗衣衣，“我答应过他这事不告诉任何人，咱们现在去问，他一准知道我把他卖了，他肯定不帮我们了。”付俊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帮文人啊，都自命清高，你不能拆穿他们的，咱们就坐等老葛的好消息吧！”

  “就这么容易就把老葛搞定啦？”罗衣衣心中打起了鼓，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她还必须行动起来，想出更多法子加以应对。看着跟在身后还不肯离开的付俊，罗衣衣发出了最后通牒：“作业完不成，明天上课看你怎么死？”付俊这才悻悻离开，跑回家去赶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