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

  期末临近，眼看着就要磨枪上阵，而后迎来美好的寒假，各科老师突然疯了一般给大家“加餐”，各类摸底试卷漫天飞舞，叫大家苦不堪言。付俊和罗衣衣倒挺悠闲，每天照常练琴，一样迟到，再从向秋处“窃取”些答案，蒙混过关。开始的几天向秋尚能忍受，让他们抄袭一下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可一连两周都如此，尤其是罗衣衣，除了数学之外，几乎每一科的选择题都从向秋处拿答案。

  还是鲁迅先生说的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向秋的忍耐终究还是有限度的。

  又是一张小纸条传了过来，这次是历史测试，是向秋擅长的，选择题恰好又占比近三分之一，若把答案传过去，罗衣衣便能轻轻松松完成考试，憋了一肚子气的向秋百般不愿意，思来想去，这一次，他拒绝了。

  临近交卷时，罗衣衣用焦急的眼神偷偷看着向秋，企盼着助攻，但结果是失望的，向秋假装没看到，自始至终头都没抬一下。罗衣衣只好胡乱选了一通，原本文科成绩就差，如此这般不用心，成绩自然不理想，被老师一顿批评也在所难免。

  自那以后，罗衣衣便不再找向秋要答案了。向秋本以为罗衣衣会对自己嗤之以鼻，不再搭理，却没想到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请教问题请教问题，权当没事人一样。

  倒是向秋自个儿先郁闷起来，罗衣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还是有什么想法，向秋不得而知。

  初冬黄昏，暮日西垂，斑斓的云彩覆盖着整片天空，偌大个江城中学，霎时仿佛披上了金色的衣裳，树干是金色的、操场是金色的，就连教学楼也是一片金黄。晚饭时分，向秋沿着蜿蜒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向食堂走去，食堂的对角刚好是音美体教室，靠近花坛的一间，正好是音乐室，当向秋从此处经过时，从教室里传出了吉他声、嬉闹声，起初他并未在意，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却停下了步伐，环顾四周无人后，便又悄悄返回到音乐室外，透过教室右下角的玻璃窗悄悄看着里面的一切。

  此时付俊和罗衣衣正在教室里练习吉他，也不知什么时候，罗衣衣已经买了一把自己的吉他，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学习了。付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块小黑板，放在罗衣衣对面，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一堆乐理，向秋仔细看了一下，都是些大三和弦、小三和弦一类的知识。前两天向秋还专门问过董佳明，学习吉他需要学些什么东西，董佳明虽然没有仔细解释，但他大概说了些东西，“学习吉他得慢慢来，爬格子是最基础的，然后是音阶，都要反复练习！”这些同钢琴却是一样的，都需要先把手指练习灵活，然后再练习各个调式的音阶和和弦，可付俊黑板上写的大三和弦、小三和弦，显然超出了吉他初学者的学习范畴，向秋暗暗在心底感慨着，“乱学一通最后什么也学不好！”当即慢慢低下身子，准备退回去，却忽略了脚下是一条排水渠，一脚踩空，整个人跌了下去。

  付俊和罗衣衣自然听到了室外的声音，待跑到窗边查看时，向秋早忍受着疼痛一溜烟跑没了影。跑出一段距离，待停下来才发现，鞋子已被污水浸湿，裤腿也湿了一大截，当下也顾不上许多，只在心底默默祈祷不要被同学看到。

  周五的晚自习有些不同寻常，值班老师临时出差，高一二班如同逃出鸟笼的麻雀，一下子炸开了锅，沸腾一片，或许是气温回升的缘故，就连空气也是燥热的。付俊和罗衣衣倒像是事先探听好了一般，一整晚都没回教室上自习。第一节晚自习快要结束时，被吵得受不了的隔壁高一一班同学偷偷向高满贯打了小报告，结果临下课了，高满贯阴沉着脸来到教室，对全班一顿狠批，几个被抓现行的离开座位玩闹的同学，则直接被“扔”到了门外边站着。

  高满贯这才发现，两个座位上少了人，当即向班长打听，班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高满贯刚要发飙手机响了起来，随后便走出教室。

  下课后，班长专门到音乐室看了看，却并未发现付俊和罗衣衣身影，好在第二节晚自习高满贯被事情耽搁了，并未到教室守着，付俊和罗衣衣这才暂时逃过了一劫。

  至于二人去了何处，全班同学恐怕只有李瑶一人知晓。

  前一天下晚自习时，众人纷纷离去，李瑶却有几道题还未完成，当其他同学抱着明天再来做的心态离去时，李瑶却坚持着必须做完才能走，今日事今日毕在她的学习生涯中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就算在教室里完不成，回到家也必须做完才能休息。奇怪的是，平日里早早离去的付俊和罗衣衣二人，当晚也晚了几分钟，只听得付俊对罗衣衣说道：“那就约好明晚了，你不能再爽约了，否则就只能等到下周了！”

  “我知道！明晚一定去！”罗衣衣如是回答。

  待罗衣衣离开后，李瑶还专门就此事问过付俊。付俊却只是不耐烦地回了句“去看吉他，怎么，你也想去？”话语中充满□□味。

  在做题的李瑶将笔悬在半空，愣了半晌才轻轻回应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空气瞬间凝固，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将视线快速移开，付俊抓起书包奔出了教室，李瑶内心虽有波动，脸上却很平静，低下头继续做题。

  李瑶和付俊初中便已相识。

  那时候，两人是前后桌，李瑶曾在学习上给与付俊非常多的帮助，这也是付俊得以考上江城中学的原因之一。是个万物复苏的夏季，情窦初开的少年把互帮互助看成了爱情的模样，以付俊年少轻狂的性格，当然不会憋在心里，至于结果嘛，自然是被一盆冷水泼了回去，付俊倒也清醒得快，很快从他所谓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不巧的是，高一刚开始，他又和李瑶分在了同一个班级，不过，从被拒绝的那一刻起，他便决定同李瑶之间老死不相往来。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一个学期快过去，那一晚，是二人间半年来首次对话。

  一向痛快的付俊，唯独在同李瑶的这件事上，一点儿都不痛快。

  即使知道了付俊和罗衣衣逃学出去看吉他的事，李瑶也并未打算告诉老师。她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孩儿，只是学习任务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有时候会变得很烦躁，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让人难以接近。某些时候，李遥和向秋很像，不好动，无论发生什么都一脸平静。但很多时候，他们又有着明显差异，李瑶属于尖子生，当有同学向她请教时，她也会很热情地告知，而向秋，除了语文拔尖，丢到人堆里根本找不到，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让人难以接近。

  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李瑶有着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心智，总是能比别人看得更远更广，也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也是初三时，当愣头愣脑的付俊跑来向她告白时，被她一口拒绝的原因。在一个不懂爱情的年纪说爱，不是无知就是浪荡。那时的李瑶便是这么认为的，而现在，看着无所事事、整天围着罗衣衣转悠的付俊，李瑶只剩下无尽感慨。

  期末考试来临，有的人如临大敌，战战兢兢，通常是平常学习好，下定决心要考好的人，以及平时学习成绩一般，被家里逼迫着要考好的人；有的人则一脸畅快，满不在乎，通常是平常不努力学习，对考试也不抱什么希望的群体。

  李遥自然是属于前者，为了考个好成绩，她不但平时要努力，考试也要格外细心。此次考试安排倒也挺巧，付俊就坐在她隔壁，两人相距不过一米。考第一科语文时，她因姗姗来迟，到考场坐定时才看到，付俊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后来还是被监考老师叫醒的，不必说，付俊自然是属于后者，对考试满不在乎，对成绩也不关心的那一类。

  可有时候，太用心了反而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李瑶就是太用心了，才会在第二天考英语时，把铅笔落在了家里。要知道，英语百分之八十都是选择题，需要用铅笔填涂在答题卡上。起初，李瑶还比较镇定，可在笔袋里翻找了一通，确定铅笔未带之后，紧张的情绪蔓延上来，题目虽然都已做完，可没有铅笔填涂，仍是无济于事。李瑶眼巴巴看着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心里彷徨着该如何开口求助。

  隔壁的付俊看着李瑶一手拿着答题卡，另一只手却握着圆珠笔，心中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取出一支铅笔递过去，李瑶很是惊讶，由于紧张过度，眼眶已经湿润，接过铅笔时，还对着付俊点了点头，像极了一只温柔的兔子。

  “你们两位在干嘛？”监考老师抬起头看到眼前一幕，厉声喝道。

  付俊慢慢悠悠举起了手，道：“老师，她铅笔滑落在我脚边，我捡起来还给他！”

  “要你多事，下次捡东西叫老师！”

  付俊的痞性倒是一点未变，可他保护人的方式却也让李瑶心底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