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付长海和李瑶爸爸当年是一起扛过枪的战友,复员后,两人各奔东西,成家立业,付长海回到江城,李瑶爸爸去了外地,两人就此断了联系,一晃十多年便过去了。之后,李瑶一家回到江城,几个月前,两个老战友偶然碰到一起,又是叙旧情又是拉家常,才知道两家的孩子居然是同班同学。后来两家人还聚在一起吃了饭,付长海听说李瑶成绩优异,长得又那么水灵,自然喜欢得不得了,不过那次家宴付俊没有参加,他自然不知道这事。
“这样啊,您应该早点和我说的,闹出笑话多尴尬!”付俊心中越来越没底了,难道就因为两家大人关系好,李瑶对他的态度就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我太忙了,你妈又不太关心这些事,就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们不是要出去玩吗?我同意了,你赶快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开车送你们!”
“送……送我们?”如果两家大人没有这层关系,付俊便可不用照顾李瑶情绪,只按照自己的心情来决定就好,可现在知道了就不行了,倘若惹得李瑶不高兴,回头付长海不定怎么收拾他,既然都已经拒绝了,那就拒绝到底好了,他赶紧阻止道:“李瑶她有事,我们决定下次再去。”
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付长海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付俊思虑一番,道:“那行吧,马上春节了,你在家帮你妈收拾收拾屋子,看春节期间我们两家人约在一起,大家一块儿去。”
付俊看着手机屏幕,一会儿点亮,一会儿关闭,反反复复,愣愣地盯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躺在床上的付长海,长舒了一口气,连日来,工作虽然繁琐,却也顺风顺水,让他的心绪得以放松。
“你调到教育局当副局长的事和俊儿说了吗?”付俊妈妈转过头,看着付长海问道。
付长海再叹一口气,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他一个孩子,告诉他这些干嘛……”
江城年味的气息越来越浓厚,街边的服装店里,火红的衣服也多了起来,大街也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各家各户也贴好了春联,到处喜乐融融。
再过两日向立阳便要出院,春节也近在眉梢,上午在医院陪着向立阳打完点滴,向秋利用下午的空档回到家,准备将里里外外通通收拾一番。看着满屋子的陈旧感,向秋心中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当下打扫的心情也淡了许多,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此时,院门被敲响了,听那厚重的嗓门向秋便知道是罗衣衣,说来也奇怪,此时此刻的向秋,却没有刚被罗衣衣撞破时那么恼火了,却也有些顾忌,他打开院门,身子趴在右边门上,手臂搭在左边门框上,很明显,他并不想让罗衣衣进门。“你干嘛?怎么又跑过来了?”向秋的语气很不友善,同几天前在郊野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罗衣衣半开玩笑道:“我说向秋,你不会有双重人格吧?”
罗衣衣紧紧盯着向秋双眼,他的眼神闪躲不定。罗衣衣是在同向秋开玩笑没错,但也不完全是在开玩笑。昨日在医院同老葛闲聊时,老葛说到了双重甚至多重人格的问题,但都是些纸上的说辞,为了验证老葛说法,罗衣衣还专门找精神科医生问了个遍,其中某位医生的回答是:“如果一个孩子从小生活在不幸的家庭里,他为了逃避现实对他的打压,便会分裂出另外一种人格,这样一来,在不同的环境里他便会表现出不同的人格加以应对,这一类人通常都有点自闭,有时候可以滔滔不绝说上一整天,有时候一周都听不到他说几句话……”听到这些的时候,罗衣衣身上的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在心中想到:“这说的不就是向秋吗?”她赶快问医生道:“请问医生,这种病能治好吗?”
“很难,在我的临床案例中,大部分患者最终都选择结束生命来换取解脱,精神疾病本来就不好治疗,目前医学上还存在许多障碍……”
听完医生的话,罗衣衣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向秋悲催的未来,可转念一想,至少她自己还陪在向秋身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也能加以制止。
双重人格向秋知道,他曾经看过一本和这有关的书籍,但说他有双重人格却是无稽之谈,“你一天到晚都在瞎想什么,我怎么会有双重人格!”向秋移开手臂,转身回到屋里,默认罗衣衣可以进屋。可为了防止罗衣衣搞破坏,他接着强调:“你可以看,但是不准乱动!”随即忙碌起来。
这是罗衣衣时隔三年半后重新进到向秋的家,站在客厅正中,她旋转着身子环顾四周,冬天的风,悄悄爬上围墙,穿过一排排绿植,扰动着角落里有些发黄的窗帘,窗帘旁的墙壁,斑驳了许多,屋子也显得凌乱,毕竟是两个男人生活的地方,向立阳半身不遂不能打扫,向秋除了上学还要照顾人,屋子凌乱些也正常不过。罗衣衣刚准备动手收拾沙发上的书籍时,想到了向秋的警告,怯怯地缩回了双手,这一切,早被站在房间门口的向秋看到,没想到他只是微微一笑,道:“要不你帮忙整理一下沙发上的书籍?”
“嗯?”罗衣衣一愣,瞪大眼睛看着向秋,又想到了刚才聊的话题:向秋能开心自然是件好事,可阴晴不定的性情却着实吓人,他不会真的生病了吧。罗衣衣心中打起了鼓,心不在焉地收拾起书籍来。待全部收拾好后,又悄悄来到了向秋房间门口,看在蹲坐在地上收拾着衣服的向秋,轻声说道:“你平时就这样叠衣服的?”
向秋猛地回过头,道“要不然呢,我觉得自己叠的挺好的!”
罗衣衣摇着头嫣然一笑,也不再问向秋意见,径直走进房间,蹲在地上,拿起一件衣服,按照平时叠衣服的样子,平平整整地叠在了一起,“你看,衣服都是要分开叠放的,要不然放久了会皱得很厉害!”
“我也来试试!”向秋拿起一件衣服,照着罗衣衣刚才的样子叠起来,反复几遍后还真叠出了些样子,当即眉头舒展,笑逐颜开,道:“这么简单啊,行,以后我就按照这个样子叠!”
罗衣衣得意地点了点头,为自己在这么短时间里教出个好徒弟感到无比自豪,再环顾四周时,看到了角落里的钢琴,她一眼便认出,那钢琴是向秋以前常弹的那架,只不过现在都已落满灰尘,如同苍老的躯体,只轻轻一动,便会支离破碎,可罗衣衣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很久都没弹它了吗?”罗衣衣看着向秋,手指着钢琴的方向。
向秋脸上灿烂的笑颜逐渐消散,却还是勉强笑着回道:“很久没弹了!”
“是啊,好久没听你弹钢琴了!”罗衣衣陪着向秋尴尬地笑了起来。
罗衣衣是真的变了,这要放在以前,她一定会揪着向秋问为什么会很久没弹,如果真那样问,向秋不但不会回答,甚至会恼怒,得不偿失。
今日阳光正盛,屋子里也萦绕着暖暖的气息,向秋来了兴致,“刷”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我现在来给你弹一曲怎么样?”
“现在?”
罗衣衣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向秋已经走到了钢琴旁边,将琴上的一干杂物移走,掀开盖住钢琴的帘布,打开琴盖,一排光洁透亮的琴键呈现在眼前。向秋弯下腰,从琴下拉出琴凳,端正地坐了上去,十指轻轻接触琴键,如清风拂过,温润无比。“你想听什么曲子?”
“曲子?”罗衣衣听过的钢琴曲还真不少,不过她始终记得多年前向秋练琴时弹到的《卡农》,跌宕起伏的旋律,犹如夏天的风吹拂在麦田上,麦浪一浪盖过一浪。“要不就弹一下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
向秋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罗衣衣居然能说出这曲子的名字,当下也没多问,冲着罗衣衣微微一笑后,坐正了身子,柔美的旋律随后飘了过来。虽然很久没有弹奏,向秋十指已经没有那么灵活,中间断断续续,甚至还碰到了一旁的琴键,混入了些杂音,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对音乐的欣赏,这个午后,罗衣衣只感觉自己置身于明亮的演奏大厅里,听着向秋带给她的一个人的独白。
旋律停下,罗衣衣忍不住鼓起掌来,向秋转过身子,看着罗衣衣,有些羞涩,却无比自信,他长舒一口气,道:“感觉怎么样?”
“太好听了!我觉得你就是个天才。”
“天才?”向秋斜着眼看向窗外,一片明媚之景,院墙外隔壁邻居家的桃树,悄悄长进了他家的院子,豆大的花蕾正期待着春光,一展媚态。向秋忽地想到了纪伯伦的一句话“春天的花是冬天的梦!”冬日的清浅时光里,如此美梦,终将会有醒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