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

  午饭吃到一半，向立阳停下了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向、罗二人也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他。良久，向立阳才对着向秋说道：“下周就是你生日了，你要不把同学都叫到家里一起玩吧！”

  “生日？”这是被向秋遗忘多年的日子，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也压根没有想起此事。向立阳现在提起来倒是很让人意外，不过向秋却没放在心上，他继续吃着饭，满不在乎地接了句，“不用了吧，我和班上的同学都不熟，不知道叫谁……”向秋想了一下，接着说道：“生日也没什么好过的，原来也不过，还是算了吧！”

  “不会啊，我可以把我认识的都叫过来，人多了会更热闹一些……”罗衣衣说道。

  “如果你不想叫同学，就咱们几个聚聚也可以！”向立阳补充道。

  事实上，向秋一家还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以前生日快到了的时候，夏青禾会悄悄给他准备个小礼物，仅此而已。现在向立阳提出来了，一开始向秋觉得很别扭，几天之后渐渐把此事忘却，该看书看书，该练琴练琴。

  可既然是向立阳主动提出来的，他自然很上心，因为知道向秋不喜欢太热闹的场景，他也没有策划太多环节。倒是罗衣衣，纠结了好几个晚上，一直在想该送什么礼物。还是小时候的日子简单，送一支铅笔或者一块橡皮都会令彼此高兴半天，现在却不行了，得精心准备一番。

  向秋喜欢钢琴和文学，送本曲谱或者文学名著他都会很喜欢，可罗衣衣觉得这些都太普通了，不足以表达她对向秋的重视。后来她倒是想过送黑胶唱机和黑胶唱片，可在江城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托外地的朋友一打听，入门级的唱机也得三四千元，罗衣衣被惊得瞪大了眼，就她目前的状况来看，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钱，该想法也被否决。

  七月末，流萤轻舞、荧光点点，为了给向秋选礼物，罗衣衣风风火火在大街小巷跑了一整天，累得双脚发麻，就快要站不起来，刚回到楼下，却接到了付俊打来的电话。近几日，有几只民谣乐队正在江城演出，虽然都是些小众乐曲，可付俊却很喜欢，他便想约着罗衣衣一起去现场感受一下。

  “我今天超级累，我就不去了，你叫李瑶陪你去吧！”罗衣衣说完挂断了电话。

  几秒钟之后，付俊又打了过来，道：“现场的氛围真的不一样，真的可以去感受一下！”

  罗衣衣斜躺在楼下的马路边，有气无力地叫唤道：“大哥，我都累瘫了，咱明天叫着向秋一起去行不行？”

  “明晚就没有了，我就买了两张票，向秋去了也没票！”

  “你帮他买一张，我给你钱！”

  “演出马上开始了，哪还有票……”

  拒绝付俊的同时，罗衣衣也受到了启发，倘若能在向秋生日当天却看场音乐会，哪怕是小众的音乐会，意义也会不一样。可罗衣衣不知道到哪里才能看到音乐会演出的详情，只得厚着脸皮再去问付俊。虽然罗衣衣的拒绝令他伤心不已，可他还是帮助罗衣衣通过网络搜寻了一圈。

  “你说的那天没有演出，但是前一天有一场音乐剧，是从美国来的一个专业演出团队，我看了一下，票价可比我看的这些贵多了……”

  “没关系，你赶快帮我预定两张，我给你转钱……”

  “两张？”付俊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罗衣衣不去听民谣，却要去看音乐剧，很明显又是给向秋的特别安排，付俊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唯一令他感到高兴的是，售票系统显示，已经没有相邻的座位了，征得罗衣衣同意后，付俊给俩人订了票，思忖半晌后，也给自己订了一张。

  因为演出的时间是在向秋生日前一天，所以当罗衣衣发出邀请时，向秋没想到是如此盛大的一场音乐剧，剧目是莎士比亚的经典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剧情向秋早已烂熟于胸，可现场版的钢琴伴奏，向秋还是第一次听到。刚走进大厅，循环播放着的暖场音乐已经将人带入浓厚的氛围里，待演出正式开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跟着剧情此起彼伏。向秋和罗衣衣中间隔着四个座位，刚入座时二人还隔空有些眼神交流，待演出正式开始后，罗衣衣一门心思时不时偷瞄向秋，把音乐剧抛诸脑后。向秋则不一样，他已完全沉浸在对音乐的享受中，海阔天高、渚清沙白，向秋的思维早已飞向了浩瀚宇宙，在光影之间来回穿梭，再没有比这更畅快淋漓的。

  就像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你一样，欣赏音乐剧也是如此，即使是莎翁的经典剧目，也避免不了有人提前离场的窘迫。这不，到了后半场，坐在向秋和罗衣衣之间的四人相继离开，其他角落里的观众也在窃窃私语，早就没了观赏的兴致。

  一看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罗衣衣灵机一动，弓着腰准备挪到向秋身旁，没走出两步，却被一双大手抓住了肩膀，罗衣衣心头一惊，莫不是遇到了色狼？以她的性情，大喊大叫自是不可能，唯有将对方打趴下，才能解心头之恨。她握紧双拳朝着身后挥舞而去，一拳打在了对方脑门上，对方赶紧松手，护住脑袋。借着微弱的灯光，罗衣衣这才看清楚，站在身后的人居然是付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脚踩进了前排座椅的缝隙中，整个人瞬时摔了下去，捂着脑门的付俊顾不上拉一把，向秋也没反应过来，罗衣衣“轰”地一声倒了下去，脑袋磕在阶梯上，虽然没有划破，却肿起个大包。付俊被吓得魂不附体，扶起罗衣衣不住地道歉。

  付俊的座位就在罗衣衣的后面，他在买票的时候就刻意做了安排，只是大厅灯光太暗，自入场到中场，罗衣衣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眼看着罗衣衣就要挪过去找向秋，付俊终于忍不住，原本只是想拉住她，没想到却遭此一劫。更令他不安的是，正在帮罗衣衣揉脑门的向秋似乎正用冷峻的目光看着他，令他惶恐不已。

  果然，音乐剧结束后，准备快速逃离的付俊还是被堵在了门口。付俊这才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音乐剧结束之前赶快离开，，既然被截住了，也只能坦然接受，他委屈地对着向秋和罗衣衣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算我请你们来看的好啦！”

  “付俊，你可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罗衣衣从兜里取出钱，硬塞进付俊口袋里。

  向秋的目光依然冷峻，却没有当着罗衣衣的面说一句话，好好的心情被付俊破坏了大半，趁着罗衣衣上洗手间的间隙，他冷冷地同付俊说了几句，“高中生还是应该以学习为主，你这样整天围着衣衣转，你自己不想学习，她还得学呢！”向秋看向付俊的时候，目光如同寒剑，令人胆寒。

  相较于害怕，付俊感受到的更多的是震惊，原来的向秋可不会这样护着罗衣衣，也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别人，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付俊还是有底气的，向秋再凶，也不至于在公共场合同他打一架，何况他们曾是同桌。“我就是喜欢她怎么啦，难道你也喜欢她？”

  向秋突然皱起了眉，起身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话，“幼稚是种病，得知！”

  此事之后，付俊消停了几天，没有再天天给罗衣衣发问候短信，也没在隔三差五到向立阳工作室找罗衣衣。

  隔天向秋的生日宴，也仅仅只是向秋本人、向立阳、罗衣衣三个人的晚餐罢了，只不过到了晚些时候，老葛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半瓶高粱酒。老葛听说今天是向秋的生日，特地跑过来的，若他去世的儿子尚在的话，再过几天便也要过生日了，老葛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听说向秋过生日，他特地把藏了几年的高粱酒拿出来，准备同向立阳小酌几杯。

  看得出今夜的老葛心情不佳，读书人分两种，一种喜欢把自己困在暗室里，认死理，一种放浪形骸，看得开。老葛不同，这两种他都不是，也可以说，这两种他都是，别看平日里风趣幽默，愁上眉梢的时候，那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向立阳是不会再喝酒了，当然，酒本无罪，罪在人性，可向立阳已经戒酒数月，任老葛怎么劝说也不会再喝上一口。刚开始时，老葛天南地北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到后来索性不说了，静静地坐在一旁，好像在沉思又好像是睡着了。

  原本以为生日宴就这样简单结束，没想到大家都给向秋准备了礼物，老葛是一支钢笔，罗衣衣是一个生日蛋糕，向立阳的是一架钢琴。钢笔和蛋糕都还能接受，可这钢琴却着实令向秋震惊，虽然向立阳没说花了多少钱，可看牌子，少说也得两三万。向立阳的工作室成立没多久，一下子拿出那么多件实在没必要。所以，向秋拒绝了向立阳的礼物，至于理由，自然是太过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