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唐的困扰
这座城市就像一条漆黑的山脉，我们是深埋在其中的辉煌。
程思瀚记得700说过这样的话，她对这样的理论不敢苟同，却也不至于说出来扫别人的兴，700是个狂热分子，也许还有一些极端的浪漫，他热爱这座城市的黑暗面，却不是什么心理阴暗的人，准确的说，他积极的热爱着世间的一切不美好，态度积极的就像那些真正热爱着生活的人一样。
但是，这确实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所以这样的角度看，700应该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热爱生活和工作的人。
可是800那个人不一样……程思瀚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眼前的黑色这么想，她和800接触不多，但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那是一个更加正常的人，他也许更适合普通的工作，这也是他离职的理由。
有些人不适合这样的工作，他们不是同类，这种事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像田六，就像800，即使他们一个是这个城市出现过的最好的侦探，一个是曾经城市的管理者。
程思瀚想这也是这座城市迅速接纳了自己的原因，虽然她和700、和汉拿或是其他她认识的侦探都不一样，可他们才是同类。老鬼也同样如此，即使那个人只是把这份工作当做自己能力变现的手段，但他也意外的适合这样的工作。
他们都有把发生过的一切变成无情绪现实的能力，这也许是一种天赋，或者是一种缺陷，但这样的本性让他们更加适合这样的工作，而且，不管程思瀚承认与否，管理者确实让这座城市井然有序。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程思瀚选择了这份工作的理由。
她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弄出了巨大的声响，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着这座城市有多么顺理成章的接纳了她，从她接过的第一个案子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似乎天生就适合这样的工作。
她确信自己如果真的见过汉拿，那一定是成为侦探之前的事。她得承认，即使她自认记忆超群，回忆起那时候都觉得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程思瀚就是在这样的想法里慢慢睡过去的，第二天早上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踢开被子拖着拖鞋到了门口，从猫眼里看清楚来人后，打了个呵欠替他开了门之后就转身去了卫生间。
“自己烧点水喝，我先收拾一下。”程思瀚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哇，这么可以的嘛，连口水都没有？”
“你来的太早了。”程思瀚看了眼手表，很好，六点十分，又刷新了自己这个房间来客人最早的记录，当然，上一个记录的保持者仍然是这个人。
这往往意味着对方一晚上没有睡，而不是起的太早。
她收拾好之后走出来，看到对方蹲在茶几翻抽屉，把她放在里面的速溶咖啡拿了出来。
“你要现在喝这个？不睡觉了？”程思瀚一边扎头发一边问他。
“这对我没什么用，而且你这个咖啡成瘾者这里还能找到别的东西吗？”
“还有红茶。”程思瀚弯下腰，把摆在茶几上红茶包甩给他，对他歪着头露出一秒钟微笑的表情。
对这个带着嘲讽的举动不以为意，男人打开一个红茶包就去厨房拿自己之前放过去烧开的水，程思瀚则打开了咖啡罐等着对方把水拿过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眼前这个叫白唐的人是她货真价实的竹马，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熟的几乎可以穿一条裤子。除了对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工作真正的性质外，他们彼此知根知底，青春期的时候不少暗恋对方的小姑娘把自己当情敌，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除了她打心底看不上对方之外，和对方太熟以至于已经很难在产生什么悸动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就算对方有一张不错的脸，让程思瀚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忍耐他不只是因为和他认识多年来的交情，还因为这张脸实在赏心悦目。
但每次稍微有一点心思，就会想起他7岁那年因为尿床苦兮兮的蹲在门口洗床单的画面，她得承认那张晾出来还带着明显痕迹的床单是她少有的童年阴影之一。
“我晨跑路过你这里，就顺便上看看。”白唐替她和自己倒了水后，坐到沙发上，“待会就要回去睡了。”
“你就不能正常的作息吗？”程思瀚吐槽他，这样黑白颠倒的，偏偏又会每天锻炼的看上去相当健康的生活方式让她觉得非常别扭。
“我的作息很正常啊，我每天睡够8小时呢。”白唐捧着杯子眨眨眼睛看她。
程思瀚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过她也知道，白唐的工作性质本身就不那么有规律。
白唐在大学的时候因为在国内一场非常火爆的竞技FPS游戏里打进百强，中途休学做了职业选手，也赢过几场影响力不大的国内国际比赛，后来因为游戏热度本身下滑和战队管理的原因提前退役回去上学，毕业后去做了游戏主播。
这样的工作导致基本上每天晚上7点以后才是他的主要工作时间，而白唐自己本身对游戏这件事没有什么抵抗力，基本上等他结束都是后半夜三四点钟的事了，他又有游戏结束后剪辑录像的习惯，所以通宵是常有的事，但白唐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熬夜常常有的副作用，比如抑郁、暴躁这样的情绪波动，程思瀚觉得这应该和他喜欢锻炼有关系。
白唐应该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的，但程思瀚知道他一直对自己原本的职业那条路抱有期待，那段时间程思瀚不在国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人说他跟圈子里的一些人闹的不太愉快。
程思瀚也找机会问过他，被白唐一句我只想好好打游戏搪塞过去了，不得不说唐爸唐妈也都是很开明的人，也许也看在白唐带回来的国内冠军份上，并没有过多的干涉他的选择。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程思瀚问他。
“我参加了几家俱乐部的试训，不过都不太顺利，看得上我的我看不上它，我看得上的又看不上我……就先这样呗，一些城市线下赛我还会参加，但也许我真的不适合成为职业选手吧。”红茶的香气飘出来，白唐微微眯起眼睛把鼻子凑过去，他看上去有些困了，但还是没忘记吐槽，“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工作比我强很多？”
程思瀚耸耸肩没说什么，游戏主播这几年泡沫相当多的行业，但白唐只能算是不温不火的那种，这是一件让程思瀚挺困惑的事，白唐技术挺好，形象也不差，在她看来，其实比很多一些很有名的主播条件都好。程思瀚也跟他聊过，他的回答还是那句话，我只想好好打游戏。
这种时候程思瀚就会觉得白唐任性的不像是一个成年人，但想想他的状态也足够维持他的生活，如果不是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其实有的是更好的选择，也就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我先在你这睡一会吧。”白唐慢慢的喝完红茶，感觉自己眼睛都睁不开了。
“随你。”程思瀚把茶几上的杯子收起来送到厨房去，回来时候已经看到他躺到了沙发上睡着了，想了想觉得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不太放心，通知了一下小欧今天不用去工作室了。
白唐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程思瀚看着他揉着眼睛盯着前面的茶几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睡得怎么样？”程思瀚站在厨房看他，一边单手拿着自己的咖啡杯一边把盘子从洗碗机里拿出来。
“肩膀疼。”白唐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的抱怨，随后他坐起来，似乎还在没有睡醒的状态，站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跑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我饿了。”从卫生间里出来后他对着程思瀚大声宣布。
“自己叫外卖吧。”程思瀚把盘子放好后对白唐说。
“地址选哪个啊？”不用程思瀚提醒，白唐已经打开了外卖APP，挑了半天之后到送达地址那一项停了一下。
“默认的那个，17楼。”程思瀚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脑整理最近的案子，听到白唐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白唐点好外卖，开始对程思瀚的工作内容感兴趣，在她旁边晃了晃就被程思瀚警告的眼神吓退了。
“这么凶……”白唐不满的抱怨。
“不该你看的。”程思瀚说，有些案子不适合他们了解，这些内容程思瀚也会避免让小欧看到，只要接触到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蝴蝶效应，最终把所有人都卷进去。
她以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在处理一些案子时不得不更小心翼翼一点，保密是相当重要的一环，不只是为了委托人的隐私，还为了无关人员的安全。
白唐瘪瘪嘴跑到另一边去，过了一会外卖到了，他又抱着外卖跑回茶几边，一边打开一边问，“你最近忙不忙啊？”
“还可以。”程思瀚停下来抬头看着他，她本来就觉得这个人今天的反应不太正常，一直在等他什么时候开口，“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这边收费一般是怎么算的？”
“看案件的具体情况吧。怎么？你想给我介绍生意？友情价八折不能再低了。”程思瀚冲他挑挑眉调侃道。
“没有开玩笑呀，认真的。”白唐皱了一下眉，但表情也并没有多认真，“我最近好像被人跟踪了。”
又来一个？
程思瀚皱着眉，这个念头飞快的闪过脑海，第一反应就是去问汉拿还想干什么，他如果是有事直接找自己就好，这么不干不脆的行为还是挺让她反感的。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只是隐约感觉到，但是昨天晚上我直播的时候注意到有人上了我家对面的楼。”白唐继续说，“你去过我租的房子，应该记得对面那个烂尾楼吧，一般不会有人过去的，我觉得不太对，就把窗帘拉上了，大概没过多久，那个人就走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你知道我很少出门的，但是我最近每次去晨跑总感觉有什么人在盯着我看，不过我也一直没当回事，你应该有一点处理这样的事的经验吧，报警会不会反应过度？我可不想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他们应该不会管的，要是女生可能还会注意一点，你一个男的，能出什么事。”程思瀚说。
不过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奇怪。程思瀚想了想，继续说。
“如果有人跟踪你，那没必要跑到对面楼上，去那边干什么？拿个望远镜看你吗？你又不是女人，没什么好看的，也许是你某个狂热的粉丝？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说不通，你那栋楼基本上没有安保这种东西的，直接蹲到你门口就好了。”
“蹲门口什么的……你是变态吗？”白唐差点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我只是提供一个跟踪狂正常的思路而已，没什么人会想到跑到对面楼去偷窥的，就像你做的那样，只要拉个窗帘就没事了，除非……”程思瀚一边说着，一边收起笔记本站起来，她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性，但那种可能性太小了，让她忍不住自嘲自己已经快忘记普通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多血雨腥风了。
“反正现在也没事，先去看看吧。”程思瀚说。
“不用了吧，好麻烦啊。”白唐摊在沙发上完全不想动的样子，被程思瀚盯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嘴里还嘟囔着你明明可以自己去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
有这样一个竹马对程思瀚来说是一个挺无奈的事的，但又不能真的放着他不管，虽然程思瀚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她对案子本身的好奇心作祟，她总能从平常的事里嗅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应该是一种天赋，说是第六感也未尝不可。
程思瀚把车停到白唐家楼下，这是这座城市很早以前的建筑，程思瀚很好奇那么多次改建为什么都没能把这里拆掉，这片老城区像是这座城市的伤疤，记载着它曾经有些尴尬的落魄年代。
对面那栋烂尾楼也在那里，无数建筑废料堆在楼下，其实说是烂尾，整体的构造基本都完成了，一共八楼，比白唐这栋还要高上两层。
“我知道有一种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想在更开阔的位置观察目标。”程思瀚一边说一边往烂尾楼的楼梯处走过去，“拿着望远镜的跟踪狂？那一般只会出现在学校的女生寝室或是同一个小区，没有人专门找这样一栋楼的，太蠢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太敏感了？”白唐跟上去问，一边看了看周围，小声吐槽了一句，“这楼会不会塌啊……”
“你应该相信那个年代的工程质量。”程思瀚说。
楼梯太乱了，看不出明显的有人上来的痕迹，但顶楼是半空的，没有搭建完，可以看成是一个放大的露台，露台上很清晰的留下了一些痕迹。
程思瀚一眼就看出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脸色变了变，转过来看到白唐跟了上来，不动声色的问，“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
“我每天见的人就那么几个，能得罪谁啊。”白唐不假思索的回答，然后给出了答案之后重新审题，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人可以得罪。
“那就没什么了。”程思瀚说着，一边趁对方不注意把留在露台边一个显眼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骰子装进口袋里。“我想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你过分敏感了。”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没什么，但就是不太放心，所以想找你看看。”白唐显然松了口气，显然他更需要的是安慰。
她很了解白唐的性格，他不是遇到麻烦会坐视不理的人，但就是很怕麻烦，真遇到事情反而会冷静下来，但感觉麻烦就要来的时候会非常焦虑不安，所以只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可以安抚他，至于麻烦真的到了那一天，就算手忙脚乱他也会好好地处理。
不过程思瀚这次不打算让白唐自己去解决这个麻烦，她不太确定这个麻烦是不是自己带给他的，就算不是，这也不是白唐可以解决的。
她有这种觉悟，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