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执行人
一些执行人在做任务的时候会有一些很奇怪的癖好。比如她知道老鬼每次工作前打开电脑一定要换一件衣服,按他的说法,这是把自己的身份转换过来,程思瀚不知道老鬼正常的工作是什么,也不愿去推测这些,保持距离是他们这样的人最好的相处之道。
当然,老鬼的工作也许会涉及一些违法的内容,离杀人放火这一层还有一些距离,还有另外一些执行者,他们涉及的工作更加黑暗,癖好会更加奇怪。
也许是因为那才是更需要仪式带来安全感的职业,总之,如果说程思瀚只是在这座城市地下与表面的区域摇摆,他们则把自己深埋在了地下。
有一个执行者是球迷,他永远只在自己主队比赛后的晚上接任务,执着的相信那些夜晚有非比寻常的魔力,程思瀚会忍不住想这样的人到底是虔诚的球迷还是虔诚的犯罪者,有些人的仪式则很简单,比如在现场留下些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大概是因为他们很少被当做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她恰好认识喜欢留下骰子的那一位,还曾经嘲笑他这样的习惯好像到处撒尿的狗。
那个人对这样的调侃不以为意,事实上他是一个对外在一切事物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人。程思瀚有时候会觉得他像游戏里的NPC,还是那种就算被车撞倒也会爬起来继续走的那种低级程序。
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适合这个职业的原因,他可以杀人,并且完全没有任何负罪感。
执行者原本是工具,是没有意义的存在,越是冷漠则越高效,虽然对这样的概念有些反感,但程思瀚不得不承认,她也更乐于和这样的执行者打交道,他们更值得信任。
很多时候,在执行者背后发号施令的人才有联络的必要,但一般情况下那样的人几乎不会出面,既然可以找到执行者,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一些和事件无关的消息。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程思瀚确信白唐不可能惹上什么需要那个人出动的大麻烦。那个人只做一次性的工作,简单的来说,他是比较纯粹的执行人,一般只接需要杀人的活。
最重要的是他肯定会找过来的,他已经知道白唐来找过自己了,唯一不确定的是找过来的是他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经纪人还是他本人出面了。
如果是他的话,那应该今天晚上就会过来。程思瀚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一边这样想一边看着窗外逐渐升起的星辰。
很多执行者会有一个外号,这些外号大多是自己取,或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先叫起来,然后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些口口相传出来的名字一般和执行者的性格或做事风格有关。
比如他就会被人叫做骰子,但程思瀚更喜欢叫他另外一个名字,芒种。
螳螂生,鵙始鸣,反舌无声。
也许是因为他出生在这个节气里,也许是在这个时候发生过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总之最开始的时候,程思瀚听到700会这么叫他,程思瀚也觉得这个节气非常适合他。
梅雨、高温、忙碌的田野,充满着金黄的积极和烟灰的颓丧,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寂静无声又喧闹季节的话,程思瀚会本能的想起这个男人。
她希望今天晚上能够见到他,如果不能的话,明天去见他的那个美女经纪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芒种不擅长言辞同时也不擅长隐瞒,显然更容易问到些什么。
她给自己准备了咖啡,希望自己不会在他到之前睡着,但是夜里实在有些困了,便去洗手间洗了一把冷水脸,等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芒种坐在她的沙发上。
他的刘海没有长到影响他的视野,所以很容易可以看到他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芒种不管是在她心里还是真正表现出来的,都是一个相当冰冷的印象,但说是冷漠都会嫌这个词汇带着感情,他其实拥有一双很平静的眼睛,像是入定的老僧。即使坐在沙发上也能看到他修长笔挺的身姿,简单的黑色外套让他在人群中都不会太过显眼,如果不是那个男人的衣服里永远藏着枪的话。
不过在这个国度,其实拥有枪反而会让人更没有安全感。
程思瀚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门,她确信自己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窗户倒是没有关,这也是自己特地留给他的,虽然程思瀚非常希望他可以走正门,但是楼下和电梯都有监控,也许他并不想麻烦自己的经纪在半夜还要帮忙消除他留下的痕迹。
程思瀚大脑快速运转着,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深究对方是怎么进来的时候,深夜显然还是让一向作息稳定的她反应慢了半拍,一秒钟以后她才调整好表情跟他打招呼。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坐在沙发的最左边,这是他每次和程思瀚见面都会选择的位子,若是想要离开,从门口和窗户都是不错的选择,但程思瀚想之后的很多次见面他会选择那里,也许只是因为习惯了那个位置。
程思瀚当然不指望对方会回应,事实上他能够看自己一眼都是一件难得的事,也许他今天的心情很好,至少白天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他。
“还是老规矩,我问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不想回答的可以不说。”程思瀚坐到他对面。
芒种点点头,开始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程思瀚第一次看到芒种时就知道,那是属于捕猎者的眼神,从来不介意被盯着的人会不会觉得不自在的不自觉的威慑力,好在她从未把自己当做猎物,所以一向能镇定自若的面对他。
“你来是因为今天下午我去了弗兰区吗?”
点头。
“和你最近的任务有关?”
没有回答。
现在的委托人都这么严格了吗?程思瀚微微皱眉,但还是接着问,“如果我今天下午见的人向我求助,会影响到你的任务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芒种犹豫了很久,他先是点点头,然后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
“他不算是关键人物?那你还架了枪?”程思瀚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涉及到任务内容了,示意他不需要回答,然后想了想,问了下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你来干什么?”
芒种似乎皱了皱鼻子,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少见的小动作,程思瀚不太明白这意味这什么,只能好奇的盯着他看。
芒种看了她一会,然后手朝上向她伸过来。
“哎?”程思瀚困惑的和他对视,良久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摸出带回来的骰子放到他手上。
“你不是有一堆,连一个都想要回去?”
程思瀚虽然知道很多执行者对自己的癖好过分偏执,但偏执到这样的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芒种收回手把骰子放回自己的口袋里,程思瀚曾经好奇这些骰子放在一起会不会发出声音,所以之前就注意过。
芒种每次只会带几颗出门,而且每一个骰子会有专门的包装,保证它们不会因为碰撞发出声音。程思瀚很好奇这样的东西到底是在那里定做的,定做这个的人碰到这么奇怪的要求不知道会想些什么。
这次他显然并没有专门把那个包装带出来,也许是因为这不是什么任务的一部分。
“一般只有死人会收到它们。”芒种说。
算是忌讳吗……程思瀚想着,但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芒种看到她没有什么要问的,便站了起来准备走了,程思瀚看他走之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白唐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受伤,如果我想保护他的话,应该不会影响到你的任务吧?”
这一次芒种毫不犹豫的摇了头。
程思瀚肯定不会去干涉芒种的任务,如果白唐真的是他任务目标,程思瀚也只能想办法通过中介联系到委托人,那绝对是非常艰难的工作,还好执行这个任务的人恰好是芒种而不是其他她不熟悉或是很难相处的执行者。
当然,这应该是白唐的幸运。程思瀚躺回床上的时候默默的想,她肯定会给白唐记上一笔,虽然那个家伙永远都不会知道欠了自己的。
虽然冤枉了汉拿这件事让她有一点小小的愧疚,但这愧疚也一闪而过,很快就随着睡意的蔓延消失了。
倒是很多天以后白唐再次在某个早上溜达到她的家里来的时候,提到自己楼里的一个房客忽然失踪了,房东撬开了他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房东为了清理他的东西叮叮咚咚的收拾了好几天,搞得他白天觉都睡不好。
“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白唐坐在他的沙发上一边喝红茶一边喝程思瀚抱怨。
程思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好几秒,让白唐差点以为自己裤子拉链没有拉。
“怎么了?”
“没什么。”程思瀚弯腰给他加水,“他住在你楼上吗?”
“嗯。”
“可能是回老家了吧,这座城市生存压力也挺大的。”程思瀚微笑着说,把对方坐在芒种的位置上讨论那件事带来的奇怪的既视感从脑海里清除掉。
“也许吧。”白唐随口说了一句,显然并没有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