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包藏祸心
孟恪昏迷了两日,他本可以再睡一日,奈何薛政胥在屋内倒腾翻覆,声响震得他提早醒来。
一起身便觉得沉重,想来是这几日骨头睡松了,他道:“宗师?”
薛政胥头也没回,手里把玩着一个金猊,摩挲着其上纹路,赞不绝口,抽空答道:“好了就滚吧,明日我还要上早课,你可别耽搁了我。”
孟恪:“……”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不消几日应当就能好。
他下榻,道:“谢谢宗师。”
薛政胥冷嗤一声,垂至腹部的胡子抖擞几下,眼纹极深:“客气什么,先回去吧,哦对了,把药拿回去。”
孟恪揉着太阳穴,有些难堪道:“这是我的寑殿……”
薛政胥做恍然大悟状,惊呼道:“啊……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我倒是忘记了这是谁家。”
“你说谎,照顾师兄的明明是我,你还让我给师兄擦身子,说你嫌弃……”
少年一头撞进来,朝薛政胥嘲喊。
眉目俊俏,衣卷尽绣着精致的烈焰鸟,浅蓝袍上坠着“飞白”,纹饰繁杂却觉旷逸。
孟恪大骇,心道:“薛政胥竟然逼男主照顾他,还让他屈尊给他擦身子,大不敬大不敬!!”
见他神色有异,薛政胥抱着金猊就跑,“伺候师兄不应该吗?”
伺候师兄应该,但……他这个师兄从前可是不将师弟当人看的。
本来修养好的身体又有些重了。
白藏息两根手指揪着衣服上的飞白坠带,小声道:“大师兄,您生气了吗?”
孟恪连忙摇头,“没有,我怎么会生气。”生什么气?
白藏息目光切切:“可是我……我是故意来照顾你的,那天宋宴说我帮坏人抓了师尊,你昏过去之前还警告他们不要动我,我怕他们趁你没醒时屈打成招,所以才过来的。”
“不论事出何因,你都照顾了我,我应该道谢,而不是究责。”孟恪沉吟一阵,说。
白藏息似懂非懂的点头。
孟恪却觉惊慌,您可是男主,男主做任何事我也只能原谅并道谢啊!!
话音刚落,脑中又是一阵磁音,“宿主为了救白藏息昏迷,男主向善值:+1000,但今晚之前要完成‘宿主对男主包藏祸心’的任务,消耗掉男主最后一种毒药,到时候会有奖励。”
孟恪:“……”
“你把话说清楚。”
系统:“否极泰来,大恶即大善。”
孟恪:你放屁。
本来好些的身体被系统又气病了,好言好语把白藏息哄回去休息,他才苦思冥想起来,怎么才能让白藏息对他下毒药又不记恨他。
这件事万分万分难啊!!
一直到酉时,度均遣下人送来一桌菜,忧虑道:“大师兄,你昏迷那日皎枫阴骘殿有弟子来过了,我没敢说阿茗进瑞祯阁之事,便撒谎……说是为师尊被掳之事求助。”
孟恪糊涂半日,猛然清醒了。
暂且不说白藏息的事,单说找不到温奕,他便时时有性命之忧,依照孟淮誉对温娇的宠爱,即便是杀了他泄愤也是有可能的。
对比一下,死在男主手里可好太多了。
当务之急,要救出孟淮誉,再一同去找温奕。
他道:“无碍,上次门童带过来的弟子指控藏息,有没有问过?”
度均道:“还不曾,弟子们都等着大师兄做主。”
孟恪心想,也真是为难他们了,这些人虽对温奕不齿,但何尝不曾怀疑是他害了温奕呢。
思度片刻,他道:“先带我去见他。”
度均道:“是。”
地牢中幽幽烛火,寒潭中憩着凶兽,腥气横行。宋宴躺在地上,好像睡过去一般。
孟恪皱眉,脚步放轻了些。
度均悄声道:“或许是太累了。”
孟恪不做声,定神片刻后道:“快闪开。”
度均没反应过来,孟恪拉住他的胳膊飞身踏上岩壁,方才站立的地方有一虚幻人形,两只手狠狠攥住,像是攥着他们二人的脖子。
度均打了个寒颤,手攀上一块凸起的石头,脸色铁青,道:“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孟恪默默数着数,到第三声时,那虚幻的人形转身,脸上的轮廓都很清晰,正是宋宴。
看了他们一会儿,人形便消散,没了踪迹。
孟恪连忙扔下度均,跟着一缕清明烟到地牢外,看方向是正南。
度均平日做事张弛有度,温雅和气,但刚才这么一吓,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立刻跟着孟恪出了地牢,他甚至觉得地上宋宴的尸体还能化出一个幻影来掐死他。
“大师兄,宋宴师弟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孟恪道:“应该是逃命的时候不小心被邪魁伤到了,过了两日才死已是侥幸。”
度均疑惑道:“可他为何会变成那样?”
孟恪道:“掳走我父亲的应该是敛意魁,只有虚形,并无实体,一旦触碰轻则身亡,重则邪化。”
度均心绪未平,吓得不轻:“敛意魁居无定所,我们何时才能找到师尊。”
孟恪道:“刚才宋宴的虚体逃到正南方向,我爹应该在那儿。”
地牢中机关众多,方才微小的打斗也惊动了不少弟子,度越带着几十个人匆匆赶过来,道:“大师兄,二师兄,刚才怎么了?”
孟恪道:“宋宴死了。”
几十人面面相觑,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未解,两日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度均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度越怒火中烧,从人群中拉出一个人来,扯着对方的头发骂道:“是不是你?就因为宋宴师弟说你在帮邪魁暗害师尊,你就杀了他?”
白藏息哑口无言,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头皮被扯得生疼。
宋宴的话并没有人信,山上的弟子哪个不是天资敦敏,哪个不比白藏息强,他们怎会相信一介庸人会有那样的能力。
当时白藏息确实在孟恪身后躲着,不论是按能力还是按时间,作案者都不可能是他。
孟恪素来不喜恃强凌弱之人,本想出头助白藏息,但又想到系统的要求……
若是不帮他,那他会不会现在就下药?
犹豫了片刻,度越早已经扬手要打人。
白藏息求救一般的看着孟恪,青年神情明秀,风姿详雅,腰间是一把白玉玄剑。他静静的站在对面,一言不发。
白藏息带着哭腔:“大师兄……我……”
孟恪叹了口气,道:“度越,你若是想撒气,大可以去修炼场。”
度越愣住了。
孟恪走过去将他的手掰开,白藏息畏畏缩缩的躲到他身后,探出头来看了度越一眼,又缩回去。
孟恪又叹了口气。
度越寒着脸低头,道:“是我僭越了。”
他极不想承认,那日被温娇那么羞辱,迫切的想找回面子,虐打白藏息是最快的办法。
孟恪知他所想,也不多训,道:“宋宴的死与山上弟子毫无干系,他逃跑时被敛意魁伤到了。”
此话不言而喻,一来提醒众人,这件事与白藏息无关,切莫找他麻烦。二来告诫众弟子,此时应以邪魁为主,不可内乱。
度均道:“大师兄的意思是,我们要下山吗?”
孟恪道:“立即下山,休书与四尊,告知此事。”
度均道:“上次已请阴骘殿掌仪修文,四尊应该已经知晓了。”
商定好下山时间,孟恪便将弟子全打发了,对系统道:“今晚没办法完成任务,要不我还是去死吧。”在这里活下去太难了。
系统大慈大悲,道:“那……三天内?”
…………
一个时辰后,孟恪便带着白藏息、度均与度越下山南去。
度越并不赞同白藏息跟着,但孟恪怕他留在山上遭人欺辱,便以嫌疑者为由,将人带上了。
盘媸涧樱辞殿姣数娇花,园林廊芜,一望无尽,但一下山,则荒野无数,夜空而寂。
四人向南走了一天一夜,也没能见到一个村落。
又多行半日,终于遇着一个野村,村外又有一破庙。
孟恪想着先进去休息一会儿,便领着三人进去。
看见里面的陈设后,四人都呆愣许久。这庙宇外观烂破,里面却精致矜贵,窗上琉璃琥珀,佛像金灿幌幌,地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梅花,本来高洁之物在此处尽显的有些淫、奢。
都不敢踩脚,脏了花瓣便是罪恶。
度越吞了吞口水,由衷道:“好有钱啊……”
度均赞同的点头。
孟恪皱眉,待要更近一步时,庙祝突然从后堂出来,阻道:“公子停脚,莫进,莫进。”
孟恪一只脚顿在空中。
庙祝仰着戴了金丝纱帽的头,悚色道:“公子快往后退,往后退。”
孟恪眉角一抖,往后退了一步。
度越也收回脚,问道:“老人家,你这里的庙怎么是这样的?”
庙祝跪俯过来,将踩乱的花瓣拨正,答:“这是我们村的习俗——净罪礼,但凡有人死,便为村民净罪,这摆设明日才能撤。”
度越道:“我们想在此借宿,不知道可不可行?”
庙祝道:“不行,今晚不接外客,你们去村里找地方吧。”
度越欲上前理论,孟恪拉住他,作揖道:“劳烦先生了。”
四人从里面出来,朝着村里走。
天色渐晚,好多人家都熄了火,因南边有湖,湖面上渔灯亮着,四人便朝那边走。
孟恪道:“这个村子……不太对劲。”
度越和白藏息都不解,一脸懵。
度均笑道,“疑点重重,外陋内奢。”
湖边风大,离湖边较近的一间茅舍被风吹起帘子,里面珍珠琉璃,应有尽有。
找了一间破旧的屋子,孟恪道:“这里面应该没人住,先休息一晚,明日再查。”
度越已经累得不想动:“我们为何不御剑?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
孟恪道:“你知道要去哪儿?”
度越摇头。
孟恪叹了口气便出去查探了。
度均道:“宋宴的虚体只逃往南边,但不知是什么地方,只要有异常的,都有嫌疑。”
白藏息跟着孟恪,二人一直走到湖边,白藏息突然道:“师兄,你看里面有颗头。”
孟恪定神望去,湖边缘好像有人在洗浴,只露出一颗头颅,天上无星,那一颗头在湖里面显得阴森诡异。
孟恪将白藏息掩在身后,道:“小心。”
白藏息唇角仿佛勾起浅浅弧度,声音还是怯懦:“要不师兄……我们跑吧?”
孟恪顿时觉得好笑:“都已经到这里了,还跑什么?”
白藏息待要说话,那颗人头突然从湖中跃起,飞向点点茅舍中的其中一间,不知所踪。
他们没看错,那就是一颗头。
孟恪立即想到在那日在山上困住的天星魁,顿了顿,他道:“进去吧。”
白藏息乖巧的答应,抱着他的手臂进了茅屋。
一夜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