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凭什么身份，为他死
昆仑玉清境，杳杳路长长。
哪吒与敖丙风尘仆仆的立在玉虚宫的观门前，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背着夕阳，俱染风尘。
“咚咚咚……”敖丙上前轻叩门扉，不一会见一个雪衣童子开门露了个脑袋。
“请问二位……”童子突然顿了下，然后麻利将中门打开，“二位请进，天尊已告知于我二位尊客造访，请随我来。”
敖丙回头，示意哪吒跟上。二人随雪衣童子入门，在清幽闭静的山路上七拐八拐，又穿过几片松林，将二人引至一落厢房。
“天尊正在为门人弟子讲学，长则数月，短则半个时辰，二人尊客先在此歇息，容我前去禀奏。”玉雪可爱的童子不卑不亢、仪态风度俱佳，安顿好二人后，才施施然离去。
哪吒见人走出了百十步，一屁股摊在塌上，看敖丙直直的立在桌旁，压低声音问：“敖丙，你说为什么这玉虚宫这么寒酸，不是说金阙的嘛？”撇嘴，还没有《山河社稷图》里富丽堂皇。
“今日我们看见的，只是沧海一粟。元始天尊为三清之一，道场和洞府都有万千变化。”忍不住又加一句，“哪吒，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满血复活的哪吒腾的跳起，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直接一下子滚到床上。
“记得记得，一切行动听指挥。话你来答，架你来打，我管住手管住嘴，绝不多看人家法宝一眼。”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塌上传来。
“还有呢？”敖丙扶额，明明他也刚满三岁，为什么和这个混世魔童（仅指性格）呆在一起，为什么要战战兢兢的当全天候保姆加保镖？
“啊……嗯……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主动动手。”旁人要是撞上来，我可管不住自己。哪吒暗暗心道。
“过来吃点东西再休息，估计天尊那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桌子上摆放的糕点和水果都是二人没有见识过的稀奇物。
哪吒听到吃，瞬间觉也不睡了，咕噜噜滚过来，奈何身体矮小，一跳一跳的想上桌。
敖丙倒好茶水，正准备跨两步将哪吒抱上凳子，还未来得及动身，只见哪吒双腿蓄力，小腿一蹬跃上椅子——
好巧不巧，用力过猛，右脚“咚”的磕在桌棱上，“咔嚓”一声，小腿骨折了。
敖丙连忙接住从半米高摔下的哪吒，那声“咔嚓”，他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
不像一般人骨折的声音，而是莲藕被扳断时那种清脆的声响。
“痛不痛？”敖丙慌忙将哪吒移至软榻上，挽起起他的裤腿查看，忘记了现在的哪吒是莲藕化身。
“痛倒是不痛，就是这副身体太弱鸡了。你刚还制止我和别人发生冲突了，你看着样我敢吗？恐怕还没比划两下，就被人家打得全身粉碎性骨折。”心里恨恨的小声骂了几句。
而且出发前，太乙真人一反常态的收了他的乾坤圈、混天绫与火尖枪，还命二人自行上门赔罪，他老人家有事闭关，有事没事都别打扰他。
敖丙亲眼目睹此事，所以才越发耳提面命不准哪吒冲在前面。如果一个回护不及时，根本不敢想象哪吒的身体会被打残成什么样。
唉，话是听了，可这一点就着的性子，让敖丙连连叹气。
算了，与其压抑他的性子，不如督促他将修炼捡起来，这才治标又治本。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辰时三刻，我家主人有请。”
“知道了，仙童烦等片刻。”
“哪吒，你的腿还能走吗？”
“接起来不就行了，你没听过一次词‘藕断丝连’吗？”
— — — —
“山是青山，观是道观，路是青石，墙是红泥。敖丙，这真的是元始天尊他老人家的道场？”
哪吒拉着敖丙的手，凑近身去低声嘀咕。
“此处是太乙前辈引仙图上显示的地址，断不会出错。他老人家不会连自己师承何处都忘了吧，且……他总不至于把你往狼窝里引。对了，等下你收着脾气一点。”
“这还用你说，就是一百个太乙，也不敢在三清面前放肆，更何况是我这个无名小妖怪！你还真当我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敢横到元始天尊的面前？安啦安啦。”
二人嘀嘀咕咕间，行至一幢掩映在青山秀水间的阁楼前。
“二位稍等片刻。”雪衣童子行至门扉前，躬身行礼，而后低声与门内侍童交接。两三语后，阁楼里侧的童子走了出来。
只见是位身量中等，身着观袍，眉间点了朱砂的清秀道童。五官虽没有敖丙精致，却天生笑相，让人一见便生好感。
“师祖他老人家已经等了二位许久，请随我来。”
踏进屋内，哪吒与敖丙才发现内有乾坤，铺地板的木是万年沉檀木，焚的香是建木遗珠，百宝阁上端放的微型盆景内含星辰宇宙，举目望去，屋……殿里任意一件随意物什，都是三界至宝。旁人旁妖若是有了一件半件的，怕会爱逾生命，在这却被随意的摆放在边角落里。
当然，这些都是敖丙看出来，可他的见识实在实在太有限，看不出来的占了十之八九。
而哪吒呢？他只觉得房子比家里大了些，灵气比老头的洞府里浓郁些，没了。
“东海敖丙——”
“陈塘关李哪吒——”
一齐同声：“拜见天尊。”
二人作揖，却久久未得回应。直到撑到两股战战，还是没有半句“起身”。
香气缭绕，灵气成珠，寂静无声。
哪吒与敖丙都是天生灵长、灵魔护体，均使用灵宝重塑新身，按道理就是鞠个千万年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可堪堪过一刻，二人的腿就摇摇欲坠，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进脖子里。
一刻钟后……寂静无声。
又一刻钟后……仍旧寂静无声。
“咚”的一声，哪吒双腿支撑不住，跌跪在地上。
敖丙连忙用余光察看哪吒的情况，看到他只是脱力跪下，刚刚倒吸的气缓缓吐出。其实，他也快支撑不住了。
龙族御水，这四海内再没有任何种族比龙族更擅于控水，可此刻，周天内的汹涌水力开始狂暴地冲击他的经脉，如果再激荡下去，他会全身经脉爆裂，形同废人。
甚至有可能被人糅合元神和身体，重新炼制成新的顶级灵器。
哪吒始终记着敖丙的叮嘱，实在站不起来，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双眼炯炯有神。
他这双腿，至今只跪过父母至亲。
又一刻钟过去……敖丙也承受不住，跌倒在地。
哪吒刚想去扶，被敖丙一个眼神制止。
“哪吒，你可知罪。”一个飘渺似天道的声音直接击带二人的心神上。
“哪吒知罪。因为我的无知和狂妄，损毁了天尊的灵宝，哪吒愿一力承担。”
欠债还钱，损物赔偿的道理他懂。
“哼，你既知罪。你可知那宝器是师尊鸿钧道人赠予我的。如今只是暂借出去，却被你毁了个彻底，你告诉我，要如何？”
敖丙听到鸿钧道人时也是一惊，袖子下的十指紧紧攥住，额间渗出细密的汗。
鸿钧是谁，小时候太乙偶尔会给哪吒讲讲仙门长辈们的故事，但可能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太难念了，他忘记了。
所以此刻，哪吒睁着迷茫的大眼睛，一副“他很厉害吗”的傻子表情。
在哪吒的逻辑里，自己敢在太乙面前耀武扬威，所以师尊说白了是个顶没用的东西，天尊这么厉害，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把那没用的师尊比下去了。
嗯，无知无畏，脑路清奇、以己度人，不得不说少年人勇气可嘉。
好吧，也许天尊是个极重感情感情的人，所以……所以如果这样自己不是惨了吗？
“弟子知错，损了天尊这么宝贝的灵器。虽然……我还小，身体也弱，但只要天尊提出要求，我一定尽全力达成。”敖丙拽了拽哪吒背后的衣服，示意他说话留余地。
“哦？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这个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声音没了刚才的仙气渺渺，多了寒冰讥讽地味道。
哪吒被冻得直打哆嗦，咬牙道：“天尊说什么，是什么。哪怕我现在做不到，将来也一定努力做到。”
“哼，赔？你赔得起吗？”与其说包含恶意和轻视，倒不是说是无意和无觉。
“但凭天尊吩咐，我说到做到。”他答应了的，好好说话。
“宝器之灵，是为镇压，我若说，要你的命呢？”
“天尊不可。”
敖丙从来没有想到，这无上元始天尊，一上来就要让人魂飞魄散。
哪吒现在除了元神，身体是几日前重塑的。天尊要人死，就不会仅仅是毁去肉身，禁锢魂魄，而是要真正灭绝，别说魂，连丝灰都不会留下。
“那真抱歉，我的命还没活够，天尊暂时恐怕取不了。”一字一句，平直庄正。
“哼！”伴着冰冷“哼”声，一道凌厉至极的攻击从内室传出，直接击在哪吒的天灵盖上，打得他腾空撞在墙上。
“天尊手下留情！哪吒他——”敖丙见哪吒被击飞，慌忙想站起身去接，却骇然发现自己双腿如生了根，身山似背负着万斤铁山，半点动弹不得。
敖丙想说，“哪吒他不是有意的——”
可哪吒确实是玩心重，可确实毁了天尊尊贵的灵器，别说是自己，就是李靖夫妻在此，怕也辩驳不得半句。谁能违抗天地间至高三清的决定，谁敢！
可那对夫妻，若是求生不得的话，还有能力为他死，和他一起死。
可自己呢？
“敖丙，你扪心自问：
你能吗？
你敢吗？
有什么资格！
凭什么身份！
和玉清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