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寅时末，颜舒打着哈欠爬了起来。

  为了叫他起来，她特意早睡了，可还是困得紧，她忽然有些同情崇武堂的学生了。

  可是同情归同情，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

  她把萧言的被子拉了下来，打着哈欠伸手去摇他，“起来了，不……然，就迟到了。”

  床上的人像头死猪一样，毫无反应。

  “喂！”她提高声音，同时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起来了。”

  床上的人哼唧一声，然后归于沉睡。

  “我去，这也太能睡了吧？”颜舒瞠目结舌，表示活久见，“我还就不信了，我还能叫不醒你！”

  她对着他的脸连拍了四五下，换来的却是萧言翻身背对着她，还顺势把被子拉了回去蒙住了头。

  “你、你给我起来！”大早上的，颜舒再一次确认莫山长给她的的的确确是一份苦差事。

  她一边骂他一边和萧言抢被子，“你、你给我……撒手！”

  萧言骤然松手，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被子的颜舒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到后面的矮几，连惊叫都来不及，就直接倒翻跟斗摔了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中，萧言爬了起来，看到倒在地上正在努力从被子里出来的颜舒，忽然觉得心情不错——意外的收获。

  把被子彻底掀开后，颜舒已经是头发散乱，俨然一疯子了。

  刚才那一放，她再傻也知道他醒了，看到在安然的坐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哎哟，大少爷总算是舍得醒过来了？”

  萧言不理会她的怒火，“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跟我较上劲儿了是不是？”

  “我疯？”颜舒将被子一摔，站了起来，“我疯？要不是山长说有些人生活不能自理，上个课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我用得着受这份罪吗我？”

  “是山长的吩咐？”难怪她手上有崇武堂的安排细则呢。萧言悟了。

  颜舒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粗声粗气，“废话！”

  “哦。”他就说她没事干嘛大早上的不睡觉爬起来跟他较劲儿呢。

  “哦什么哦，还不起来？”颜舒说着几大步迈上前，作势就要过来打他。

  萧言也不知怎的，两手一撑床板，立刻就从床上下来了。

  这个气势，太熟悉了，好像在哪儿见过。

  萧言一边收拾一边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索性就不管了。

  “嗳，”快出门的时候，萧言忽然叫她。

  她靠着枕头，已经快睡过去了，弘文阁的是卯正开课，比他们晚了足足半个时辰呢。

  “干嘛？”她努力撑着眼皮，视线中的他一片模糊。

  “如果我迟到了，山长会不会罚你？”

  听他这话就有些不怀好意，颜舒打起精神来，道:“罚不罚我先不用管，反正你首先就逃不掉。”

  好小子，居然打这个主意！

  萧言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出门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颜舒就倒在了床上，继续睡。

  莫山长，是想要她的命啊！

  弘文阁的人数比崇武堂的要多不少，总共有六十多个学生，分在两个学堂。颜舒因为年纪小，又是刚来的，所以被分在第二学堂，也就是所谓的乙班。

  甲班的学生，多是饱学之士。

  位置上都挂着刻着名字的木牌，颜舒找了一圈后，在靠里的窗边坐下。

  卯正到辰时初是学生自主研读经典的时间，真正上课的时间是辰时一刻。

  此刻窗外是远处青山含笑，近处鸟语花香，颜舒用手肘压着书本，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却总是觉得后颈处被几道没有善意的光线照射着，让人很不爽。

  她回头，却见三四个看打扮应该是同窗但是年龄比她大好几岁的人在对着她虎视眈眈。

  她自问，并不认识他们，心下疑惑，不过既然打照面了，她不介意先打招呼的。

  当下，她长跪在坐席上，拱手一礼，“在下颜舒，见过三位学长。”

  “哼！”

  居中的人将鼻孔一抬，根本不理会颜舒，反倒是他左边那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猴子一般的人装出一股气势，道:“你就是颜舒？那个新来的小子？”

  “是。”她刚才不是已经自报家门了吗？这些人是不是傻？

  “听说你很厉害？”猴子继续问道。

  “没有的事。”颜舒立刻否认，一副谦虚的样子。

  “没有？”最右边的那个人，圆脸圆眼圆下巴，连肩膀都是圆的，整个一活生生的汤圆，接过话说，“就前天，害哥几个被山长罚抄了一整天的书，还敢说没有？”

  那也能怪她？

  颜舒一愣，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但是她这一沉默，猴子和汤圆却来劲儿了，“看来你还是不懂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颜舒直愣愣的反问，怎么看都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这位，”汤圆指着中间的人，“是广陵长史大人的长子。”

  广陵长史？曹正？

  “哦，”颜舒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反应十分迟钝，“见过曹公子。”

  见颜舒如此反正，曹卓才傲慢地嗤了一声，十分不屑的问:“听说你很厉害？”

  也不知道听谁说的。

  颜舒低下头，“在曹公子面前，谁敢说厉害啊。”

  听颜舒服软了，围观着的人似乎大失所望，摇摇头转开视线了。曹卓却很受用，在这书院里，他已经憋屈很久了。

  “识时务，倒是比很多自命清高的人厉害，”曹卓大声说着，显然是有意叫人听到，“往后，你便是本公子的人了，若是有人为难你，就告诉我，本公子定会为你出头的。”

  还真不需要！

  颜舒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拱手，“多谢曹公子，多谢。”

  一早上，颜舒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三个自以为了不起实则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别的什么也没有。

  先生讲的知识都是她早就学过的，听起来就昏昏欲睡。学堂里三十来个人，看到她和曹卓走到一起后也都不搭理她。

  “饭斋的东西简直不是给人吃的，”中午，在去食堂的路上，曹卓气愤地抱怨，“要不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老子才不会吃那些东西呢！”

  “是啊，”汤圆，也就是冯轩，广陵首富之子，附和着说道:“简直就是猪食。”

  颜舒默默笑着不说话。

  猴子，也就是何家铭，父亲是刺史府中的一个小官，听了之后回味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猪食……那我们岂不是……”

  “嗯？你什么意思啊？”曹卓也觉得不对，一巴掌拍在冯轩头上，“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猪了？”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冯轩连忙否认，暗暗悔恨自己不该为了附和一时嘴快，“我的意思是，这东湖学院名声在外，没想到吃食居然这么差……”

  “这还差不多。”

  学堂离食堂并不远，几个人一路胡说八道，很快就到了食堂。

  曹卓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他们三个去拿吃的，在窗口，颜舒碰见了萧言。

  萧言看了她一眼，鄙夷地嗤了一声，“不错啊，这都交上朋友了。”

  他语带讽刺，颜舒自然听得出来，她夹了两个馒头，“比不上顾大少爷这生人勿近的本事，来这么多天了，还是一个人。”

  萧言瞪着她，“自甘堕落！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就先凑上去？”

  冯轩和何家铭正忙着端食物，根本没注意到她，“什么人？”

  “我虽然是崇武堂的，也听说了他们的一些丰功伟绩，我不信你不知道。”

  颜舒耸耸肩，“那又如何，我今天才第一天去学堂，能知道什么？再说了，就跟他们一起说说话聊聊天而已，怎么就自甘堕落了？”

  “你，我懒得理你！”萧言跟她说不通，一气就转身离开了。

  “你室友？”曹卓指了指远处的萧言，问颜舒。

  “嗯。”

  “这个莫山长，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曹卓也很不满意什么将相和的安排，“非要把我们跟崇武堂那帮粗人安排在一起，一个二个，就只知道动拳头，偏偏我还打不过。”

  要不然，他早就把他的室友扫地出门了。

  “是打不过，不搭理就好了。”颜舒云淡风轻的回答。

  中午，颜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许久的书，萧言才一摇一晃的走进来。

  她放下手中的干果，依然捧着书，“你今天早上没有早退吧？”

  萧言站在中间，斜视她，“早退的事情也归你管？”

  颜舒没有正面回答他，“我将来肯定是要大放异彩的，不希望自己的室友是个只会逃课的人，这样跌我的份。”

  萧言闭着眼，努力的吸气，“你是真以为我不会打人吗？管好你自己再说吧，交友不慎误入歧途，看你将来怎么后悔！”

  “不过，他们不就是几个纨绔吗？是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让大家都怎么看不上啊？”这个问题，颜舒真的没看出来。

  “一言难尽，”打算上床躺着的萧言突然朝着她走过去，看着她满桌的零食，“你这到底是带了多少吃的来啊？”

  她放下书，抬头看他，“你想吃吗？”

  蜜饯，干果，他都觉得一般般，现在刚吃饱没什么胃口，“不要。”

  “还有别的呢。”颜舒说着就撑着书桌爬起来，打开后面的柜子，拖出了一个大箱子。

  见她抱得艰难，萧言过去搭了一把手，两个人将箱子抬了出来。

  箱子没上锁，颜舒直接就打开了。

  鲜果，肉干，糖粘，糕点，茶叶，应有尽有，萧言惊呆了。

  “你、你父亲送你过来不是让你来念书，而是开铺子来了吧？”

  颜舒笑了一声，点头道:“好主意，没想到你读书不行，做生意倒可以嘛。”

  “起开！”萧言没好气，蹲下打量着百宝箱一样的红木箱子，“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没有的？”

  “那得看你需要什么了。”颜舒傲娇的扬起下巴，颜卯在这方面对她是真好，恨不得把整个广陵城都给搬过来了。

  她转身，又拉出一个箱子，“驱蚊虫的线香，小香炉，宁神的丸子，皂角，澡豆……”

  萧言盘腿坐在地上，一盒肉干就放在腿上。肉干挺好吃的，但是他一面听着颜舒数东西，忽然觉得有些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