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8
出乎路臻意料的是，蒋晔廷这次并没有带他去上次的酒店，而是径直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高档小区。
跑车完美地倒入了私家车位，下车时，路臻未免有些犹豫。
“到了。”蒋晔廷提醒。
“噢。”应完，路臻依然过了几秒才去开门。
怀里的栗子早在路上就被他们合伙消灭了大半，剥下的壳用塑料袋装了起来，锁好车后，蒋晔廷绅士地接过垃圾拿去扔掉，再搂着路臻的肩带他往电梯间走。
等待电梯的过程中，路臻始终局促地揪着手里的纸袋，把封口弄得皱巴巴的：“现在是要去你家么。”
“一个临时住处。”
事实上，这是除了老宅以外他最常住的地方，说是“家”也并无不妥。但蒋晔廷不想给路臻太大压力，也不愿让他有什么别的想法，所以特意模糊了一下概念。
“噢。”闻言，路臻果然放松了些。
“怕了？”蒋晔廷明知故问。
路臻倔强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上门做客，我什么礼物都没带呢。”
蒋晔廷失笑，指着他手里的栗子：“不是有这个么。”
“对哦！”路臻眼前一亮，“那我一会儿继续给你剥。”
蒋晔廷不禁想起方才在车上的情景。
每到等交通灯的时候，旁边的小孩总会把剥好的栗子一颗颗喂给他，耐心十足。自己倒顾不得吃，看着他咀嚼的时候馋得偷偷咽口水，还以为他不知道。
想着他那充满艳羡的小眼神，蒋晔廷笑意更深：“好。”
电梯到了，蒋晔廷摁下“23”。
路臻在他身后瞄了一眼，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住在顶楼，虽然楼层数明显高出许多，但还是好奇地问道：“你也是一个人住吗？”
“我要和别人合住就不会带你回来了。”
“……噢。”路臻花了一点工夫才明白他的意思，低低应了一声。
高级公寓的配置大体都是一梯一户，电梯和家门都装有智能锁，要指纹通过才能进入。路臻揪紧蒋晔廷后腰处的衣服，牢牢闭着眼睛，他很怕开门那一瞬间从室内蔓延出来的黑暗。
因为在从前的任何时候，他的家永远都是亮堂堂的，根本不曾见识过这样可怕的阵仗。这也导致每天放学以后，他都会趁着天边还有亮光，一路小跑回家。
察觉到他的紧张，蒋晔廷以为他是担心有什么东西骤然冲出来：“家里没养宠物，不用怕。”
但对于路臻来说，蒋晔廷要是养了宠物才好呢，这样家里就不会死气沉沉的：“我不怕宠物，怕黑。”
话音刚落，蒋晔廷就牵着他进去把灯打开了。
听见开关被触动的声音，路臻松了口气。
蒋晔廷笑话他：“胆小鬼。”
路臻没有反驳，反而耿直地点点头：“是啊，我害怕好多东西呢。”
蒋晔廷把门锁好，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崭新的拖鞋给他：“比如车子，比如黑，还有什么？”
路臻自然地换上拖鞋，蒋晔廷的码数在他脚上显得有些过大，但他以前常会故意把爸爸的鞋穿跑，所以感觉还好。
“不告诉你，你要自己发现。”路臻开始卖关子。
“噢，想起来了，还怕疼。”蒋晔廷同样换好鞋，好整以暇地从他怀里抽走新买的书和栗子，随手放到一边，接着抬步往里走。
“你不怕吗？”路臻自觉跟了过去，边问边拉住他一根手指，试探性地捏了捏。
力度和被蚊子咬没什么两样，蒋晔廷却让他撩拨得眼皮一跳，猛地转身。
路臻并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不妥，坦坦荡荡地研究着蒋晔廷怕不怕疼的问题，直至不小心撞进他怀里：“唔！”
鼻尖磕着硬邦邦的胸膛，被捏着后颈抬起头时，路臻眼里已然蓄起一汪眼泪。看见他这副模样，蒋晔廷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甚至抬手帮他揉了揉：“这就撞疼了？”
路臻委屈地点头。
蒋晔廷也不全顺着他：“谁让你先捏我的，这下扯平了。”
他想的是小孩儿必须偶尔训诫一下，防止他尝着甜头，蹬鼻子上脸
路臻很讲道理，马上又点了点头。
他这么乖，蒋晔廷倒觉得自己过分了，缓下语气：“还疼不疼？”
“有点酸酸的。”
“一会儿就好了，”蒋晔廷收回手，却不让他自己摸，“先洗手。”
路臻乖乖跟他进了洗手间。
由于在买下这里时蒋晔廷就做好了长期独居的打算，所以这间公寓的面积不算太大，只有一百来平，顶上还有一个赠送的露台，他懒得打理，任由它长满杂草，闲置在那儿，平时只在楼下活动。
楼下是三室两卫的布置，蒋晔廷不在家里办公，也没想过接待什么客人，所以次卧被改为健身房，书房则成了影音室。这意味着，路臻今晚大概率要和他一起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抽了哪门子风，他从来没有带过床伴回家，以往结束后也都是直接离开，根本不会和人待在一张床上超过三小时。
而现在他非但一再打破常规，还颇有些不以为然，仿佛这样做才是合理的。简直令人费解——
于是他选择不再多想，一切顺其自然。
反正所有弄不明白的事未来都一定会有解释。
蒋晔廷把紧挨在一起的卫生间打通合成了一间，物尽其用之余还扩大了面积。洗完手后，他让路臻先洗澡，自己则去卧室给他找浴巾和睡衣。
路臻很久都没有享受过这么大的洗浴空间了，一时有些兴奋。但过不了多久，他又平静下来，失落地打开水龙头，走进潮湿的热汽里，扁了扁嘴。
也就一晚，不要贪心，不能上瘾。
现在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要把它当成一场梦才行。
路臻不住地对自己念经：我只是在做梦，我在做梦……
蒋晔廷拿着东西进来时，路臻还在若有似无地哼唧，专注得连他进来都没留意。
叩叩。
蒋晔廷挂好浴巾和睡衣，往淋浴间的门上敲了敲：“哼哼什么呢。”
路臻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半晌才说：“没。”接着又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儿，露出湿漉漉的脑袋，“你要洗了吗？”
蒋晔廷喉结滚动了一下，若无其事道：“不急，你慢慢来。浴巾挂旁边了，灰色那条。”
路臻抬手擦了擦睫毛上的水珠：“谢谢。”
“不客气。”说着，蒋晔廷到底没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弄得路臻一愣，眯着眼睛冲他笑了笑，唇边两点酒窝转瞬即逝。
蒋晔廷不再多瞧，替他把门重新关紧，离开浴室。
他留意到路臻把穿来的衣服通通放进了脏衣篓，十分心大。
回到客厅以后，蒋晔廷从酒柜里取出一瓶Johnnie Walker，边喝边给助理打电话。
“亲爱的Teresa小姐，介不介意加个班？”
“Jesus！”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夸张的惊呼，Teresa几秒钟后才恢复正常，“我听到了什么？加班？！当然，老大。入职这么多年，我终于有这个荣幸了，您请大胆地吩咐！”
“……”蒋晔廷揉了揉眉心，“找人给我送几套衣服过来。”
蒋晔廷布置的任务和想象中有些出入，Teresa的工作热情不由渐渐熄灭：“Ok，fine，送到哪里。”
“公寓。风格不要太古板，码数……小一点。”
“一点是多少？”Teresa似乎嗅到了什么。
“身高大概170，偏瘦，你看着办吧。”
“Got it！保证完成任务！”
透过这激越的声线，蒋晔廷仿佛看见Teresa在他面前立正敬礼。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结束通话。
不多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蒋晔廷一回头就看见路臻在走廊上探头探脑：“洗完了？”
“嗯。”路臻发梢微湿，穿着过大的睡衣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酒，舔了舔唇，“想喝水。”
蒋晔廷这才注意到他两条腿光溜溜的，仗着室内开了暖气，像在大夏天里一样招摇：“怎么不穿裤子。”
“太松了，还很长，会被绊到。”
蒋晔廷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给他另外倒了一杯纯净水：“你喝这个。”
“噢。”路臻边咕咚咕咚地补充着水分，边偷摸往他杯子里喵，好奇得不行。等把手里寡淡无味的水喝完了，他到底忍不住问，“你的是酒吗，好不好喝？”
蒋晔廷看了他一会儿，比出一根手指：“一小口。”
路臻就着杯沿小小咂巴了一口，眼里登时被辣出一层水汽：“哈——”
看样子就是从来没有沾过酒，不晓得他先前是怎么有勇气跑去酒吧和自己搭讪的。
莫非是刚成年就急吼吼地想要告别处男之身？
不是没可能。
就是看不太出来。明明长得那么乖，做事却不按套路出牌。就好比现在，刚被辣得够呛，转眼却又趁他不注意，将杯子里的酒统统喝光了，然后边咳边往屋里跑，生怕自己追过去揍他。
“……”
蒋晔廷摇了摇头，放下杯子，缓缓跟了过去。
路上，他闲适地解着袖扣，好像只为洗澡做准备，不干别的。
在陌生的环境里，路臻无处可逃，只能自投罗网般蹿回蒋晔廷卧室。因为没好意思上床，他揽着一只抱枕缩在落地窗边的安乐椅上，曲起两条腿，半张脸埋进膝弯里。
蒋晔廷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走光了。”
路臻小腿轻颤了一下，很快又稳住了，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又不是没看过……”
蒋晔廷挑眉：“嗯？”
路臻欲盖弥彰地捂住嘴巴：“呜呜。”我可什么都没说。
随着蒋晔廷逐步靠近，路臻蹬着腿愈发往后退，直到实在避无可避才停下，闭紧眼睛不敢看人。
蒋晔廷在他面前站定，俯身摆好被他匆忙中踢走一只的拖鞋，轻嘲：“胆小还敢瞎拱火。”
说完就走了，路臻抬起头时正好瞧见他拿着衣服走进浴室，压根儿没把他怎么着，还给他捡鞋来着。
路臻不禁感叹原来蒋晔廷只是外强中干，实际脾气还是蛮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