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学校到家一趟车一趟地铁，最快也要六十分钟。
陈影迦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站在他身旁，默然垂头。
韩徉眼神散涣的看着前方，似在沉思。
两人各怀心事。
回到西郊别墅区，七点有余，天幕墨蓝，一弯细月剪影般贴在半天，被微凉的晚风吹得摇摇欲坠。
韩徉带陈影迦到地铁出口旁的盛河广场寻一顿饭，盛河广场与别墅区同属一个开发团队，归属别墅区的物业，规模比不得市中心综合型大广场，但胜在齐全，精致，高品质，毕竟在这消费的都是别墅区的有钱人家。
四楼有家专卖过桥米线的食肆，他俩常光顾。
小小的店面，出品却比大连锁的优质。据说老板娘住旁边别墅区，儿子女儿都上学后，开了这家小店过日神。
韩徉照旧点了两晚番茄牛肉炖米线。
不一会，服务员就捧上来了。
陈影迦把跟前的大碗推到韩徉面前，往他碗里夹了几撮米线。一大碗她吃不完，每次都分小半给韩徉。
韩徉静默看着陈影迦，一条一条米线送嘴里，嚼半天吞下，再往嘴里送米线。
一小碗米线，她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陈影迦清楚该来的总会来，可迟一秒是一秒。
她吃完最后一条米线，韩徉结账就带她走。
夏夜闷热，走多一步都热汗淋淋。韩徉放缓步子从容走回去，陈影迦不紧不慢跟在他身侧。他往哪走，她跟着去。经过灯柱时候，她眼珠子总追随地面渐变的人影，至两相倚叠方收回视线。
绿篱的缝隙里蛙虫叫唱不绝，遥远夜空星光微明微灭，月亮却光辉明净，他们前方的路子在月下清晰延展。
陈影迦有种错觉，今夜月亮为她照耀，她辗过的任何路子，只要抬头，月都饱满明朗，放散的光明具足白日亮度。
皎月一路追随，最后两人来到老地方，月也升至树梢顶。
入夏已有些时日，石凳上的大榕树长得茂盛，长长的胡须随风摇曳，坠在石凳上头。
陈影迦拨掉凳面新落的绿叶，坐了下去。
韩徉放下两人的书包，坐到她旁边。
陈影迦托出手机刷视频，看得兴起，笑不拢嘴，没要谈话的意思。
如果韩徉不开口，她大概能就这样坐一晚。
韩徉望了一眼移到头顶被遮挡的月亮，转眼望着陈影迦，然后抽走了她碍眼的手机，“你没什么要跟我说？”
陈影迦笑声戛然而止，转头看着他，眼神茫然。过了几秒，才恢复明亮，“暑假你要去哪玩。”
“... ...”韩徉眼神吃人。
陈影迦：“去不去香港？”
韩徉气笑，“陈影迦，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他想开诚布公谈一谈，她却装疯卖俏。
陈影迦摸摸鼻尖，在他的注视下踌躇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想我读文科。”
原因讲过无数遍，韩徉还是愿意耐心的给她讲。
“理科不适合你。你自己也知道，物理是你学习理科最大的障碍。”
“虽然说，高校里的专业大部分归属理科，但文科的专业丝毫不比理科差。”
“况且，你是女孩子，文科的专业更加适合你。”
“你文科成绩比理科的漂亮多了。”
... ...
韩徉讲讲停停，说了好长时间，给她分析了当前的状况，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
陈影迦安静的聆听着，一直点头。
韩徉最后说，“文科是最适合你的选择，我不会骗你的。”
陈影迦还是点头。
韩徉问：“所以，你怎么看。”
陈影迦略过他的问题，问道：“你是要读理科吗？”
韩徉颔首：“应该是。”
陈影迦心凉了一分：“决定了？”
韩徉再点头：“嗯。”
陈影迦忽然忘记如何呼吸，“我们不能做同桌了，对吧？”
韩徉眼前一亮，问道：“你在担心这个？”
陈影迦大方承认，“嗯。毕竟我的数学还指望你带着了。”
韩徉答道：“没关系。每天晚修后，我可以到你班级去，给你补习。或者，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来理科班找我。”
陈影迦耷拉眼皮，“晚修后我想去逛操场啊。”
韩徉狠敲一下她的脑门，“高二了，就知道玩，还要不要学习！要不要高考！”
陈影迦无奈吐舌。
韩徉继续道：“你只管学就行了，其他事情不用担心，我担着。”
陈影迦不死心想再问一遍，忽然一道稚嫩的嗓音乱入。
平日没人愿意到这草木杂生的荒野地头，两人纳罕，皆望向闯入的声源，原是三个半大的孩童提着灯笼蹦跳着往湖畔去，追逐的身影很快隐没于黑暗里。
“我真的只能读文科吗？”陈影迦回头望他。
韩徉坚定道：“那是你唯一的选择。”
陈影迦无奈长叹，没再出声，仰头透过枝叶的细缝想窥探是夜圆满的月，她想看一看，高高在上的寂月能否感知人间悲欢离合，看看它是否跟她此刻的心脏一样，扭成一团。不是说月有阴晴圆缺，是否因为人间疾苦的变化而转变？
良久，得不到月亮的答案，收回了视线，就在刚才垂首一瞬，她决定了，“我选文科。”世界太过喧嚣，无人听见她心脏碎裂的声音。
韩徉脸上露出近两周来的第一次笑，他很欣慰，陈影迦还是愿意听他的。
陈影迦也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以后，一个人在文科的险途单打独斗，她越想越怅惘。“韩徉，我有点怕。”
韩徉轻笑，掌着她头顶，“不是有我在吗。千灾万劫在前，我提灯为你引路。”
他说那话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可转瞬思及另外的问题，不禁长叹一声，“哎，到时候开学，文科班大把大把女生，大概见不着男生的身影了。”
韩徉脸色不大好，“你还惦记男生。”
陈影迦笑着点头，“就这样规规矩矩过完人生最美好的十八年多无趣啊，总要给自己找点小刺激，老来回忆才绚丽多彩。”
韩徉看了她一眼，问：“你意思是想找男朋友？”
陈影迦利落点头，“嗯。还没试过谈恋爱什么滋味。”
韩徉眯着眼打量身旁的人，“陈影迦，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野？这半年，我看你，狂的不可一世。”
陈影迦对上他的眼神扬眉，“你的功劳。”
韩徉很想敲爆她的小狗头，“我看你是要作反了。想谈恋爱？你偷偷幻想一下就好。到时候败露老师通知家长，我看你的狗腿要断几次！”
陈影迦死不悔改，“不让她知道就好了，偷偷的。”
韩徉好笑：“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迟早都会知道。”
陈影迦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干嘛啊！是我妈不是你妈，干嘛处处帮着她！”
韩徉没好气的说，“我还不是为了你的狗腿着想。”
陈影迦吐舌，心有不甘的闭嘴。
更深阑静，他们尚在长椅上拌嘴皮子，欢快的打闹，连日阴郁的心情终于在矛盾解开后消散无踪。
直到下半夜，她打了个哈欠，韩徉才意识到时间太晚，该送她回家了。
她和他闹了一路，要不抓着他的书包说累，不肯走，要不拉他到一旁看矮灌木里呱呱叫的青蛙，问了一堆问题。
“什么在叫？”
“青蛙。”
“青蛙为什么叫青蛙？”
“... ...”
“青蛙为什么会叫？”
“... ...”
“韩徉，他们是不是在喊你？”
“... ...”
平时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她拖了半个小时。
到了家门，陈影迦没马上进去的意思，磨磨蹭蹭掏了半天才拿出大门的钥匙。
咔嚓——
钥匙叉进铜锁旋开了沉重的木门。
韩徉说：“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陈影迦点头，朝他挥手道别，人就进去了。
韩徉看了那扇阻隔的大门几秒，转身离开。
才走过几步，就听到陈影迦在喊他。
“韩徉。”
他应声回头，陈影迦已经飞奔到他面前，圈住他的腰，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满怀少女的芬芳，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没法自发平伏。
他们谁也没说话，这样的安谧，无论多么优雅的词，都会破坏当下的气氛。
韩徉任由她抱着。
过了很久，她才松开手，离开他的怀。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稍许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她也在强装镇定，心脏早跳到外太空去了。
陈影迦笑得很灿烂，脸上似乎没有半点尴尬和不适。
“韩徉。”
“这一年能和你做同桌我很高兴。”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无条件迁就。”
“这个拥抱。”
“就当...送给我们之间的革命性友谊。”
“以后，希望还能得到你的照顾。”
“我会学着自己成长，但在我长大之前，麻烦你了。”
她对着他深邃的眼睛，认真的说着心里想说的每一个字。
“嗯。我讲完了，没其他事情了，你快点回家吧。”
陈影迦力道是真的大，与其说抱着他，不如说使尽全力捆住他。
韩徉看着她，甩了甩受压迫而麻痹的手臂，淡然说了句不搭边的话，“手臂麻了。”
陈影迦讪笑道：“第一次抱男孩子，没经验，你将就着收下吧。以后抱多了，就好了。”
不等他反应，她又咚咚咚的跑回去了，嘭的带上了门。
韩徉转身的瞬间嘴角翘了起来。臭丫头，还想多抱男人？小心我比你妈还凶！
回家的路上心情极好，到家洗刷后，他挨在床头，回想她身上的气息，她的话，她的拥抱。
至到东方吐白，方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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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该来的总会来。
周末两天，陈影迦难得没焦头烂额的投入到复习中，而是任性了一回，睡了两天。
期末考试不会因为你没复习好而推迟到来。
陈影迦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想考个好成绩，但觉得如果考差了也没什么。
卷子做的也随意，只剩十分钟时间，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还没做。
她不慌不忙的审题，竟在打铃收卷前做完了前两小问，第三问写下了公式。
考完试当晚，韩徉就把全班同学的分科志愿表交给了钟远云。
期末考试后还要再持续一周才能放假，任课老师被集中到市教育办改卷去了，前两天他们只能自习，后三天老师回来了才能评卷。
星期三晚修，几天没露面的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嗒嗒嗒的出现在班级里，她拿了一份表格过来，说让同学们逐个传下去，每个同学检查确定分科的信息没错后签上自己的大名。
传到陈影迦手里的时候，她先看了自己的信息，文科，没错，签上了大名。
她顺道瞄了一眼韩徉的信息。
瞬间就皱眉了。
文科？
他明明选理科，怎么就变成文科了？
她忙凑过去韩徉那边，把纸片给他看，小声说道：“韩徉，你信息错了。”
韩徉瞄了一眼，淡定的说：“没错。”
陈影迦疑惑地看他，“你不是选理科吗？”
韩徉：“改了。”
陈影迦更加疑惑了，“原因？”
韩徉眉眼如常：“你知道的，我爸妈在机关工作，他们都希望我做回老本行。”他叹了口气，“哎，没办法啊，父命难违。”他没法说出“为了你”三个字，随便扯了个借口。
陈影迦低头开颜地笑了，所有包含喜欢的元素都是藏不住的。
她的韩徉，还未走远就回来了。往后的路途，无论风霜雨雪，魑魅魍魉，都有他为她斩妖除魔，照亮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