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卷二十九丶剑魔
三十八丶报官
这头,混混一路逃到了邻村,接受他一帮狐群狗党的庇护。这些人平日便与混混一同上山打猎丶花天酒地,当中不乏猎户老手,自然也响应了围困姜牧家及桃林屠剿的行动。众人听闻妖怪复仇灭村一事,无不震惊不已。
「什麽?妖怪复仇,还把整个村子给灭了,真有这事?」
「千真万确,那天我跟你们散了,才一回到村里,就发现一村子人都被杀光,就是姜牧那家伙干的,他还威胁要我供出各位,否则便要杀我全家,我趁他不注意,才逃出来的。那家伙当了妖怪的奴才,肯定是受了妖怪指使,来给妖怪报仇的!」
「一个人竟能灭了整个村子,真是匪夷所思丶难以置信。」
「是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他很快就会杀过来了。」
「说不定是妖怪给他施了法,不然就是附在他的身上。」
「嗯!肯定是妖怪附了身,才有这等能耐。那村子里也有不少好手,不可能就这麽轻易被宰,里头一定有文章。」
「大哥,你怎麽看?」
「我看还是先联络村长,多带几个弟兄过去探探,这事儿看着蹊翘,大夥儿还是小心点好。」
「嗯丶嗯!大哥说得是。」「就这麽办。」
於是众人便找上了村长。乍闻此事,村长和村民们亦是半信半疑,因此组了一支队伍,赶到了混混家所在的村落一探究竟。才一踏入村落,便被眼前的地狱景象吓着,众人无不捂紧口鼻,惊骇莫名,更有不少人当场呕吐丶瘫倒在地,这下没人敢再怀疑灭村一事的真假。
「这事大了,得赶紧找人到镇上报官,缉拿凶手,还需多点人手收拾善後。阿土,报官的事就劳你一趟,咱们先回村里。若年轻人所言属实,妖怪的奴才恐怕很快就会到我们村里寻仇,得从长计议丶妥为应对才行。」
「是,村长,我这就去。」
「速去速回,别忘了带上镇里的人手,这妖怪如此厉害,得多些人才有胜算。」
「是,小的明白。」
三十九丶首祭
另一头,一道孤独的身影,正拖着一网东西,踽踽独行於通往桃林遗址的山径上,此人无他,正是姜牧。他将剑负在背上,一个人扛着一大张兽网,里头装的不是捕获的野兽,而是一颗颗的人头,就这样缓缓拖上了山,直到香香坟前,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霎时血染黄土,圆滚滚的脑袋骨碌碌地散了一地。
「瞧,我把那些混X,全都带来了,我说过,一定会替妳报仇的。不过,还有漏网之鱼,这些该死的东西,一个也不能落下。」
姜牧不厌其烦地将人头一一收拾,成堆摆在树下,一边对着桃树及香香的坟坏说道:「就让这些家伙的血肉魂魄,给妳作肥,助妳重生吧!」
「今夜,还要到邻村一趟,定要将那厮的狗头拿下,还有那批混X,全都要带到妳的面前,教他们一一偿命。妳等着,我说到做到。」
「天哪!牧,你到底做了什麽?」
「牧,不要这样,不可以……!」
香香的声声呼唤,却进不了姜牧的耳里,只能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他踏上地狱血途,她的灵体早已残破不堪,根本无能为力。看见姜牧因为自己变成这样,却无力阻止,内心的煎熬与无奈,也只能化作泪水,独自悲泣。
四十丶力阻
「唉!想不到还是来迟了。」
山径一头,传来了老人的声音,正是【天炉剑老】,以一介凡身,费尽千辛万苦,才终於寻到了神女所在,却终究还是晚了,悲剧已然铸成。
「皇天不负苦心神,老夫总算找到您了,神女娘娘。」
「老先生您……看得见我?」
「呵呵呵!当然,我可是天上的神……啊!已经不是了,不过这点通灵的神气,倒还是有的,呵呵呵呵!」
「原来在白虎之後从天而降的异物,就是老先生您?」
「不错,正是老夫,真不愧是神女。不过,既然知道我来了,怎麽不出来迎接,反倒避着我呢?」
「其实,当时我已注意到老先生您的降临,不过山里来了只大白虎,硕大无比丶凶恶异常,显非凡间俗物,更以【山君】自居,滥杀无辜,占山为王。我为了庇护山里的动物,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它驱走。然而即使如此,也只能勉强将之拒於桃林之外。後见您与白虎生死肉搏,本欲相助,却担心被卷入争端,惹祸上身,外头还有些鬼祟人类,万一桃林无主,又曝光了位置,会给家人和林子里的动物们带来危险,所以一直不敢出面。」
「那後来呢?」
「後来?」
「呵呵呵呵!後来便是为了姜牧那小子吧?」
「啊!那个……我……。」
「欸!男欢女爱,再自然不过,有啥好害臊的。神女深思远虑,心怀众生,令人敬佩。只是没想到堂堂熊女之後,竟会为了一介凡夫,逃避天命,甚至不惜牺牲宝贵的性命与千年修为,实在太出乎老夫意料了。」
「我……。」
「嘿嘿!不过您倒是说说,这小子究竟哪里好?还是桃木未暖,一朝逢春,情窦初开呀?」
「老爷爷!」
「哈哈哈哈!好丶好,不逗妳了。想来这也是一段奇缘,我这徒弟遇上了您,是他的福气。」
「徒丶徒弟?那老先生您可是他师父了?」
「呵呵呵呵!那小子是打铁的,正好跟老夫同行,兴味相投,缘分所致,索性当了个便宜师父,嘿嘿嘿嘿!」
「真的?那可是我失礼了,恕小女有眼无珠丶不识泰山,且受小女一拜。」
「哎呀!这怎麽当得起?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凡夫,您是神女,按理我还得拜您才是,万万不可如此多礼,乱了天伦辈序,快起来丶起来吧!」
「既然您是姜牧的师父,又是天上下来的神,小女有一事恳求,望上神师父能不吝相助。」
「哎丶哎!别这样,有什麽事尽管说,老夫自当戮力促成。」
「姜牧他……为了替我报仇,结果……。」
「唉!这中间发生的事,老夫都已明白。不瞒您说,他所持之剑,便是老夫借与,这事说来,还是我的责任。此行本为封印白虎而来,并为我那宝贝剑儿寻觅明主归宿。原本属意神女您,却没料到命运多舛,遭此变故。如今您已失了肉身,本体又神元大伤,恐已无力挽救,看来老夫也只能独力面对了。」
「老先生,您……。」
「姜牧那小子会变成这样,定是受了剑中的凶神【西白虎】唆使所致。那白虎本是天上大神,因为叛天逃至下界,成了您我遇见的大虎。老夫虽然仰仗手中神器威能,勉强将之封印剑中,然那白虎毕竟非泛泛,我神格低微,又非真命剑主,封印也只能压制一时,一旦该剑易手,又逢杀意丶血光,与白虎的凶性里应外合,破封亦是迟早之事。」
「那该怎麽办?姜牧呢?他要不要紧?」
「看这一地人头,那小子恐怕已遭白虎控制。姜牧的血和复仇执念,使他成为了剑的新主,剑上又饮了太多人血,封印恐怕早已被破丶压制不住,白虎因此得以摆脱束缚,那人报仇心切丶怒急攻心,让白虎有机可乘,控制了他的心智,凶性与姜牧的杀念结合,就会化身【剑魔】,滥杀无辜,为世间带来血劫,待剑主阳元耗尽,便会因其杀业,堕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什麽?堕入无间地狱丶永不超生?」
「嗯!不错。他杀了这麽多人,罪孽深重,恐已难逃阴间制裁,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阻止他继续犯下杀业丶一错再错了。」
「老神爷丶大师父,求您帮帮忙,救救我的姜牧,我不求做什麽神女,我只要姜牧能好好活着,求您帮帮忙救救他,求求您丶求求您……我给您磕头,什麽条件我都答应,求求您救救他,求您了……!」
「唉!不必您求,我也得扛上这担子,毕竟这场大祸,我得负起大半的责任。要是当初没有草率决定,将剑借给他,也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了。」
「我的姜牧是个老好人,绝对不是什麽邪魔,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求您救救他吧……我求求您,求--求--您--!」
「欸丶欸!别丶别……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只是眼下他应已入魔,以我现有的能耐,能做的恐怕很有限,弄不好还得赔上老命。唉!事已至此,也只能搏他一搏。临行前,借您桃枝一用。」
「我的本体已被火焚毁,只剩眼前这些焦木残枝,若能帮得上忙,就由老师父您随意取用吧!」
「嗯!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言毕,剑老便自地上捡了三根勉强堪用的桃枝,掏出随身火石,点火燃枝,以木代香,闭目瞑祷,随即将香枝插於树前土中,又从树上挑了几根较为粗大结实的枝干,折了下来,解下衣带,将树枝捆成一束,却不知有何妙用。
「我已向本地地祇秉明,请祂代劳上奏天庭,求上头派员善後,老夫就算拼上性命,也要阻止白虎继续行凶,营救姜牧那傻小子。至於他下场如何,恐怕就得看阎王的意思,和他本身的造化了。」
「谢谢老神爷,您这份大恩大德,小女永铭在心,来日有时,必当回报……。」
「哎!免了免了,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这麽做,也是为了那个傻徒弟。您终究是【熊女娘娘】之後,上头不会放着不管的,在这好好候着,凡事自有定数,不必多心。」
「谢谢您,老神爷,我明白。」
「老夫去了,神女也多保重。」
就这样,剑老别了香香的魂魄,径朝姜牧剑指的村落赶去,但求能及时挽救,阻止悲剧继续发生。
四十一丶成魔
这头,在村长的指挥下,混混躲藏的村里也已完成了布置。屋顶上安排了弓箭手,全是擅长射猎的行家;屋旁也都躲了刀斧手,还备妥捕网,土坑丶陷阱,一应俱全,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四下埋伏,屏息以待,只等猎物上门。
是夜,一轮明月高挂,清风拂面,却是山雨欲来之势,鸦雀无声。
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妖物现身,众人开始哈欠连连,有些等得不耐烦,索性打起盹儿来,只有村长和那混混,以及见过邻村惨状的一干人等,仍旧撑着眼皮丶强打精神,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喂!不是说有妖怪会来吗?怎麽等了大半夜,都不见踪影?」
「说是半夜现身,把隔壁村子全给灭了,杀的一个不剩,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看多半是吹牛,一个人怎麽可能杀光整村的人?」
「都说是妖怪了。」
「大概是妖怪附身吧?」
「你见过?」「说什麽蠢话,真见到了我还有命吗?」
「听说村长还派了人到村里求援,煞有其事。」
「也不知道镇里的支援什麽时候才会到。」
「你觉得镇长大人会相信这种事吗?」
「死了这麽多人,事闹那麽大,好歹会派几个差役捕卒来查查吧!」
「说的也是。」
「嘘!安静点,妖怪会听见的。」
「呿!去他的妖怪,这儿人这麽多,大夥一块上,还怕他啥?」
「喂!怎麽不见老崔,他人呢?」「撇条呗!」
「怎麽去了那麽久还没回来?」
「便秘罗!谁叫他爱吃肉,这家伙痔疮可严重了。」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小声点,被他听见可要翻脸的。」「噗哧哧哧哧……!」
「不成,你去瞧瞧他干啥去了,怎麽搞这麽久?」
「我看是掉进坑里了。」
「说不定被妖怪给吃了。」
「噗哈哈哈哈!」「别胡说,快去看看!」
话刚说完,村口猝见一道人影,散发遮面,浑身血污,手持一剑,颔首缓步而来,模样十分阴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栗。众人见之,莫不悚然,顿时睡意全消,强打精神,严阵以待。
「喂!别睡了,妖怪来啦!」
「蛤?真的来了?在哪?」「那儿,看见没有?」
「那家伙就是妖怪?呿!不就是个人吗?」
「嘘!别出声,妖怪过来了,盯紧村长的指令,别误了大事。」
「噢!」「……」
眼看妖怪已进入弓手射程,刀斧手丶陷阱手也已就位,村长见时机成熟,正要发起攻势,姜牧却突然停下脚步,逼得村长连忙作势暂停,观察动静。只见姜牧微微侧头,露出了一双墨目血瞳,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整个人旋即一溜烟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下可真让人看傻了,大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纷纷将目光投向村长一人。
村长见状,亦不知如何是好,於是示意位在屋顶丶视野最好的弓手回报状况,没想到暗号连下,却始终不见弓手回应,抬头一看,赫见数颗人头不约而同地自屋顶滚落,另一边也毫无动静,料亦已遭不测。大夥见状,皆知不妙,顿时人人自危,屋後的刀斧手亦惴惴不安,纷纷握紧了手上的家伙,大汗淋漓。
接着一声声凄厉惨叫,便自各处频频传来,忽远忽近,此起彼落。
「呀啊啊啊--!」「呜呃呃呃--!」「喔唔唔唔--!」
「哇啊!不要杀我丶不要杀我,救命啊--!」
「啊啊啊啊--!」
恐惧瞬间在黑暗中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氛围,死亡的阴影悄悄掩至,垄罩着在场每一位幸存者,一时人心惶惶,骚动四起,甚至有人沉不住气,抄起家伙出声叫骂,藉此壮胆,却没想到下一秒便没了声息,身边的人亦跟着一一倒卧血泊,脑袋全离了家,不翼而飞。
这下更没人敢轻举妄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消片刻,四周便又恢复了宁静,只剩陷阱里稀稀落落的哀号呼救声,成了一片死寂里唯一的点缀。
「村长,怎麽办?」
「嘘!安静,别出声!快回报状况!」
「西侧的刀斧手全死光了,东侧也完了,还丶还有……。」
「还有什麽,你快说呀!」
「那丶那些人……的的的脑袋,全全全……全没了!」
「什麽?」
「还丶还有……。」
「我X!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啊你?还有什麽?」
「陷阱手,全被逼着跳进了陷阱里,双手还还……都给砍了,陷在里头,身体全被竹尖给穿了,因为没手,出不来,听到声音过去抢救的人也跟着被剁了手丶扔进了坑里头,根本没人敢去救他们。」
「什麽?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都是我亲眼见到的。怎麽办?村长,我们是不是真的都会死?是不是都得死在这儿?是不是呀村长?」
「镇静点,别胡说!」
「他说的没错,不过还没轮到你们。」
正说话间,背後竟突然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登时肝胆俱裂丶魂飞魄散,双双仆倒在地,只因眼前正是化身【剑魔】的凶神姜牧,不知何时已悄悄来到两人身後。一对墨黑双眼里绽着赤红血瞳,近看更令人惊恐万分,然而冷酷无情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了两人的肩膀,看似另有目标,并不把跟前两人放在眼里。
两人早已吓得冷汗直流丶不敢动弹,村长好不容易撑起胆子,用馀光偷眼瞥向手中的刀,身後却又传来那低沉可怕的声音……
「想都别想。」
一声「别想」,登时让村长全身一颤,两腿发软,刀子「匡啷」一声便脱手落地,身旁与他对话的村民则早已吓得屎尿失禁,□□黑黄一片,两眼一翻,跪倒在地。
两人心想这下死定,凶神却又转眼消失,不知去向。
正狐疑间,忽闻不远处的一幢屋里,传来剧烈的碰撞声响,接着便听到男子的凄声惨呼与求饶声,「不要杀我丶不要杀我」丶「啊啊啊啊」之类的惨叫声更是不绝於耳。
随着「乒乒乓乓」的猛烈撞击持续了好一阵子,原本的呼喊声,也渐渐被有气无力的痛苦□□声所取代。霎时,声势骤变,原本的□□声不知何故,突然转变成了一阵阵忽大忽小丶撕心烈肺的尖锐哀号,「呀啊」丶「呜哇」的惨呼声,回荡在空气中,听得人胆颤心惊丶汗毛直竖,一身疙瘩。
二人闻声发毛,度日如年。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人被自屋中直扔到了街上,那人一身是血,拼命在地上挣扎爬行,却立刻被对方自背後赶上,像对付蟑螂一样又踩又踹,就这样翻来覆去,一路被人像牛一样赶着,仔细一看,正是陷害姜牧丶残虐香香丶抛下妻儿逃走的混混。
他身上早已体无完肤丶遍体鳞伤,臀丶胸丶腹丶大腿……处处可见被割去皮肉而裸露的白骨,虽未伤及要害,却血流不止丶怵目惊心,头上丶脸上更满是青紫瘀包,似是撞击硬物或遭钝器殴打造成,鼻扁眼肿,面目全非,早已不见昔日嚣张气势,惨如丧家之犬,匍伏爬行,苟延残喘,而背後赶着他的,正是凶神姜牧。
「我特地将你留到了最後,别让我失望。爬!快给我爬!」
涕泪混杂着血和唾涎,不受控地自那混混的鼻目及裂开的嘴角流下,被割去舌头的他早已满口是血丶无法言语,膝盖以下更是不知去向,只能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地上像蛆一样蠕动着,断肢和身上伤口流出的鲜血,随着他的爬动,在地上留下了一条蜿蜒的血痕。他知道自己就快血尽而亡,为了活命,只能拼命地爬呀爬……直到没了指甲的手指,勉强构到了某人的脚,缓缓抬起头,才从只剩一线的眼缝中,认出了脚的主人。
「饶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混混口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却阻止不了那洒落在他身上的灯油,和随之燃起的熊熊烈火。
「啊啊啊啊——!好烫烫烫……烫啊!救救救……救命啊!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如针一般贯穿了目睹惨剧的二人耳膜,直入脑海。看着那在火中呼天抢地丶垂死挣扎的人影,最後成了一具焦尸,再也不动,村长不禁老泪纵横,瘫跪在地,双手颤抖地仰首叹道:
「天哪!这究竟是造了什麽孽……?」
一边哀叹,一边欲寻身边的村民,没想到才一转头,却发现一旁跪着的,竟已是一具无头男尸,颈上的动脉还喷涌着鲜血,脑袋却早已不见踪影。村长心知大限已至丶在劫难逃,长叹一声,两眼一闭,随即身首异处。
看着全村陷入火海,尸横遍地,偷跑出去撇条的老崔,独自一人躲在草丛中,目击一切丶瑟瑟发抖,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一时内急丶躲在外头解手而逃过一劫,更没想到苦恼已久的便秘,居然救了自身一命。
然而如此幸运并未持续太久,死亡很快便来到了他的身後。
「还有一只。」
乍闻背後传来人声,老崔大吃一惊,回头一看,赫见屠村凶手就在眼前,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丶魂都飞了,只好跪地不断求饶,却难改凶神杀意,眼看沾满鲜血的剑刃就要挥下,姜牧身後却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循声回望,正是姜的师父--【天炉剑老】。
「师父,不要阻止我。」
「唉!亏你还认得我这师父。你一心复仇,可曾想过香香的感受?她可是耗尽了仅馀的一丝真气,挤出最後一片花瓣,才救了你一条小命呀!」
「感受?她已经被害死了,如何感受?这些该死的东西,又几时考虑过她的感受?唯有让这些家伙一一偿命,将他们的人头带到香香面前,才能聊慰她在天之灵,弥补她的冤屈,让她安息。」
「我问你,一剑捅穿她,让她身负重伤的人是谁?若不是被【天刑剑】所伤,这些人如何是她的对手?桃林和她的家人又怎会保不住?这些究竟是谁造成的?谁才是这悲剧的始作俑者?」
「我……是丶是我害的,是我害了她……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香香为了你,失去了一切,包括她自己和她的家人,即使如此,也从未对你有一句怨言,甚至将最後的真气留给你保命,自己甘愿受虐而死,她对你一心一意丶用心良苦,你却这样辜负她,你心里难道没有一丝愧疚?」
「我……香丶香香……香香……!」
「你真的以为这样胡乱杀人,就能让她得到慰藉丶平反她的冤屈?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她的魂魄至今仍被困在树下丶不忍离去?你知不知道她看到你变成这副德性,心里有多麽痛苦难过?香香至今所受的种种苦痛,即使死後亦不得安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麽?就是因为你!」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这麽做,不但不能让她解脱,你手上的每一条人命,反而都要记在她的帐上,你为了她而杀人,以为是替她报仇,实际上却是在害她,她会因为你犯下的杀业而下地狱,万劫不复丶永不超生的!」
「什丶什麽?不,人都是我杀的,与香香无关,地狱就让我一个人去……那些混X,对香香和她的家人做了这麽多泯灭人性的事,却依然逍遥自在丶好吃好睡,地狱不收掉那些混X,却要抓走香香,试问天理何在?谁来还香香一个公道?我要的就是一个公道,公道!」
「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自有业报,逃得了人世,逃不了阴间,根本无需假汝之手。香香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替她报仇,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为了她双手染血,甚至因此堕入地狱……。」
「不必多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事已至此,我一定会亲手还香香一个公道,包括我自己。我知道师傅您是为我好,然我心意已决,若您真有心,就请替我多多照料香香和她的身後事吧!」
「唉!这是何苦?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受了剑里封印的凶神影响,因为你复仇心切,才会为其所用,走火入魔,铸下大错。你已经杀了太多人了,不可一错再错丶为虎作伥,快收手吧!」
「凶神?什麽凶神?」
「就是你耳边一直听到的声音。」
「什麽?」
「欸!别管那麽多了,总之你快停手,别再杀人了,放下屠刀,时犹未晚,香香还在树下等你呢!」
「香香……她还活着?」
「不算活着,但魂魄犹在,她此刻就在树下等你回去,快去见她吧!」
「香香……?」
「还犹豫什麽?快回去吧!」
「呵呵呵呵……嘿嘿嘿嘿……!」
「你……笑丶笑什麽?」
「糟老头,真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什麽?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一句虚言……你怎能这样跟师父说话?」
「这小子……已经是俺的了,岂是侬三言两语就能拐走?借侬徒弟之手,用侬的宝贝杀侬,以牙还牙,正合俺意,哈哈哈哈--!」
「你……可恶的西白虎!」
「哼!『白虎』可是侬这无名小神叫的?区区铁匠,能奈俺何?当初若不是仗着这把剑,侬真以为自己能杀得了俺?如今剑在俺手上,取侬性命,易如反掌!哈哈哈哈--!」
「这该死的畜牲,老夫跟你拼了!」
「就凭侬?」
剑老抽出了预藏的桃枝束,劈头便朝姜牧面上鞭去,姜牧头一偏丶身一挪,那木枝便堪堪打在臂膀上,没想到平凡无奇的桃枝,竟比刀斧还有用,姜牧冷不防受了一杖,臂上立刻留下了一条紫黑鞭痕,伤处还冒出缕缕青烟,痛得姜牧险些握不住剑,手臂一时竟难以举起,【剑魔】识得了桃枝的厉害,只能捂着伤臂後退警戒。
「呵呵呵!这就叫『当头棒喝』!」
「可恶的老东西……!」墨目圆睁丶血瞳直瞪,受到白虎控制丶化身【剑魔】的姜牧,被桃枝一打,非但未因此醒悟,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面目也更加狰狞,杀气腾腾。
一招得手,剑老却未因此大意,他深知桃枝虽能伤附体邪物,却杀不了白虎,双方顿时陷入僵持对峙,一旁的老崔则趁隙逃之夭夭。只见他连滚带爬丶拼了老命跑到村口,不意却和一人迎头撞上。
老崔撞得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同村的阿土。他先前受村长之命,到镇上报官求援,如今终於领了一票官人赶到。放眼望去,为首的想必便是镇里的刑差,後头跟着的数名大汉,则应是随同的捕卒了。
「哎呀!大人哪!您终於来了,咱可等得好苦啊!全村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老崔见着了救星,如释重负,顾不得疼痛,抱着差爷的腿,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丶一把眼泪地哭道。
「别废话,凶手在哪?快带路!」
「是丶是,大人,请随我来。」
「天哪!全死光了,这真是一人所为?」
「确是如此,小人绝无虚言。」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难不成有三头六臂?老子倒要会会这家伙,看看是什麽货色。」
众人急忙赶到现场,却见一人持剑伫立,披头散发,一身血污。地上则倒卧着一名老头,手里只剩短短一截树枝,仍在苟喘挣扎丶负伤顽抗。捕卒们见状,连忙上前扶起老人,随即掏出武器,全神戒备。
「就就就……就是他,就是他杀的,全部都是他杀的!」老崔像是见了阎王的孩童一般,颤抖地对着姜牧指证历历。
「这事,是你一个人干的?」为首的差人发声询问,姜牧却未理会,完全不把眼前的官差捕卒放在眼里。
「大胆刁民,官人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没长耳……?」随行的捕卒见姜牧态度傲慢无礼,正欲发声教训,想不到才刚站出来,话还没说完,脑袋便已瞬间被削去大半,只剩舌根下颚,还留在颈子上。
突来之变,吓得众人无不倒抽一口气,退避三步,捕卒们更是立刻举起棍棒短矛,全站到了差爷面前护驾。
「这家伙有点蹊跷,大家小心!」没想到才刚说完,手里的长兵器就已剩半截短柄,大夥你看我丶我看你,正惊异间,一阵腥风吹过,捕卒们登时全没了动静。
「都愣着干什麽?还不快动手逮人?」然而不论後头的刑差如何喝令,捕卒们仍旧毫无反应,差爷心头一火,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没想到不推则已,一推之下,跟前众人竟如骨牌一般,一个个全碎成了数块,一触即溃丶分崩离析,尸块肢体散落一地,头颅更是骨碌碌地满地乱滚,吓得差爷屁滚尿流丶魂飞魄散,跌坐在地。
「你你你……到底是何何何……?」话语未竟,头已易位,一颗脑袋瞬间便落入【剑魔】之手。那断头在姜牧手中,还兀自「何何何」个没完,双眼开开阖阖丶眨了数回方止,足见下手之快,目不能及。
「蝼蚁之辈,焉敢阻俺?」将首级信手一扔,便大步向老头迈去。
此时此刻,现场就只剩扶着剑老的一名捕卒,和老崔丶阿土等四人还活着。眼看【剑魔】步步进逼,众人只能跟着不断後退,目睹惨剧的老崔更是和阿土两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而唯一手中还有武器的捕卒,亦是全身不住发抖丶两腿瘫软,牙关「格格格格」地直打颤。
眼看大夥就要死在一起,单凭捕卒一人也只是「螳臂当车」丶「以卵击石」,剑老迫不得已,只能挺身而出,拼死一搏,好掩护幸存者逃离死劫。
「你不是他的对手,这里由我挡着,快带他们两人一块逃吧!」
「什什什……什麽?我好歹也是一名捕卒,岂岂岂……岂能……?」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有机会就赶紧逃,别枉送了性命。那家伙被妖怪附体,已经不是人了,你们先逃回镇上,再想办法吧!」
「可老先生您……」
「别罗嗦了,快点走,我一个人拖不了多少时间,再犹豫就没机会了。」
剑老扶着捕卒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随即双手一张,横在众人面前,挡住了【剑魔】的去路。
「老爷子,您可要当心!」
「别废话,快走!」
捕卒无奈,只能赶紧拉起地上两人,拔腿狂奔,迅速逃离了现场。
目送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剑老叹了口气,一回头,冰冷的剑刃便已搁在他的项上。
「师徒一场,我不想杀您,您走吧!」
不知何时,姜牧竟回了神,将剑缓缓自老人颈上撤下。孰料,姜牧才一转身正要离开,却又突然站住,瞪大了眼睛,直盯着自己的手,只见那握剑的手不停震颤,甚至不由自主地缓缓举起。姜牧大惊,连忙用另一只手扼住,企图阻止,却无能为力。
「师丶师父,快……走……!」
「傻小子,撑住!」
「我……快控制……不住了,您还是……快……走吧!走呀!」
「傻小子,振作点,集中精神抗拒它,别让那家伙控制你!想想香香,想想你自己,别忘了,香香还在树下等着你哪!」
「我……不行了,走!快走!走啊!」
「呀啊啊啊啊--!」姜牧自知难敌白虎,心一横,仰天长啸,将剑高高举起,反转剑尖,便朝自己的心窝刺下,不料剑锋到了胸前,却轧然自止。
「呵呵呵呵!怎就这麽想不开呢?还不到侬死的时候啊!」
「姜牧!傻小子!」
「呵呵呵呵!这小子,已经是俺的了。别急,接下来马上就轮到侬,死老头……嘿嘿嘿嘿--!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