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又是一场雨,苏信执撑开了伞。走到魏府时那雨却忽然收了,天空突然放了晴。他站在庭院中间,向左是往魏迎书房去,往右是一条长长的回廊,歪仄生着棵枯树,直往里走一段路就到了柳岚和柳周住的院子,他二人住所掩藏在深处,像是一板一眼的书生袖子上洒了油,赶紧用外衫遮住了,倒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只见那走道阳光潋滟,明晃晃的醉人,一只燕子飞得很低,胡乱扑棱着,翅膀扑哧作响。
他看了一眼,仓皇离去。
他向来自诩同柳岚是桃花潭水,情同手足,却不想在关键时刻,亦不过只是个只顾保全自我,狠心将他推离的自私之人。短短一纸绝交信,无异于背弃,一字一句,皆是戳在人心坎上的尖刀利刃。若是能弥补,哪怕一丁点儿也好。
“柳周他毕竟没有酿成大祸,说到底,亦是你大哥他亏欠在先。柳周那孩子,实在可怜,便放了吧。”
“魏燕欠下的债,从不由我来还的。我更与那孩子非亲非故,实在也并无救他的理由。”
苏信执言罢,又听见扑哧扑哧的声音,他往门外张望,阳光里一只燕子扑楞着翅膀盘旋在门口,忽高忽低,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他没有听清魏迎在说些什么,只是记起来这只燕子好像是柳岚屋檐上的那一只,柳岚玩笑时曾给它取名叫王谢,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你一向如此,若你真需一个理由,那那个理由,能不能是因为我呢。”言罢叹了叹气,“我若是能救,何必再来寻你。”
小厮打开上了锁的牢房,在看清里头那人时,魏迎耳边回想苏信执的央求。
魏迎让萧谢守在门口,自己进去了。他眯了眯眼睛,里面有些狭窄,唯一的光源是少年正抬起头看着的头顶通过窗户射入的光线。
“柳周。”
嘴唇因吐出了陌生的名字传来有些奇异的感觉。
柳周被惊,回过头来看向他。头发好乱,脸上脏脏的,一双发红的眼睛里却没有装着他预料的些许恨意,看了一会儿,只是红着眼睛又默默的重新偏过头去。
此人他识得,无声无息,总是远远站在处境之外,却其实从来是境况之中。
魏迎看他一副不容拒绝的抗拒姿态,已是哭笑不得。面上失魂落魄,疲惫松懈,内里却是满身戒备,全副武装,恨意并非是针对哪一人,而是对准了所有人。
自然是应如此的,他想。
被嘲弄,被欺骗,被背弃,被伤害着的柳岚,到底是从头至尾无人帮过一把。即使是在最紧要关头稍稍拉他一下,亦是不曾有。觉事不关己,嫌吹灰之力。
“你信执哥哥要接你回去了。”
他靠近了蹲下,倾身伸出了一只手,回过神来却不知自己是欲作何,便又怪异的将手收了回去。
柳周依旧不理他,那稀薄的光源落进他眼睛里,魏迎觉得有些好看。
“你那一刀慢了些,魏燕没死成。”
少年终于愿意转头看他,只是忽然失了理智,扑到他身上扭作一团,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萧谢已然先行一步提起他衣领,魏迎拦截不及,柳周已被掀翻在地。
少年像是被摔疼了,吃力的爬起来,红着的眼睛里立马升起一片水雾,却不见有泪水落下来。
盛春。
迎春挂在屋檐高的枝桠上,朵朵明黄一路顺着枝干节节伸展,一路撩香。
又是一个露水清晨,天色朦胧,隐隐才有些东方欲晓的兆头。如此大一个东宁,此刻像个宿醉鼾睡的壮汉。
昨夜微醺,一夜酣眠,晨起享受那拂晓的凉风,竟觉格外舒畅。云蔺伸出手时正巧屋内花娘苏醒,宁静清晨里娇娇糯糯的一声吟哦,竟是令她心中一凛,一伸手撷下的一串迎春花枝不慎从指尖滑落,从高楼飘飘摆摆的跌下到了那人脚尖。
昨夜宿在信执家,今日起的有些早了,信步走在归途,本还有些恍神儿,魏迎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弯腰将那一串迎春花枝捡了起来。
“公子莫怪。”
魏迎正低头寻思,此刻闻声,一仰头便顺着方向寻了过去。
“花本无错,只怪三千烦忧,折了,有些可惜。”
晨色有些湿漉,他站在明黄相印的景色里,语气好像不咸不淡,皱着眉头却是有些认真的表情,一下子令云蔺两颊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