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06
沈音的剑尖指着林却。
他注视了林却两秒，仿佛想看穿眼前这个人。
无奈林却始终眼波平静，没有情绪，就像冷眼看穿凡人把戏的神祗。
沈音咬牙，反手砍向樱桃红色的落地钟。
随着噼里啪啦的一声脆响，钟箱裂成碎片，散落到地上。
光铮铮的钟摆晃啊晃啊，滴滴答答，不受碎裂的钟箱影响，一刻也不停歇。
林却把沈音的欲念从背上放下来，提了一口气，箭步飞出，一脚踢到钟面上。
金属的碰撞声紧随着钟罩的碎裂声响起，林却的脚踢穿钟面，陷入齿轮阵里。
钟里的齿轮被日积月累的煞气催动，一刻也不停歇地转着，眼看就要撵过林却的脚面，搅着林却不停往里吸。
沈音是真的没料到有这一环，惊慌失措，脱口而出：“小心！”
他伸出手，牢牢扣住林却的手腕。
林却胸前再次传来灼痛，一股暖流如热浪涌进筋脉，脚上感受着机械齿轮旋转带出来的微风和阴凉。
一具躯壳同时拥有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的体验。
也算是难得的弱者经历。
林却说：“剑靠过来。”
沈音下意识听命于他，伸过剑去。
林却闭上眼睛，默默记诵着清心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瞳金光流转。
他徒手抓住剑刃，顺着剑猛地一捋，温热的血伴随着疼痛蔓延整个手心。
而后往前一挥。
血滴带着金色的咒文洒了出去。
鲜红欲滴的血珠落进钟里。
“飒！”
一声冷水洒在火焰上的清响，伴随着血液被烧焦烤干的味道，煞气被这滴热血灼化，钟里的齿轮“咔哒咔哒”垂死挣扎了两下，终于熄火了。
沈音眼疾手快地把林却从钟里拉了出来。
看着满手血的林却，他刚想说些什么，谁知下一刻，他的心窝里就传来一阵剧痛，就像有人拿刀子剜他的心一样。
他几乎下意识地看向林却，投去一抹掺杂着怀疑和求救信号的眼神，同时眼角瞥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朝自己冲撞而来。
林却已经筋疲力尽，可依旧勉强自己腾地而起，伸出血手扼住那个魁梧身影的喉咙。
“飒——滋——”
这次烧灼的声音拖得老长。
沈音欲念的肩上冒出缕缕煞气，都被林却的血灼化。
林却一刻也没有放松，坚持着，挑战着自己这副肉身的极限。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光溜溜的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汗液顺着他的脊梁骨滑落到灰扑扑的僧袍里，彻骨冰凉。
这点冷，激得他把手收得更紧。
沈音的欲念一开始张牙舞爪想打林却，随着煞气渐渐蒸腾，他的身躯渐渐缩小，也越来越乖顺了。
等到它缩得和沈音一般大小，林却才松开手。
精神体的本源总是对精神体有着自然引力，沈音对于他的欲念来说，就是欲念本源。
他的欲念不受控制地，乖乖地向他走出，转过身来，和他站成重叠。
一晃，已经合二为一。
林却把最后一滴力气都榨干了，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四肢很重。尽管如此，他还是扯出一抹笑容。
有欲念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在这种群落式的聚居环境下。
沈音注意到了林却最后那抹微不可查的笑容，心里突然一慑。
他不明白这个笑容里都是什么含义，但是至少，自己在他手里得到救赎。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甚至要一直以这种分裂的形式存活下去——
在必要时刻，把所谓“哥哥”放出来镇压心怀鬼胎的人；其他时候，就以没有丝毫欲念的形象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林却眼睛缓缓阖上，身躯往后仰倒。
沈音伸手捞了一把。
娃娃音适时响起：“沈音，僵尸要来了哦！”
沈音看向她。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外。
僵尸还挤在窗口，密密麻麻。
窗户四周的石头已经出现裂痕，是强弩之末的迹象，再过不久，这个窗口必然会被破开，到时候僵尸涌进来，在城堡里的人将无一幸免。
沈音低头看着昏死过去的林却，赶忙背起他，同娃娃音说：“通知他们上二楼。”
娃娃音说：“沈音你要想清楚哦，他们之间有僵尸的内奸哦！还要通知吗？”
沈音一顿。
娃娃音这句话，把林却排除内奸嫌疑了。
他背着林却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通知。”
话音刚落，那个先前要打林却的壮汉就跑了过来，扯着大嗓门喊：“怎么个情况这是？”
沈音：“废话少说，组织大家上楼。”
背后的林却一动，嘴巴说了些什么。
沈音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壮汉。
“金逵，你过来。”
壮汉听他叫自己，“咚咚咚”地，甩着手臂，大跨步过来。
沈音：“把他背上去，我去组织他们上楼。”
壮汉一听，赶忙栏他：“别介，小大师，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万一被僵尸啃了，那我们咋整，哥去吧啊！”
沈音说：“我细胳膊细腿儿的，扛人不合适，跑路第一名，别废话。”
壮汉目露疑光，总觉得沈音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揣着狐疑，从沈音背上接过林却背到自己背上。
沈音突然拉住林却的手，“我们都知道，这真人游戏多了个设定，植物家族会出现一个僵尸的奸细，我现在怀疑是他，你给我把他看好一点，能行吗？”
林却手指蜷了蜷。
金逵说：“得嘞，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沈音还拉着林却的手：“还有点事情要交代你一下。虽然你体能过关，打起架来波及范围广，优势是久战，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你的致命弱点，尤其是眉心，知道吗？”
林却的手指又蜷了一下。
金逵不耐烦起来：“啧，行了。这点屁事用你教我，赶紧去吧。”
沈音拉着林却的手，似乎还想说什么。
金逵没看见，背着林却上了三步台阶，突然又停下脚步。
“小大师，帮我瞅瞅这家伙身上什么东西发烫，烙得老子背疼。”
沈音说：“忍忍就好了，几步路，到时候你自己看。”
“干，先帮老子看看不行吗？”
金逵嘴里骂着，又陆陆续续说了一堆脏话，脚下不停，把林却背上二楼。
刚要把林却放下，林却突然锁住他的喉咙。
林却左手的血迹已然凝固，此时却再次用力挤压，伤口崩裂，渗出血来。
金逵见状察觉不对，反身想跑下楼：“沈音，你他娘的吃了屎是非不分阴你爷爷！你给我等着！”
然后发现沈音这孙子不仅阴他，还阴得很彻底——
他在楼梯口布下了除秽符。
符咒薄如蝉翼，轻飘飘的一张，上面血色金光流闪，从天花板垂挂下来，成了完完整整的一个结界。
金逵以为这里只有沈音是玄学师，符纱也只有沈音有，因此必然是他布的符，却没想到这是刚刚林却从沈音身上顺来的符纱，在他骂骂咧咧的时候，林却正在画符。
而林却之所以会醒这么快，是因为沈音要背他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有短暂的接触，大能流进林却的身体。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足够林却恢复精力和体力了。
瓮中捉鳖。
金逵很快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只鳖，挑了挑毛毛虫一样的眉毛：“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林却不置可否。
金逵笑了一声，伸出两只手，左手手心里出现一个碗状的头盖骨，右手握着一支大棒骨。
林却目光凝重起来：“是尸使。”
“看来你也有两下子，那就休怪本使不客气了！”
两手一动，大棒骨往头盖骨上一敲。
“哒！”
四周场景改换，两个人已经置身尸山骨海之中。即使没有风，也是扑鼻而来的一股股腥臭味，令人作呕。
金逵却无动于衷。
尸使本来就是管理万千尸体的冥使，是地狱王辖下的一个干尽脏活累活却收获甚微的差使。
某天，地狱王找到尸使，允诺他升职加薪，脱离尸海，但前提是，尸使要在这个仿真游戏里潜入人类世界，化解人类对玄学师的信任。
尸使知道有些话自己不能多问，默默领命来到这个世界。
他此前一直按兵不动，也有几次机会，但那个年轻的玄学师沈音总是能化险为夷。
这一次，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
让大家到城堡外面起篝火虽然是林却的意思，可是沈音在这件事情上面和林却站到一起了。
只要让所有人知道，沈音做的这个决策会让众人流血甚至死亡，这些人对玄学师的信任自然就会土崩瓦解。
最后遵照地狱王的指示，把幸存的人放回他们原本生活的世界，众口铄金，加上玄学师大多天赋异禀，早就引人嫉恨，到那时候，为数不多的玄学师在世上将不再有立足之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地狱王想销毁玄学师在世上的地位，但他平生所愿，只有升职加薪走上冥生巅峰，如此而已。
金逵不知道的是，他惹上了一个他永远不该惹的人。
即使这个人现在只是□□凡胎。
正常人来到这里都会害怕，即使是玄学师。
但是林却没有。
金逵心里一惊，大棒骨敲击着头盖骨。
“哒哒哒！”
“哒哒哒！”
四周尸骨随声而动，傀儡般站立起来。
林却知道这些尸骨没什么攻击力，于是按兵不动。
等尸体层层叠叠把林却围得密不透风的时候，林却身边才炸开一圈强大的气场，把尸体振飞出去。
肉骨碎片零落，漫天血雨。
金逵被这波操作惊得腿脚一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力量虽弱，可地狱王为了让他成事，给了他幻化冥界尸山骨海的能力。即使在环境里的尸山骨海，那也是自己的主场。
而这个外来者非但面不改色，竟然还有这种实力突破尸体包围！
他到……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