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032
空气突然静止。
所有人屏住呼吸，脸上表情各异。有的双手抱住头部不敢再看、有的脸上全是惊恐、有的双眼圆睁盛满讶异。
月亮躲进云里，惊雷劈下，闪电撕开暗夜。
半空之中，一身凶煞的鬼彻紧紧抵住鳞尸眉心。
紫色的脓血从刀刃的地方溢出来，凝成一股，顺着鳞尸的鼻尖滑落。
鳞尸眼里还盛满惊恐。
他想不到。
想不到当年盛怒之下也只斩下他两脚的林却，现在居然干脆利落地取他性命。那么果断，那么……绝情。
雨很快落了下来，和血滴一起落到地上。空气里都是泥土的味道，混杂着轻微的腥臭味，让人忍不住蹙起眉头。
张狂的单翼失去力气，软了下来。
触脚上，张开的彩鳞失去张牙舞爪的杀意，逐渐闭合，恢复成乖顺的样子。
紧接着，触脚挺不住最后的僵硬，也软了下来。
悬在触脚上面的人失去支撑，瞬间自由降落。
地上的人已经缓过神来，看心系的人从高空坠下，一个个尖叫出声。
尤其是屠夫，看上去那么粗犷的一个男人，竟然叫得眼泪直飚，撕心裂肺。
悬在空中的身影垂眸向下看了一眼，一动，鬼彻黑刃退出鳞尸的伤口范围。
他身形飘逸迅速，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那些人就都已经被稳稳送回到地上。
屠夫跪在地上，一把将日思夜想的女人揽进怀里，用尽力气抱着，张大嘴巴大声哭嚎。
其他人情况都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酒鬼的尸体躺在不远处，已经凉透了，就连地上那滩血都已经凝固。
入魔的村民一个个敛去戾气，缓缓躺倒，眉目宁静温和，横七竖八躺了满地。
夜风吹来，林却竟然觉得身上有点冷意。
鬼彻化成黑雾融回林却的身体里，融进奔流的血液里，丝丝缕缕。
轰——
一声震动耳膜的响动，巨大的鳞尸神像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灰尘。
鳞尸还在匍匐着，苟延残喘。
两片彩鳞从他眉心的伤口里探出头来，鳞尸艰难抬手，取下鳞片，小心翼翼地护在手心里，放在心口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林却盯着他，面无表情。
一夜过去，东方旭日初升。
太阳破开暗夜的冷意，阳光洒在他身上。
同行的人都回去休整了。
林却坐在鳞尸巨大的头颅前，取来一壶酒，倒入黄土，眼里无悲无喜，看着鳞尸，就这样坐了一夜。
天亮了，他找了个地方，亲手挖出一个土坑，把鳞尸埋了进去。
他手里捻着被鳞尸护在心口的那两片彩鳞，想了想，还是塞回鳞尸手里。
在鳞尸的坟包前又坐了一天，直到红霞千里，夕阳西下。
远处传来一阵烧瓶碰撞的叮当响声，枯树风端着两樽药剂走了过来。
递出一杯，等林却接过，他才就势挨着坐下来。
“死了？”
林却没回答，低头抿了一口药剂，目光仍旧没有离开面前的黄土包。
枯树风也喝了一口：“看你心情不太好。”
林却依旧没有回答。
枯树风旁若无人地说起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能一直护着所有人，没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他的宿命就是为了心里的人，背叛你们，最后被你杀了。避无可避。”
林却仰头，一饮而尽。
枯树风的药剂微苦，涩得人牙根发紧。
半晌，他沙哑地开口：“沈音怎么样了？”
枯树风伸直腿，“好得很，法器修复了。说到这个，你找到鬼彻了？”
林却“嗯”了一声，又没了后文。
枯树风小口小口地抿着药剂，“那我说点你感兴趣的。你的身子骨虽说是被我强化过，但还是要早点做一些彻底强化的好。”
林却淡淡说：“彻底强化，我没有方向。”
枯树风又喝了一口，“你错了，除了你，没人有方向。按照指示，你下一个位面是星际阿勒坦星云。”
“目的是？”林却问。
枯树风不明所以。
林却说：“我去那个位面，要做什么？”
枯树风恍然大悟，解释道：“是这样的，据我所知，你跌落前和阿勒坦星云上的一个罪将做过交易，现在这个时间，那个罪将的儿子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你要做的，就是把他儿子拉扯到上将的位置。作为交换，他会给你试剂，强化你的身体。”
林却问：“我的身份？”
枯树风：“初始身份是星际苦役。”
林却：“……”
周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细密的、什么人踩过枯树枝的声音。
林却警觉起来。
周围的矮灌木摇晃起来。
一颗又圆又大的脑袋冒出来。
是屠夫。
林却放松了一点。
屠夫看林却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惴惴不安，手不断地揪着衣服下摆。
他往后看了一眼，手侧到身后招了招，后面一群人鱼贯而出。
他们捧着酒、鲜果、鸡肉等等一看就是贡品的东西，垂着头，依次摆在林却身前。
林却：“……”
枯树风这几百年都和药剂作伴，看见鸡肉眼睛都亮了，他走过去，依次收下村民的“礼物”。
一边偷偷观察林却，一边贱贱的说：“大家这也忒客气了！”
屠夫见东西被收下，心里松快了一点。人群里也喧哗起来。
一群人纷纷下跪叩拜，嘴里呼喊着谢意。
樱桃年纪还小，跟着叩拜了几下后，跑到林却身边，扯着他的衣摆，甜丝丝地问：“哥哥没地方住，要去我们家住吗？”
一边说，一边回头偷偷看脸色绯红的舞女。
人小鬼大。
枯树风弯腰低头，把自己的脸凑到小女孩面前，捏着嗓子说：“小妹妹，我也没地方住呢！”
把人家小孩吓得跑回姐姐怀里。
林却终于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敛下笑意，往回看去。
黄土仍旧沉寂。
眸子里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枯树风代替他辞别村民，两人一起回了时墟。
沈音已经醒了，腰间围着围裙，正在开动枯树风堆满灰尘的厨房。
麻布叠得格外整齐，放在水池边。流理台上一尘不染，瓶瓶罐罐都被洗了个干净透亮，整齐堆放在碗橱里。
灶台上，小小的蓝色火苗跳跃着，蒸汽“噗嗤嗤”顶着砂锅的锅盖。
沈音颀长的身量挤在憋仄的、十平米见方的小厨房里，取隔热手套捧了砂锅，低头从厨房里钻出来。
热量穿过老旧的隔热手套，依旧把他的手烫了个通红。
他急忙脱下，捏着耳朵呼呼吹气。
一抬眼，看见门外的林却和枯树风，整个眼睛都透亮起来，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枯树风说要去接林却，沈音就开始准备出去买菜，下厨为林却接风洗尘了。
他做了很多菜色。
鱼香肉丝、香煎豆腐、酱汁杏鲍菇、啤酒鸭、西蓝花炒口蘑，还炖了竹荪墨鱼鸽子汤。
满满当当摆满了一整桌。
吃饭的时候，沈音问：“事情还顺利吗？”
枯树风一顿，下意识看向林却。
林却默默吃着饭，说：“顺利。”
又说：“有个事情想问你。”
沈音指了指自己：“我？”
林却点头，“你认识林势吗？”
沈音摇了摇头。
林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到他眼神迷茫，甚至有点错愕，才又垂下目光。
沈音被问得不知所措：“我应该认识吗？”
枯树风敲敲他的碗：“吃你的饭。”
饭后，林却去洗碗，沈音在擦桌子。
枯树风觉得自己像是被排挤了似的，缩在沙发里摊肚皮。
沈音擦完桌子，过来偷偷问他：“风哥，林势是谁啊？”
枯树风看了厨房里那个弯腰刷碗的男人一眼，凑到他耳边：“你以前认识的，你们还结拜了。”
沈音脊背一僵。
“以前认识……我没印象了。”
枯树风蹬了鞋子，把脚收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摇了摇手指说：“没印象是正常滴！那位都没印象了。”
他指了指林却。
“所以，我和却神、和那个林势，我们三个人以前认识？”
枯树风点点头，刚要说话，看见林却走出来的身影，立刻就噤了声。
沈音也颇不自然地站直了身子，忐忑地喊了一声：“却神……”
林却神色淡淡，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他还没跌落的时候，整天窝在神墅里，阿勒坦星是听说过，但实际没什么了解。
他让枯树风再说点关于阿勒坦星云的事。
枯树风摸了摸鼻子，和沈音对视一眼，表示他们的悄悄话并没有被林却听见。
然后盘腿坐起来，认真说道：“这次要去的地方，位面和空间都有位移。嗯……大概意思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并不能直接纵向穿越，你要先水平位移出足够距离，再进行纵向穿越。”
他说：“你知道，只要水平发生位移，不同的水平位置就会有不同的神祗。换句话说，你要去的阿勒坦星，会有除了你之外的神。”
林却皱了皱眉头：“然后？”
枯树风摊手：“然后？然后凭你现在的渣渣身手，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可能是，你还没能把罪将的儿子扶到上将的位置，你就要被人干掉。”
“这么惊悚的吗？”沈音绕到沙发前面来，“那我跟着去。”
林却和枯树风异口同声：“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