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下午宋珂他们搬离了远山书院的寝庐，他们无亲无故离开书院没有落脚的地方，因此是能入住官舍的。
宋珂的东西不多，总共才三个箱子，其中还有一个半箱子是书卷笔墨。宋珂将手里轻飘飘的衣服箱子放下，那头顾霁生已经无比勤快地拿着抹布擦床擦桌椅，宋珂伸手：“给我吧，让你帮我搬东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霁生挽着袖子，动作熟练：“姐姐怎么说也是个官儿，又是姑娘家，怎么能让你做这些粗活？”女孩儿在这世上长大成人本就不易，与生俱来的弱势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弥补；而她们步入官场有时候还要面对比男性官员更多的恶意。
顾霁生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小吏，俯下身子清洗抹布，腰间的玉珏与特意佩戴的顾家纹佩相撞声音清脆。
“姐姐收拾收拾吧，柜子我也擦干净了。”顾霁生推开窗户，连窗柩都仔仔细细的擦过一次。
“好。”宋珂跪在柜子面前，从箱子里拿出衣物，整整齐齐地放进去。顾霁生转头，刚想开口，蓦然瞥见她手中捧着的衣服，一怔，又转了回去。
那是...贴身的小衣吧。
小少年脸颊微红，认认真真地擦窗户，似乎窗柩上有什么擦不掉的脏东西。
入夜后，宋珂披着长发盘腿坐在炕上，倚靠在墙壁上，腿上摊着一卷卷轴。身后的窗户被人轻轻敲响，宋珂侧眸，盯着投在窗柩上的影子：“谁？”
“姐姐是我。”顾霁生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宋珂放下手中的匕首，推开窗户，挑眉：“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给姐姐送礼物。”
“怎么又给我送东西？”宋珂有意无意地咬重又字，顾霁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是老师让我给你送的。老师说你以五门课业皆优，被五部同时拟录用的成绩结业，若父母健在定是庆祝一场的，他也算与你有些渊源，给了银子我让我给你挑礼物。”
宋珂接过他手中的盒子，轻轻打开。一枚玉佩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晶莹润泽，成色极佳，一看知是价值不菲之物。
顾霁生见她沉默，有些紧张：“若..若你不喜欢，我去换了便是。”
“不用的，”宋珂轻轻摇头：“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
尽管顾霁生知道宋珂说的是玉佩，他的小心脏还是蓦地跳快了。
啧，他要怎么样才能在她眼里不再是小孩儿？
顾霁生再次对自己比宋珂要小这件事生出了怨念。
宋珂却是不知道他心里头想什么的，收下了这枚玉佩，伸手本想拍拍顾霁生的脑袋，看着窗外以有翩翩公子姿态的小少年，她的手顿了顿，顾霁生看出来了，自觉地把脑袋往她手里拱，漂亮的眼睛惬意地眯起。
有那么一瞬间，宋珂觉得自己在摸一只大猫，她垂眸：“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好咧。”顾霁生直起身子，歪头望着她笑：“那姐姐也要早些休息。”
“好。”
次日，宋珂才正式见到她两位顶头上司——大理寺卿姜学进和大理寺少卿魏明青。姜学进长得很符合话本子里对官老爷的形容，颇为富态，肥的流油；魏明青总是笑眯眯的，让门外的小吏带宋珂去值房，说：“我和寺卿大人都有些忙碌，你若有什么不懂去问封雪便是。”
“好，那下官先下去了。”宋珂虽不知道封雪是谁，但还是微微行礼，跟着小吏往值房去。
“小姑娘。”姜学进慢悠悠地开口，细小的眼睛盯着宋珂，呵呵一笑：“小姑娘在官场上啊，还是要学着‘说服’...对，‘说服’更好些。”
宋珂转头，见他视线毫不遮掩地打量自己，知道他是在玩弄字眼，胃中一阵翻涌，却是弯了眉眼：“多谢大人指点。”
一旁的魏明青无声叹气，姜学进仗着背后是姜家，做事总是这样胆大妄为，他得替他打圆场：“既入大理寺就避不开刑讯，口舌好些若是能不多用刑就能套出真相，说服证人自是最好的。”
“下官明白。”宋珂再一行礼，跟着小吏离开了。
走过去的路上小吏颇为同情地对宋珂说：“到了封雪先生身边，大人可要小心些。”
“怎么，他还是个吃人的妖怪不成？”宋珂半开玩笑。
“自然不是。”小吏心想，若只看样子其实还真与妖精差不多，他压低声音，提醒：“封雪大人的脾气有些古怪。”
“原来是这样啊。”宋珂笑道。
小吏带她到了一座小院门外就停住了，他说：“走进门第一间屋子便是值房，若封雪大人不在第一间屋子，大人您继续往里头走就是。”他顿了顿：“小人就不进去了。”
“好。”宋珂提起衣摆走进小院。
值房自然是宽敞明亮的，不过里头没有人，宋珂顺着走下去，走着走着却觉得有些不对，这两侧的房间空荡荡的，里头放着好几张石床，似乎是停尸用的，烛光幽幽，莫名阴森。
在她考虑要不要回到值房等那位封雪大人的时候，一人喊住了她：“你站住。”
是男子的声音，微微沙哑。
宋珂环视一周没看到活人，背后汗毛倒立，袖中匕首滑落掌心，面上挂着笑：“阁下叫我站住怎么不露面？”
她听见那男子轻哼一声：“把你手中的匕首收起来。”他从右边房间的门后走出来，跳上石床，一手撑头，眉眼间带着些许不耐：“宋珂？”
“正是在下。”宋珂点头：“阁下可是封雪大人？”
眼前人的年龄似乎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五官较常人更深邃些，生得一头银发，眸色是浅浅的琥珀色，
他打了个哈欠：“对。”他竖起一根手指，隔空点点宋珂，又指指自己：“你跟着我，有案子你去处理，没案子就跟着我学。”
宋珂好奇：“学什么？”
“查案你会吗？”
“按照规矩来，自然会。”
“律法会背吗？”
“会。”
“刑讯会吗？”
“不会。”
“验尸会吗？”
“...不会。”
封雪想了想，开口：“...杀人会吗？”
宋珂：“...不会。”
会也不能告诉你啊。不是，你一个朝廷官员问下官这种问题合适吗？
封雪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他一手握拳敲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不会就对了，我教你。”宋珂咽下几番想破口而出的吐槽，点头：“好。”
“对了，”封雪跳下石床，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望她，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宋珂素白的脸颊，他轻笑：“我知道你来自哪里...静心观。”
听他前半句话的时候，宋珂整个人都绷紧了，听到他说静心观的时候，宋珂笑了：“大人真是说笑了，这京城里头啊，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我来自静心观。”
静心观牵扯本就大，加上当初与她不对盘的汤嫣儿有事没事就跟别人说她和阿璟的出身，久而久之，知道的人也就多了。
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封雪睨她一眼，她奉上单纯的笑容，封雪皱眉：“别这么笑，太假了。”
宋珂收了笑，冷漠：“哦。”
封雪带着她走去前头敞亮的值房，路过值房旁边的小房间的时候，抬手一敲门：“出来，爷要吃早饭。”
“早饭温着呢。”少年打开门，转身去炉子上取早饭，转头看到宋珂，先是一愣，随即对她微微颔首：“宋大人。”
“你是...？”宋珂问。
“他是我的贴身小仆四喜。”封雪看了看四喜取来的早饭，叹气：“四喜，我想吃陈婶家的肉末粥了。”
四喜：“...公子，咱们也讲点道理，现在这个点儿陈婶早就收摊了。”
“可是我想吃啊。”封雪尾音微微上扬，说不尽的委屈。
四喜：“....”他认命叹气：“那我去看看，若是没有我就给你买周叔家的包子怎么样？”
“好。”
宋珂看着这对主仆互动，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