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与此同时，本气得很的宋珂莫名就想弯起嘴角，她扶额：“阿璟真的是...”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看不到她在生气吗！
“阿璟怎么了？”杜若霖停下脚步，奇道。宋珂扯扯嘴角：“估计和珞姐在一块儿吧。”看到杜若霖一脸茫然的样子，宋珂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杜若霖当初因为和家里闹翻了去的北境，杜大人与他没有联系，杜夫人不会提到女儿的私事，杜琛珞也不好意思提及，他不知道也正常。
宋珂唔了一声，抬头看着薛府：“先办正事吧。”
递了帖子后府门很快便打开了，管家模样的男人向几人行礼：“宋大人，沈将军，杜副将，这边请。”宋珂微微垂着眸，唇角勾起。杜若霖倒是被几个小厮带出来溜达的两条狼狗吸引了：“你这狗是拿什么喂的，这么凶猛。”两条狗肌肉结实，呲着一口利齿，齿缝里挂着不知是什么肉的屑，瞧着却是比寻常的狗更凶猛。
沈谨言瞥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阿霖。”“嗳。”杜若霖跑回沈谨言身边，沈谨言伸手握住他的手，半嗔怪：“说好陪着我的呢。”杜若霖只是笑。宋珂啧啧两声：“言姐和霖哥感情可真好啊。”
“可不是嘛，沈少将军和杜副将的事儿啊，我们这儿都听到些呢。”那管家笑眯眯地接话。宋珂歪头朝他笑了笑：“是么。”只是这浅薄的笑意却未染到眼眸中。那管家也不懂是哪儿得罪了这位年轻的四品大员，只是诺诺地笑着。
宋珂转头与沈谨言对视一眼，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有意思有意思。
宋珂三人和官衙来的文作踏入厅中，薛城连忙起身迎接：“不知几位大人到来，薛某有失远迎。”“我们只是来问薛先生一些事情罢了。”宋珂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声音清越微冷：“不知大人可方便？”“方便方便。”薛城连连点头。
这时，府中的丫鬟斟了茶上来，只是给宋珂三人的闻起来便知是上好的春茶，而薛城手边的是鲜红的一小盏。宋珂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多问只是说：“本官记得薛先生当初是牵扯到了侵地一案之中？”她的眼眸弯弯，笑容真诚，如春风般和煦。
只是那笑容有多温柔就有多虚假，杜若霖最不爱看这种虚伪的表情，他低下头抠自己衣袖上的银线。他一直都知道宋珂远远不似她展示出来的那样温和好相处，在她那张漂亮的外皮下是一颗狠戾冷漠的心，就像被夫人养在身边的狼崽子，看着可爱无害，但终归是狼。
杜若霖无聊，想起以前的事情。当年他们和这两姐弟熟悉起来花了很长的时间，杜若霖还记得江逢璟初到书院睡着踢了被子，他这头才抬手给他盖被子，那头江逢璟就拿着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这世上早就没有他了。
后来，听说杜琛珞也跟他一般，险些遭了宋珂的“毒手”，只是兄妹二人默契地没有对别人提起。
“是的。”薛城叹气：“是老夫那弟弟不争气胡来，好好的商量不好偏要去抢人家的地方...唉...”
“如今他人在哪儿？”
“按照大隋律法，吃牢饭去咯，这还有小半年才能出来呢。”
“想不到薛先生竟然会由着黄大人将令弟收监。”
“宋大人这是什么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薛城一脸莫名地看着宋珂，最终在宋珂沉沉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叹气带着几分尴尬：“草民大概打点了一下，让弟弟在牢里头过得好些，毕竟..是草民的弟弟啊。”
“哦。”宋珂面无表情地应了：“那薛先生可知底下白骨是怎么一回事？”“草民怎会知道？”薛城惊恐：“大人，小民只是区区商人，怎么有胆子杀人！”
“是么。”宋珂红唇轻启，悠悠抬眸，指尖拂过腰间的环佩，
“自然是如此。”
“方才来的路上看到薛先生府上那两条大狗，可真是吓人。”宋珂突然转了话题：“不知薛先生平日里都喂它们什么？”薛城一怔，大笑：“我可是花了许多心思去养它俩的，这喂的啊，自然是上好的牛肉！”“原来如此。”宋珂点点头，对文作再微微颔首，而后起身：“今日就这样吧，打扰薛先生了。”“无妨无妨，宋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便是。”
“好。”宋珂嘴角弯弯。
回到沈家小院后，宋珂脸上一下没了那和煦的笑，反倒是带了几分嘲讽：“不愧是在柳州一手遮天的薛城。”沈谨言脸色也不大好，倒是杜若霖还好，毕竟，全程没有在听她们说话——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脑子没有她们几个好使，幸好用兵打仗上还有点天赋。
“这是怎么了？”
“薛城方才答了我六个问题，有五个都是假的。”宋珂眸色冷冷：“薛阑去抢花家村的地是他授意或是暗示的；薛阑现在确实在牢房里，但是是我来到之前才进去的；白骨就是和他没关系他也是知道白骨是为什么在哪里；还有，”她顿了顿，冷笑：“那狗吃的估计也不是什么牛肉。”
“是人肉。”沈谨言无缝衔接，在杜若霖震惊的注视下，她带着几分无奈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记得我打金城那一战吗，那个地方...死人很多，找不到吃的的野狗就吃尸体，久而久之看上去必然比普通的更恶。”
“你们怎么知道那么多。”杜若霖摸摸下巴，不可思议：“阿言就算了，毕竟暗卫在，你怎么也知道啊。”宋珂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好说也破过案也跟在封雪身边学过，有些东西看得出来。还有，”她空了空，嗤笑：“言姐有暗卫，我自然也有我自己的办法。”
她将卷宗一丢，偏头：“言姐，叫那个小丫头进来问问怎么样？”
“可。”沈谨言点头。
宋珂靠在墙上，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杜若霖和沈谨言确实很配，一个天生粗神经，一个虽然心细但却因成长环境相对简单而单纯，还有就是两个人都是好人。
小姑娘被小六带进来的时候还微微发抖，敛着眸子。宋珂忽然心里百味陈杂，尽所能地放柔和了声音：“你是哪儿的人？”
小姑娘微微抬眸，望着宋珂反问：“你们想将我送给谁？要我做什么？”沈谨言和杜若霖怔住，宋珂嘴角紧紧抿着：“我们不会将你送人。”那小姑娘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大人莫要开玩笑了，我这样的人对大人能有什么用处？”
我这样的人。
宋珂莫名有了火气，红唇紧抿着，眸色阴沉甚至带了几分狠戾，沈谨言见不对劲扯了扯宋珂的衣袖：“宋珂...”“嗯。”宋珂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是那个看似温和的大理寺少卿：“你不需要知道你对我们而言有什么用，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女孩微微低下头去：“是。”果然不管到了哪里，她都不被当做“人”。女孩放在身侧的拳头微微紧了紧。
“家住何方？”
“柳州城南。”
“可有家人？”
“我没爹没娘，是花娘把我养大的。”小姑娘轻笑：“花楼里的花娘。”她的笑透着一种薄凉，让人心里难受。宋珂却是面无表情：“到底是花楼还是暗窑？”
花楼是正儿八经的勾栏院，合法合理，规矩多有秩序，受大隋律法保护。然而先帝朝颁布了新的一条律法，朝中官员不得流连烟花之地，若要去便要记载何时去何时离开，并不允许过夜，诸多框条之下，为官员而生的暗窑随之出现。暗窑不比花楼，暗窑里的人大多是奴籍或是战俘或是拐卖过去的也有无父无母的孤儿。在暗窑里，只要你想你给的出价钱，即便是把人弄死了也不过一笔带过。看管得也严，没有赎身一说，若入了暗窑，直到死为止都离不开——一般是这样的。
女孩沉默一瞬，咧嘴：“暗窑。”“何处暗窑？”宋珂再问。女孩却是不说话了，只是睁着一双大眼，安安静静地将她望着，宋珂神色冷漠：“哪里的暗窑？”女孩声音轻而缓：“若我说了，大人会将他们怎么样吗？”“我必定按我大隋律法处置。”宋珂腰背挺直，一字一句道。
女孩歪头看她片刻，蓦地笑了：“大人可以将他们杀了吗？”
“他们做过什么，自然有律法定罪，轮不到我插手。”
“杀人偿命这个道理，即便是我也是懂的。”女孩眸中冷芒一闪，她咬牙道：“她害死了我的姐姐，囚禁折磨着我和我的弟弟，我有什么理由放过她？”
眼前女孩面容清瘦憔悴，眸中却似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宋珂有一瞬间的恍惚，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坐着的人并不是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孩，而是...另一个她所熟悉的人。
小姑娘下颌紧绷，咬唇：“在十二巷。”
“好。”宋珂垂眸：“我会尽我所能。”
“杀人偿命确实是一个理。”沈谨言突然开口，宋珂侧眸挑眉，只见她长腿一翘，伸手抬起小姑娘的下巴：“小姑娘不错，跟了我可好？”沈谨言有种宜男宜女的美，此时似笑非笑的眉眼带了几分浊世风流，撩人得很。
“阿言？？？”杜若霖坐直了身子，紧张得看着沈谨言。
宋珂垂眸捧起茶杯喝茶休息，接下来的不关她事了。
小姑娘顺从的抬着下巴，不躲不闪地将她望着。在这风姿卓绝，气度不凡的女子眼底，她没有看见丝毫狎昵与嫌恶，有的只是欣赏和平等。
“好。”
“你不怕我转头将你卖入另一个窑子？”沈谨言问。
“你不会。”小姑娘坚定：“大人您与那些人不同。”连眼神都干净明澈的人，怎么会做那些肮脏的事情？
沈谨言一愣，大笑：“有趣！”她往后一仰，倒在杜若霖怀中，杜若霖顺势环住她，她狭长的眸子带笑：“小姑娘怕不怕杀人？”
“不怕。”
“跟我回安州如何？”沈谨言颇有兴致。
小姑娘一愣：“大人是安州来的？”
沈谨言扬了扬下颌，自报家门：“镇安将军府上，沈谨言。”
小姑娘深深磕头：“我愿意跟随少将军。”天永军是大隋北境保护神，而沈家人在北地民众心中不逊于神袛——这是一个数代忠魂埋骨北境的家族，年纪大些的人们或许还见过沈桓父辈当年退外敌镇巫族的绝代风华。
不屈不挠，风骨昭昭。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小姑娘眼眸亮晶晶的：“请少将军赐名。”沈谨言失笑：“我想想...明执，如何？”
“多谢少将军。”明执再次磕头，沈谨言拦住她：“起来罢，去跟暗门卫一起吃饭去。”
望着明执远去的身影，杜若霖偏头对一个暗门卫说：“去查查那个小姑娘的出身。”
命数天定，这样的孩子，绝不是生于花楼或者寻常人家所生——即便身处花楼仍旧不屈不挠，有一丝希望就竭尽全力往上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