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柳州无宵禁,入夜后仍旧是灯火通明,夜市甚至比白天更热闹,各路商客与明灯下交易,或许还有些流通在暗中的珍宝。花楼酒肆也都开始营业。身姿曼妙的女子站在街旁伸手揽客,笑意晏晏,抬手间带起阵阵香风;有三两成群的年轻人勾肩搭背,肆意欢笑,只言不醉不归。
宋珂换了身靛青箭袖,玉冠束发,杏眸微抬,红唇轻抿,在温柔暧昧的烛光照耀下无端多出了些妖娆。她偏头低声:“言姐你确定要跟着我一起?”这宴会只怕是鸿门宴。“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孤身入虎穴,我可做不出来。”沈谨言哼了一声,眼神轻蔑地扫了周围的人一眼:“再说,他们不敢动我。”
宋珂点头,却是沉默了。
她虽不羡慕,但有的时候难免会想,若自己有一个好的出身...那该多好。若她是沈谨言这样的身份,很多事情她也就能做到了吧。
众人入席之后,宋珂扫过一眼,黄玉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身体却瞧着僵硬。许杞和他的侍卫邻席而坐,许杞甚至带着一份慵懒地趴在侍卫的肩上,宋珂眉心一跳,总觉得有些微妙;身侧的沈谨言腰背挺直,微微抬着下颌,狭长的眼眸幽深冷冽,看起来清贵而不可接近。
突然许杞望向宋珂,嗤笑一声,举起酒杯示意一下,一饮而尽。宋珂似看不见他的挑衅,只是不急不慢地拿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这是我们楼里招牌的清酿,官人可喜欢?”女子轻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眼下有一颗泪痣,笑容温柔,她一手攀在宋珂肩上,温软贴在宋珂的手臂上,呵气如兰,媚眼如丝。
宋珂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侧眸轻笑:“倒是个美人。”言罢伸手搭在那女子的肩上。许杞瞧见了啧啧两声:“真不愧是宋大人啊,男女通吃。”
“这不是向许大人看齐吗?”她的视线在许杞和侍卫交握的手上停顿一瞬。
许杞讪讪闭嘴。大隋虽不曾明令禁止龙阳磨镜之好,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能大喇喇放到台面上的。
沈谨言端坐一旁,专心吃饭,似乎这儿不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而是皇家宫廷的宴席。在座的各位无人知道沈谨言为什么会来这里,加上沈谨言自身有一种与人隔绝的感觉,在座的都不约而同无视了她。沈谨言也乐得不用应酬,专心吃菜。
“你今年几岁了?”宋珂偏头,与女子的距离不近不远,外人看来不过是她在与女子调笑低语。女子却不似他人所想一般快活,面前的小姑娘嘴角的笑意有多温柔,眼神便有多冷冽,被她这样盯着就像冬日里被狩猎的狼盯着一般。
她微微打了个颤,红唇轻启:“奴家...上月刚过十八。”宋珂微微笑了起来,眸中似有微光溢出,又凑近了些:“你长得这般漂亮,我倒想知道是哪儿的水土这般养人。”一句大人貌美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少女官员虽容颜精致明艳,眼底眉间却总是有着浅淡的狠戾和阴霾。她声音轻颤:“奴家不记得了。”
“是么。”宋珂松开了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清冽香醇的就入喉,勉强将胃中翻涌的恶心感压下去了。
年十八,眼下有朱砂痣。
宋珂心中有所盘算,长睫低垂掩去了眸中颜色。
“薛某安排了些歌舞,不知道合不合诸位大人胃口。”薛城笑着说,他身边的男人击掌三下,歌姬舞女鱼贯而入,笙歌曼舞,靡靡之音不绝,沈谨言瞟了一眼,厌恶地啧了一声。舞女衣衫单薄,白皙的胸脯若隐若现,轻纱遮不住的修长双腿,腕上银铃随舞步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所谓春还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沈谨言侧身正要同宋珂说话,却见宋珂微微垂眸,嘴角带笑,握着酒杯的手却极其用力,以至于指尖发白。
“怎么了?”沈谨言尚在观察她,她却率先开口了,声音比平日里低了许多。“要不我们先回去?”沈谨言见她脸色似乎比白日里更苍白些,开口问。“嗯。”宋珂闭了闭眼,抬头时又是笑意晏晏的大理寺少卿。沈谨言抢在她前头开口,对薛城说:“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她也不等薛城出言挽留,拉起宋珂就往外走去。
侍奉在宋珂身边的女子也跟着退了出去,转过弯却被两人按压在地上,老鸨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这脸蛋是越来越漂亮了,也不怪薛老爷对你多有青睐。”“妈..妈妈?”女子声音微微颤抖,每一次遇见老鸨都没有什么好的事情。她见过太多姐妹被她送出去,有的一身伤的回来了,有的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送去薛老爷府上。”妈妈站起身,挥挥手。女子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两个男子压着离开了。
宋珂暂时就住在了沈家小院,沐浴过后,宋珂散着发坐在床上,背靠墙壁,今晚暗窑的景象,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入夜后堂屋中点起了蜡烛,更有夜明珠照明,硬生生将老旧阴暗的堂屋添了几分华贵气息。油腻大腹便便的男人们坐在桌案后,手不安分地探入身侧女子衣领中,女孩儿们年纪大多在十四五岁也有小一些的,却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笑着靠到男人肩上;也有更出格的...
而屋中起舞的女子...
那女子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银铃,铃声悦耳,泣血之音却被布料堵在口中——她在烤红的铁上起舞。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而那些尊贵的老爷们却在哈哈大笑,甚至当众行不堪之事。
宋珂紧紧地抱住自己,双目紧闭,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那头,杜若霖带着一身水汽坐在了沈谨言身边:“你和宋小珂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春还楼白日里做着普通酒楼的活,晚上却成了暗窑。”沈谨言挪了挪,杜若霖坐下后她顺势窝到他怀里:“小姑娘好像被吓到了,我就先带她回来了。”“谁被吓到了?”杜若霖一时没反应过来。“宋珂。”沈谨言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不可能。”杜若霖当即否认。
沈谨言挑眉:“为什么不可能?”
“别的人都可能,但宋小珂不可能。”杜若霖犹豫片刻说道:“宋小珂她...去过静心观,”对上沈谨言疑惑的眼神,他抿了抿唇解释:“静心观...是坪洲的一个暗窑。”
沈谨言愣住。
“她无根无基如今官至大理寺,也许有运气但绝对不仅仅有运气。你我都知道的...”杜若霖挠挠脑袋,斟酌着说:“虽然对着我们她...但她...宋小珂她心又狠又冷,手段也不大好看,什么恶心人的糟蹋人的事情她没见过甚至没做过,怎么会被区区暗窑吓到。”
沈谨言沉默片刻,轻叹:“谁知道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