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因着证人翻供，此案挪到了两日重新再审。而在云北拍响惊堂木后，陈讼师从衣袖中摸出讼书，双手捧过头顶：“大人。”
云北认得出那是讼书：“怎么？”
“明兰状告折风辅官宋珂为一己私欲对人犯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因明兰不肯替她掩盖她在江淮建造私炮房的事实，她借温夫人之手将明兰下狱，并在狱中对她实施酷刑，逼她承认罪状。更言若她不承认她就会对明家，对温婕母子下手，明家主心软，怎舍得嫂子和兄长唯一血脉受折磨，因而承认。”
“宋珂为了坐实明兰罪状，更是联合春月和药局作了伪证，她要明兰死！此后再无人知晓她在江淮设了私炮房！”
“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乃是大罪！”云北厉声呵责，眼神不断地往宋珂的方向看去。
“我没有！”明兰仰起头，大声道：“大人您看我身上这样多的伤口！难道都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吗！她就是屈打成招！”
围观全程的百姓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云北将陈讼师递上来的讼书看了一次，让师爷交给宋珂：“宋大人，你可有证据证明你不曾做过这些事？”
宋珂一目十行扫了一遍讼书，将讼书交还给云北的师爷：“没有。但是...”她语气平淡：“我倒是好奇了，我人在京畿，身后并无家族也无其他势力，我为何要在江淮道建立一个私炮房？”
“至于走私大烟...”宋珂轻笑一声：“这我也没有证据。”
“不可能！宋大人不会...”
“元盛。”宋珂微微偏头，元盛不甘，但是又不能说，憋得眼睛都发红了。
“宋大人律科出身，想必知道接下来...可能颇为辛苦。”
苦主状告，而人犯未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的话，人犯是要到牢狱里头做做客的，即便是四品京官也不例外。
“自然。”宋珂将头顶的乌纱帽摘了下来，放到元盛怀里：“拿好，别弄丢了。”
元盛眼底发红，压低声音：“大人，我...我一定会证明您是无辜的。”
“好。”宋珂轻笑一声：“我等你。”没想到啊，她对他们并不算得上是多好，但是当她有了麻烦他们也会站到她的身边。
衙役上来要押送她，宋珂摇摇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我自己走。”虽说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但所谓体居气移，宋珂声音淡淡，也无人敢去逆她意。
本来以为只是民与民之间的案子，没想到牵扯进了一位四品官，云北头疼。按照律例，凡有官职者涉案，需得有两名官职比其高的官员为主审官，五品以上官员涉案案件更是卷宗需移送刑部，由大理寺核查，最后封卷，而涉事官员本人，在地方有罪的判决以后还需移送京城二次会审。
核查...这位大人本身就是负责核查的人啊！
云北头大。
不幸中的万幸大约就是正巧六月巡查，江淮折风使程钧位居一品侯爵，审一个宋珂绰绰有余，另一位主审官只能交给苏大人了，一道总督位居二品。
宋珂入了狱，她坐在石床上，眯着眼打量狱中的一切，她这些天在这儿呆的时间也不少，没想到换个角度...也还行吧。
没过多久，元盛来了。少年眼眶微红：“大人...”
“怎的，只是入狱又不是生离死别。”宋珂声音带笑，安慰着元盛：“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再怎么样也栽赃不到我头上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生活又不是话本子。”宋珂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担心：“你帮我传封信去江淮匠部给副令顾霁生，记得写上日期。”她顿了顿：“你就写...”
...
“记住了吗？”宋珂问。
“记得。”
“明兰的案子交给谁了？”
“由云大人做了决定，交给了柳大人。”
“我这案子呢？”
“由云大人亲自负责，主审官是程侯爷和苏大人。”
尽管场合不对，宋珂还是想感叹一句：“我好有排面啊....”一般四品官也就是二品或者三品来审案，现在一下动用了二品地方大员，一品侯爷，真有排面。
元盛离开没多久后，柳清萱才提取善堂一案的证词，特意绕到宋珂这边，一手搭着栏杆：“宋大人...宋珂，你前两天不还跟我说，就算有人指责你用刑严苛屈打成招你也不会有事吗，咋坐里头了？”
宋珂笑眯眯：“要不我把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被按在我头上的私炮房按在你头上？”
柳清萱连连摆手：“别了别了。”她顿了顿，说：“程侯爷有句口信让我带给你。”
“什么？”
“他说，”柳清萱清了清嗓子：“叫你好学不学非学封雪这样问刑，该！”
宋珂：“.....”
她突然有点担忧，自己暂时的上峰加上主审官是这个德行，她会不会在这里被关上一年半载？
调侃归调侃，柳清萱还是担心的，她相信宋珂，以宋珂的性子她不会去千里迢迢弄个私炮房，再说她也没那个实力和钱财啊。
柳清萱说：“你...真的没有证据吗？”
“突如其来的栽赃我去哪儿找证据证明我清白呢？”宋珂叹气：“只能相信云大人能还我一个清白了。”
“你...当真不害怕？”
“怕什么，坐牢吗？”宋珂笑了：“柳大人，两年前我就已经在大理寺的牢里走过一遭了，那时候的情况比现在还糟.....他们栽赃我，不过是想扳倒我，想看我哭着求饶...哼，可笑。”这些事情寻常人都知道是触犯了律法，既然做得出来，又有何脸面哭着求饶，既然她从未做过，又何必惊慌失措痛哭流涕？
不过...
从以前到现在，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罪名，也不是从来没做过就是了。
宋珂垂眸盯着地面，嘴角扬起浅薄的笑意。
柳清萱还有手头的案子要处理，因此没呆多久就走了。她前脚刚走，云北后脚就来了。
也是，她的说辞也很重要。
云北搬了椅子到栏杆前，师爷拿了执笔站在一旁。
“云大人。”宋珂从石床上起身，站到了云北面前。
云北颔首：“宋大..宋珂，你可曾在江淮姜城设立私炮房并于今年五月被明兰发现？”
“没有设立私炮房，自两年前邵启案结案后，我已经有两年不曾到过江淮。”
“与明兰可曾有私交？”
“没有。我初次与明兰相见是在今年四月的郢都明商案，除去公务并无交集，亦无需交集。”
“但是我们这里有你们互通的书信。”云北眉眼沉沉，身边的师爷将信件展开，也防着宋珂扑上来将书信撕毁。
宋珂嗤笑：“可笑，我为何要与她通书信？”她眯起眼大致将书信浏览过：“字迹倒于我的字有几分相似，但是云大人你大可拿我审批过的卷宗上的自己与这封信对比。其二，云大人可见过谁私下与人通信是用公章的？”她空了空，说：“是了，我也没有私章。”
“那你如何与人通信？”
“公务上用公章，私下鲜少...”宋珂话音一顿，似想起了什么，改口：“也有通信，但多是落笔署名或者...根本不用署名。”她私下通信不过是与顾霁生、与江逢璟、与几位友人。与他们，便是不落名他们也能认得出来这封书信来自于她....尤其是现在在江淮匠部的某人。
云北陷入了沉思。
听闻这位宋大人不爱与人结交，性子古怪，京中盛会她也不去，身边仅有的几位友人也都是自书院时便相识。
“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没有设立私炮房？”
宋珂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养徐嘉他们不用钱吗？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她又不想造反，她建个没用的私炮房做什么？
“他们指证我是通过什么？”宋珂反问：“证据是什么？”
“与私炮房有关的是书信，明兰的私账上记载了你曾送过礼给她，意在让她不声张，还有你对她实施重刑是因你与她谈失败了，要借此案将她灭口。”云北说：“严刑拷打的话...明兰身上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据。”
“好。我只有一个要求，检查明兰的伤口，让柳大人去。”宋珂说：“为了公平公正，云大人可以找来自不同医馆的大夫，包括衙门的医官来检查明兰身上的伤口。”
“若她的伤口并不是我造成的，她对我意图灭口的指控便不成立。”宋珂双手背在身后：“对吧，云大人。”
云北嘴角微微翘起，颔首：“按理来说，便是如此。”
约莫未时，程钧来到狱中，望着宋珂，啧啧两声：“你说你啊...这都要传回郢都了，你就等着吧。”
宋珂：“...您就这么袖手旁观？”
程钧将手拢在袖中，表明了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宋珂：“...侯爷，好说我是您的辅官。”
程钧：“我没你这样的辅官，丢人。”
“侯爷，在瑶光的时候我好歹还烤过鱼给您诶？”
“你那鱼没烤熟还把自己给烤了。”程钧冷笑一声：“别指望我给你解决，我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宋珂：“我又没说要做什么，只是让您借点人给元盛，让他好收集证据而已。”
“这到也行。”程钧说：“你真没做过？”
“真没做过。”宋珂强调：“我没钱...真的。”
程钧想想也是，宋珂要是有钱也不至于和掌柜死磕两个银角的账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看在你给我烤鱼的份上，元盛要是人手不够我能借点人给他。”程钧站好，拍拍衣袍上的褶子，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