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犯错
叶汐正暗暗想着时，叶昭便皱着眉，一脸愤怒的冲进了春满楼。
看见他，叶汐欢喜地叫道：“阿昭！你怎么来了？”
“小汐！过来！”
他的语气含着隐隐的怒气。
叶昭是真的生气了。
当小二跑到粮铺去找他的时候，他的心里便是咯噔一声，他在街市上找了好半天叶汐的身影，可却怎么也找不见，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中横生。
那一刻他甚至都忘了叶汐是个妖，普通人能奈她怎样，这些他全忘了，他的一颗心只紧着她的安危，甚至怕会失去她，怕的手直发抖。
后来他听到旁人说春满楼里去了个倾城美人的时候，叶昭想也没想便跑了过来。
冲进来看见她还安好时，一颗心才稍稍放下来一些，可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袭来。
看得出他生气了，叶汐怔了一下，也不知是自己做错了什么：“阿昭，你怎么了？”
“过来！”这次叶昭吼了出来。
叶汐缩了缩脖子，他这个样子，还真是吓人，但还是听话的向他走过去。
可刚迈出去一步，喜娘便急急伸出胳膊拦住了她。
“你做什么？”叶汐看着她横着的手臂皱了下眉头。
“来人！把这个臭道士给我赶出去！”
喜娘大喊道，周围立刻窜出来七八个彪形大汉，手里各拿着根木棍，站成一排，将叶昭与叶汐隔了开。
叶汐看到他们眸子也冷了下来：“这是做什么？为何挡着我？”
喜娘看着她笑的花枝乱颤，说话也完全换了一个腔调：“小姑娘啊！你不是想赚银子吗？这臭道士是想来挡你生财的路子，放心，妈妈这就将他赶走！”
她的话音刚落，那几个彪形大汉就举起棍子朝着叶昭挥了下去。
叶昭眸子沉了沉。
眼看着其中一根木棍就要打在头上，叶汐惊叫道：“阿昭！”
叶昭连躲都未躲，抬起手便接住了挥过来的木棍，紧接着便是一脚踹在面前那壮汉的小腹上，将他狠狠地踹倒在地。
喜娘脸色一变，回头面目有些狰狞的看着吴老板：“你不是说这臭道士没什么本事吗？！”
吴老板也一脸的震惊的看着叶昭，没想到他的身手这么好。
喜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挥着团扇大声嚷道：“都上都上！把这臭道士赶出去！”
听了她的命令，剩下的几个人便围着叶昭一起向他攻去。
叶昭偏头躲过身侧挥过来的棍子，赤手空拳的与那几个人打了起来。
其实叶汐也有些吃惊，她没见过叶昭同别人动过手，他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样子，竟一点也没显露出来。
叶昭身手再好，可毕竟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人，还各个手里有着武器。
他抬手挡住一个人迎面而来的拳头，却被身后另一个人手中的木棍狠狠的击中，身子向前踉跄一步，还没等他回过身，旁的棍子又挥了过来。
“阿昭！”叶汐一把推开拦在她身前的喜娘的手，想要跑过去帮叶昭，却又被喜娘一把拉住。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还能让他少吃些苦头，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现在便让人打死他！”喜娘看着叶汐恶狠狠地说道，手攥着她的手腕暗暗收劲。
只是死字一出，叶汐的脸色就变了样。
下一秒，叶汐额前的妖纹隐隐浮现出黑色。
死之一字是万万不能放在叶昭身上的，这是叶汐的逆鳞，触之，即死。
喜娘和吴老板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叶汐，身后本来看热闹的宾客，此刻都惊慌失措的大声叫喊着，四处逃窜。
就连那几个忙着打叶昭的大汉也停了手，看着叶汐腿直打颤。
她的衣角飞舞起来，身子缓缓浮到空中，白皙的皮肤之下渐渐浮现出黑色的鳞片。
叶昭抬起头看着失控的叶汐一点一点的变了模样。
一条通身玄黑，头似龙却无角的异兽盘叠交错于空中，朝着喜娘和吴老板低吼了一声。
只这一声便吓得他们二人腿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小......汐？”叶昭看着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丝颤抖的声音。
可他的声音叶汐全没有听见，只是看着眼前跌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那一副惊恐的脸，叶汐便一阵阵快.感，血液里某个声音低低的咆哮。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锋利的爪子猛的落下，狠狠的戳进吴老板的右眼里，顿时一股血柱滋了出来，溅了旁边的喜娘一脸。
“啊——！！！”
吴老板凄厉的惨叫声刺耳，却反倒刺激的叶汐更加兴奋。
此刻她的脑中没了旁的想法，只想要更多的鲜血。
“叶汐！住手！”
叶昭冲她大吼道，可叶汐却像是全然没听见一般，再一次抬起利爪，轻轻一挥，方才喜娘拦着她的手臂便滚落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留下一地的血迹。
“住手！住手！叶汐！”
叶昭一声高过一声，看着地上越积越多的鲜血，叶昭额头上的青筋跳起。
不，这不是叶汐！她很听话的，只要他说不行，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叶汐！”在叶汐再次动手之前，叶昭撕心裂肺的吼道：“你再不住手，我当真不能再饶你了！”
叶汐猛地停了手。
猩红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眼前的喜娘与吴老板早就昏死了过去。
盘旋在空中的巨大身躯缓缓地在空中转了过来，看向身后的叶昭。
此刻叶昭的脸上满是冷漠，可眼中却全是怒气。
那双眼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叶汐的心里咯噔一声，慌张的变回了人身，缓缓地落回地面，右手的指尖还在向下滴着鲜血。
看着叶昭那副模样，叶汐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向他走去。
“阿昭，我错了！阿昭，我，我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她焦急的向他道歉。
她知道自己惹了祸，怕叶昭不要她了。
春满楼外传来鼎沸的人声，叫嚣着捉妖，好像是方才逃窜出去的客人喊了人来。
叶昭皱了下眉头，拉起叶汐的手转身就向外跑去。
他牵着叶汐干净的那只手，向前跑着，不曾回头去看身后拿着武器追赶的人们。
不知道跑了多久，甚至跑出了镇子，直到身后的人追不上了，听不到他们喊打喊杀的声音了，叶昭才停了下来，缓缓地松开了叶汐的手。
叶汐本是心里开心的，方才叶昭没有丢下她，拉着她一起逃跑，可现在她又开始慌了起来。
他松了手。
“阿昭......”叶汐小心翼翼的唤他。
叶昭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她怕叶昭这个样子，宁可他责骂自己，也不愿他沉默。
因为沉默就好像一切都归于了虚无。
“阿昭，我错了！”
许久，叶昭才缓缓地转过身。
叶汐的一颗心悬着，叶昭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她的心神。
他转过身面对着叶汐，视线落在她还沾满鲜血的右手上，然后低垂眼帘，拉过她的手腕，撕扯下一块自己的衣摆，一点一点将她手上沾染的血迹擦净。
叶汐乖乖的任他擦着，生怕自己的一点动作都会惹他恼怒。
他沉默不语，眸子中的情绪也十分隐晦。
后来，他们又走了很远，出了镇子，在镇子外的不远处做了停歇。
这一路上无人言语。
这种难捱的沉默，折磨的叶汐难受至极，她能忍受叶昭对她发火，骂她吼她，可沉默却十分可怖，像一把无形的匕首，刮割着她小心翼翼紧绷着的神经。
她甚至连猜测叶昭在想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夜色深时，漫天繁星点缀，寒风吹的星辰摇摇欲坠。
叶昭一脸疲累的坐在树下，今日的事让他心神交瘁，最后抵不过困意，倚靠在树干合上了眼。
叶汐坐在他身旁，微微侧头看着他。
寒风吹过压满了雪的枝头，枝头随风摇晃，簌簌落下雪花。
些许雪花落在叶昭的发顶，叶汐瞧见了，悄悄的倾过身子，对着雪花轻轻吹出一口气，雪花便再次旋着身子随着寒风飞远。
叶汐看着他的侧颜，满是难过。
没有他的温柔低语，没有他的温暖怀抱，叶汐忽地觉得怎地今日比从前她一人浪迹时的任何一个冬夜都要寒冷。
是时候离开了。
人与妖，终是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她呆在叶昭身边，不过是给他平添伤神罢了。
叶汐伸出手犹豫着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可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她缓缓地站起身，向前走去，脚下是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每一步都迈的沉重。
“你去哪里？”
叶昭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叶汐一惊，怔了许久却不敢回头看他。
叶昭微抬起眼帘，低垂着头看着地上她走出的那一串脚印，声音里满是疲累：“你要去哪里？”
“我......”叶汐的声音弱弱，像是一个犯了错怕被责罚的孩子：“我要走了，我做错了事情，不能再连累你了。”
背后没了声音，叶汐忽地眼眶就泛起了酸意。
叶昭轻叹了一声。
那叹息很轻，夹在寒风之中递到叶汐耳畔时已经只剩个尾音，却惊的她的心跳动不安。
“小汐，你当真要扔下我吗？”叶昭抬起头看向她，她黑色的身影立在苍白的大地之间，衣袂飘飘，她的人似是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
明明害怕离开的是她，可此刻叶昭的声音更加的不舍：“你要走吗？我们不去看江河山川，春花烂漫了吗？”
叶汐背对着他，一双眼睁大，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即便是看到了那样的自己，他依然没有厌弃她吗？
“我，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的......”叶汐低声啜泣起来。
她不想离开啊，和他在一起时的每一秒都很美好，甚至让她忘记了过去有多少人见到她时恐惧愤怒的嘴脸，让她忘记了他是人，她是妖。
妖凶残嗜血，阴毒残暴。
叶汐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滚烫的泪水灼化开了积雪，留下一点一点的印记，她低着头，看着那印记，在心底埋怨着，到底是何人规定的妖便是恶，人人得而诛之？又是何人规定的人与妖势不两立？
她越哭越难过，抬手用袖子去挡住眼睛，想止住泪水。
一双手从身后一把将她扯进怀中。
叶昭紧紧的从背后抱着她，弓着身子，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感受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体温。
“我不让你走，你便不许走，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你哪里也不许去，只能呆在我身边。”叶昭的声音有些暗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
叶汐一愣，呆呆的问道：“可是你不讨厌那样的我吗？我，我伤了别人啊。”
叶昭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你以为我真的是从哪座深山里跑出来的腐朽道士吗？他们要害你，难不成我还会要求你在那里傻站着等着人欺负你不成。”
“我，我还以为阿昭你生气了......”
“我是生气了！我气你不听话，怎么能随便和别人就走呢，你不知道我找你时有多么的害怕，怕你受了伤，怕你被人带走，怕你......”
叶汐声音弱弱的打断了他：“阿昭，我是妖啊，哪会那么容易受伤。”
叶昭低笑了一声，似是也在嘲笑自己：“是啊，可我还是怕。”
因为他见过。
血流一地的妖，魂飞魄散的妖，神形俱灭的妖。
“不要走，好吗？”他的声音似是在乞求。
叶汐怔了许久，一颗又惊又惧的心，逐渐狂喜起来，转过身紧紧的抱住了他。
“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