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约定
叶汐醒来时，洞外已天光大亮。
她缓缓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叶昭还合着眼，也未吵他，起身跑出了洞外。
洞外的雪已经停了下来。
她跑到山崖边上，朝着荸麓镇望去。
山下的暴雪仍在肆虐，从山上望下去，整个荸麓镇都笼罩在雪花搭建的墙壁之中。
那镇子上人们的死活，叶汐根本不在意。
她转身在洞穴的周围搜寻了一圈，摘了一些冻了的梨子下来，然后便欢喜的跑了回去。
刚回到洞口，便看见叶昭脸色苍白的站在洞口外。
“阿昭！”她欢喜地大叫了一声。
叶昭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转头看向她，眼底的惊慌失措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在看见她的身影后，他才好似松了一口气，眼底染上笑意。
叶汐抱着梨子小跑到他身前，疑惑地看着他：“阿昭，你怎么了？”
看着她的脸，叶昭勾起唇角似是自嘲般的笑了下，然后抬起手将她拉进了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颈窝，在她耳畔柔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我以为你不见了。”
他顿了一下，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似是在安慰自己般，声音轻的犹如叹息。
“还好，你还在。”
今天的阿昭似乎有些不一样，可她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一样。
虽然奇怪，但叶汐心里却很欢喜。
在叶昭的怀抱里，叶汐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以及耳畔他的呼吸。
“我只是去捡了些果子而已。”叶汐声音软糯的向他解释。
“嗯。”
他声音沉沉地回应，却迟迟不肯放手，良久他轻声说道：“回来就好。”
回到了温暖的洞穴。
叶汐拿起一个梨子，在自己的身上用力地擦了几下，最后递到叶昭的眼前：“阿昭给你。”
叶昭笑着接了过去，却没有动口，而是笑着看着她。
她拿起另一个梨子，倒不像给叶昭的那般仔细，只是随意的在身上擦了两下，便举起梨子，嘴巴大张咬下一口。
那梨子在外面冻得又硬又凉，把她的牙硌疼了不说，还激的她打了个哆嗦，凉的她牙齿发酸，两条秀气的眉毛也跟着扭在了一起。
看她皱起一张小脸的模样，叶昭唇角的笑意越发温柔，抬起手，用指尖拭去她嘴角沾上的梨汁，然后将她手中的那个被她咬出两排清晰牙印的梨子拿了过来，将自己的那个在手心中捂了许久的梨子递给她。
“吃这个。”
叶汐看了眼梨子，又看向他，被他温柔的笑意晃了眼睛。
叶汐怔怔的接过梨子咬了一口。
那梨子被叶昭手心的温度暖的软了许多，也不似方才那般生冷。
梨子很甜，好像直接甜到了心里。
叶汐抬起头又看向他。
发现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叶昭一愣：“怎么了？”
她呆呆的说道：“阿昭，我觉得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叶昭也跟着一怔，半晌才失笑地说道：“是吗？”
“是啊！今天的阿昭和平日里的阿昭不一样！”她点了点头，用力地说道。
叶昭看了她一眼，低垂眼帘，掩去此刻自己眼中的情绪，声音放慢地问：“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喜欢！”叶汐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急的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去，一点点靠近他，似是生怕他听不清。
看她这副样子，叶昭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汐想，阿昭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不过想到刚才叶昭在洞口慌张找自己的模样，她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如被针刺了一下。
如果换了是自己，找不到叶昭了，她肯定会更慌张。
“阿昭，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又到了叶汐最喜欢的关于如果的问题。
叶昭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怎么会找不到我呢？”
“可是，如果我们走散了呢？”
她一双闪烁着星辰的眸子望着他，那其中含了些许担忧害怕。
叶汐这副可怜的模样，正好戳中他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
良久，他轻声回答。
“那我们约定好，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无论在哪里，都回到这座无涯山上，在雪碑下等着对方回来。”
叶汐眼睛微微一亮：“好！阿昭要说话算数，若走散了一定要来这里寻我！”
“当然。”叶昭笑着回道。
无涯山上除了偶尔有飞鸟经过，和几只来无影去无踪的雪鼠，便没有旁的活物。
这点倒是像极了月影潭。
可叶汐却不觉的像在月影潭那般的难熬，和叶昭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五日过的不过弹指一瞬。
他们靠着山上的梨子果腹，叶昭总会贴心的用手心的温度将梨子温的软一些再给她。
他们在没有丝毫印记，洁白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叶昭以雪为纸，以指为笔，耐心的教着叶汐识字。
平淡，却是二人最幸福的时光。
叶汐想，这样就好，就眼下这样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就很好。
第六日，山下的暴雪终于停了下来。
二人收拾收拾便下了山，准备去看那些所知却未曾见过的山川海湖，春色秋霜。
叶汐将她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美好，都用在了自己和阿昭身上。
下山这一路，她走的甚是轻快，偶尔还抓起一把雪再去伸手探一下叶昭的脖颈捉弄他，看见叶昭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她还会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望着叶昭眨眨眼，叶昭便在她眨眼间心软了下来，不好责备她。
叶昭真的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越了解他，叶汐越能拿得准叶昭心软的点。
无辜的眼神，会让叶昭无奈的叹息，不忍再多说她一句，一个落寞的背影，会让叶昭皱着眉头，轻抚她的发顶，极尽温柔的哄她。
最有奇效的便是落泪。
若是她落了眼泪，叶昭的脸色会瞬间的苍白，失措的抱着她，任她有百般要求，叶昭都会答应。
可这一招叶汐是极少用的，她用过一次，便知这其中的威力，她之前吧嗒吧嗒掉了几颗泪豆子后，叶昭暗暗难受了很久，后来叶汐便再未哭过，因为她不舍看叶昭难受的模样，她也跟着难受。
她一路东张西望，贪玩便被叶昭落在了后面。
叶昭走到了山脚下，回头望去叶汐还在远处和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较着劲。
他看着叶汐的身影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
“救...救我！”
一缕极为虚弱的声音随着寒风飘落在叶昭的耳里。
他回过头，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黑影躺在雪地里，在这洁白的雪地中，那个黑影极为刺眼，叶昭急忙朝那个黑影走去。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躺在雪地中央，发丝眉梢睫毛上皆凝结上了白霜，嘴唇青紫，鼻息之间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看样子马上就要被冻死了。
叶昭一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
他急忙蹲下身将那孩子抱入怀中，想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他。
那孩子的手脚已经冻得僵硬，叶昭握住他的手带到唇边呵出两口热气，却远远不能温热他的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孩子的生命在他的怀中一点点流失。
心头蓦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无力。
无法挽救这个生命的无力感。
叶昭回想过去这一路他见过死去的人，也见过死去的妖，可那些画面看见时，他们都已经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叶昭的眉头越蹙越深，握着的手也更紧了些。
那孩子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紧闭的双眼微微颤了颤，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掀起一丝缝隙。
叶昭大喜：“你醒了？”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他无力的呢喃着，用着游魂般的声音向叶昭倾诉着他此刻的心愿。
他不想死。
身后，叶汐一蹦一跳地向叶昭跑来，见他蹲着身，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欢喜地跳到他面前：“阿昭！你在做什么啊？”
待看清叶昭怀中抱了个小孩的时候，叶汐微微一愣：“他是谁？”
“不知道。”叶昭的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焦急：“我方才走到这里便看到他躺在雪地中，如果再不给他取暖，他的性命便要不保。”
叶汐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小孩，也蹲下了身。
她倒是对这小孩的生死无甚感觉，凡人的肉躯本就脆弱，生死无常，吃个枣都有可能被枣核给卡死呢，这有什么好焦急的，便随他去呗。
可想归这么想，叶汐却不敢这么说。
一看叶昭就是紧着那孩子的生死，她此时若说出这种话，怕是会让叶昭失望。
她想了想有些不解的看着叶昭：“阿昭，这孩子应该是从荸麓镇上跑出来的，你想镇上的人都那么讨厌我们，你还这么关心他？”
“纵是他们万般不好，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死去。”叶昭想也没想便回道：“若镇上有人伤我，我便恨尽天下人，见死不救，甚至以怨报怨，我和那些伤我们的人，又有何不同。”
他低着头，未曾去看叶汐的神情。
叶汐却一直看着他，此刻他眸中皆是那孩子虚弱的脸庞。
她不是很理解叶昭的想法，却因为喜欢他，接受了他的理念，甚至觉得就是因为叶昭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才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