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

  女子手中的葫芦飞到空中，顿时从葫芦口中喷出一股水流。

  叶汐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被打了个透湿，她呆愣了几秒，然后恼了起来：“你！”

  “我怎么了？是你动手在先的！”女子冲着她指了指自己泛红的脸颊：“你这小妖，看我不收拾了你！”

  说着，空中的白玉葫芦骤然变大一倍，一股强大的吸力想要将叶汐收进葫芦内。

  叶汐暗叫不好，怎么这也能惹上麻烦。

  她急忙施法和那葫芦抗衡，虽然那葫芦看起来挺厉害，可叶汐发现葫芦的威力却不怎么大，一时之间，葫芦吸不动她，她也挪不动葫芦半分，就这样对峙着。

  她们二人就这样僵持了半个时辰，叶汐累的满头大汗，瞥了一眼那女子，同她一样因为消耗法力也是一头的汗。

  那女子也暗戳戳的瞅了她一眼。

  二人视线对上后齐齐的冲对方翻了个白眼。

  现在比的就是谁的法力先耗尽，谁就输了。叶汐的心里也没个底，但为了面子咬牙硬撑着。

  “要不，咱俩先歇会儿？”最后还是那个女子先开了口。

  她这么说，叶汐心中一阵狂喜，可脸上没表露出半分，反倒是嗤笑了一声：“怎么？你累了？”

  “谁说的？！还不是想放你一马！”

  “那不必了，我还能再和你斗个几年。”

  二人又没了话响。

  河水潺潺不息，岸边有青蛙的叫声，风吹过梨树带下些许花瓣，随风飘摇，最终落入杂草丛中。

  一朵小花经过叶汐的面前，花瓣刚刚好滑过她的鼻尖，刺的她鼻子有些发痒，最后按耐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打喷嚏可好，她本就法力渐弱，身子一顿，一时手上的法术也跟着一顿，便被那葫芦钻了空子，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吸了过去。

  “等，等一下！”叶汐大叫道。

  那女子完全无视她的话，正得意的看着她被吸进葫芦里。

  眼看着她就要被吸进去时，突然一道金光乍现，将葫芦打在了地上，连着被吸到半空中的叶汐也跌落了下来。

  “诶呦！疼死我了！”叶汐揉着自己被摔麻了的屁股，很是哀怨的看向那女子：“你要收我就收，作甚还摔我一下啊！”

  那女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然后看向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葫芦，一抬手葫芦便从地上飞回到她的手里，喃喃自语道：“不是我要摔你。”

  叶汐没明白她的意思。

  那女子前后左右的检查了一番葫芦有没有摔坏的地方，然后重新挂回腰间：“得，今日算你命大！放你一马！”

  叶汐把头扭到一旁小声嘟囔道：“明明就是打不动了，还说什么放我一马，什么神仙这么无能！”

  虽是小声嘟囔却全被人听了去。

  “你这小妖！”那女子小跑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了下，抬起手毫不客气的就掐住叶汐的脸：“先是手欠，现在又嘴欠，当真是不怕死啊？”

  叶汐吃痛的倒吸了一口气：“放放放手！”

  那女子倒也真的放了手，然后眼含笑意的打量着她：“小妖精，你还挺有意思的，我看你身上也没半点血腥之气，应该是没害过人，这周围都是我罩着的，若你日后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好好修行，我便不会将你怎么样，可好？”

  叶汐捂着刚才被她掐过的脸，奇怪的看着她：“你这就放过我了？”

  “嗯，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们神仙见了妖，不管做没做过坏事都要打个魂飞魄散呢。”

  她笑着摆了摆手：“别人这样，可我不是，世间万物有黑便有白，有恶便有善，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

  她说完这话，叶汐看她的眼神变了一些，想了想犹豫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丁小仙，你呢？”

  叶汐却朝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不告诉你！”

  说完，便站起身，一溜烟的跑了开。

  叶汐一路不回头的往回跑去，跑到篱笆外时就看见玉清尘正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负着手皱紧了眉头。

  “阿...”叶汐刚要出声喊他，忽然想到他似乎并不喜欢她喊阿昭二字，于是急忙改口：“玉清尘。”

  玉清尘的眉头微微松了一些。

  叶汐小跑到他面前，欢喜的看着他：“你是在等我吗？”

  “不是。”

  他这么说，叶汐也没觉得失落，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和你说，我今天见到真的天族了！”

  “天族？”

  “嗯，就是天上的真神仙，她说这片土地都是她罩的，身上还有一个葫芦，看样子挺厉害，可其实也没什么用...”

  她话没说完，玉清尘出声打断了她：“没抓你？”

  叶汐点了点头：“我都没想到原来他们天族的人这般明事理，她说我没做过坏事，让我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修行。”

  玉清尘没再和她搭话，转身进了屋里，在椅子上坐了下。

  叶汐也跟着进来，嘴里还叨叨的说着：“不像是我过去见过的那些臭道士，不分青红皂白的捉妖，一个个眼睛都跟瞎了一样，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好意思用嘴说出来除妖卫道这几个字，这妖也有好妖啊！他们那般滥杀无辜，也算是卫道？”

  这话听到玉清尘耳里，字字都像是在针对他，他杀妖便从来不过问善恶，哪些是该死，哪些是无辜，他自然是分不清的。

  他自小学到的便是，妖即恶，该杀。

  玉清尘冷眼看向叶汐。

  叶汐本没看他，只是忽然感觉身上一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她扭头看去发现玉清尘正用那冰冻三尺的眼睛看着她，好像是在警告她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可又不敢问，她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雪鼠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顺着叶汐的衣裳就爬到她的肩膀上。

  叶汐看见它笑了起来，食指在它的小脑袋上揉了揉：“怎么？想我了？”

  雪鼠冲着她吱吱叫着。

  叶汐有些不满，作势就要将它从肩上赶下去：“那你走开，自己想办法找吃的去吧，一只老鼠天天还要吃好喝好，真是奇怪。”

  玉清尘在一旁听着身后一人一鼠说着话，觉得甚是吵闹，白日里叶汐不在，屋内十分安静，他倒是调息的很顺利。

  半晌玉清尘沉声说道：“我白日里需要疗伤。”

  听见他说话，叶汐凑了过去，眸中微微闪着光，聚精会神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从今往后，你鸡鸣时起，日落后再回来。”

  “啊？！”叶汐有些不情愿地叫了出来。

  玉清尘面无神色的看向她，然后瞥了一眼她肩膀上的雪鼠：“这只老鼠也带走。”

  “我可以说不要吗？”

  “那就离开这。”

  叶汐很是委屈的身子一颓，眼睛瞥着别处不说话。

  她不说话，玉清尘也懒得搭理她，要是能把她赶走更好。

  “好...好吧！反正晚上也能看见你。”叶汐低着头揪着衣摆，虽不情愿却还是妥协。

  她想了想抬头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玉清尘不想回答她的话，站起身走到床榻边盘腿坐下，开始合眼调息。

  他的外伤已愈，虽然可以凝起些许法力，可内伤伤在了元神上，若想痊愈，恐怕需要些时日。

  可他不想把这些告诉叶汐。

  叶汐跑到他身旁坐了下，也不出声，就坐在一旁盯着他看。

  最后玉清尘实在按耐不住睁开眼皱着眉头看向她：“你没有事可做？”

  叶汐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就找点事做。”

  她歪头想了想，忽地莞尔一笑：“我就在这里坐着。”

  玉清尘真想现在抽出玄墨剑，一剑劈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的什么东西，怎么沟通起来这么困难？

  虽然他知晓自己向来话少，可却是说的字字清楚，从未有人如叶汐这般听不懂他的话。

  他向下压住自己的火气说道：“我说让你找点事情做。”

  叶汐一脸天真的笑道：“嗯，我要做的事情就是陪你啊！”

  “不需要！”玉清尘咬着牙说道，额头的青筋已经被叶汐气的突起。

  看到他一副生气的模样，叶汐有些不解，他怎么又生气了？然后她抬起手，指尖按在了他眉心之间皱起的川字上：“你怎么总是喜欢皱眉头？我喜欢你笑。”

  玉清尘看着她怔了一下。

  叶汐的指尖抵着他的眉心，指腹很柔软，想要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样子还很是认真。

  他时常皱眉，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只是习惯使然。

  因为他总是这一副神情，师兄弟们对他都是带着畏惧之意躲着他，除了师父和那个自他儿时起就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长渊，他的身边没有什么人和他说话。

  也没有人说过，喜欢他笑。

  他回过神来，抬手用力地将她的手挥开，冷声喝道：“别碰我！”

  叶汐身子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好！我不碰你，你别生气！”

  “走！”

  “我......”

  “离我远点！！”

  玉清尘最后一声是吼出来的，吓了叶汐一跳，她急忙跳到地下向后退了几步，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他合上眼不再看叶汐，可眉头却还是紧锁着。

  叶汐眼里露出失落，然后转过身走到桌前坐了下。

  她用指尖蘸了蘸茶杯中的水，然后一笔一划的在桌上写着。

  喜欢是甜，相思是苦，叶汐早早就明白这种滋味，陷得越深，她越清楚，喜欢一个人会成为执念。

  哪怕他用力的将她推开，可总有个声音和她说，再等一等；明明伤心难过，可只要守在他身旁，都能咬牙忍下。

  叶汐想到刚刚玉清尘的话。

  离我远点。

  她默默站起身走了出去。

  听到叶汐走出去的脚步声，玉清尘缓缓睁开眼，屋内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他静默了片刻，想起刚才的失控，然后站起身走到刚刚叶汐坐的桌旁。

  深褐色的桌面上，还留有未全干涸的水迹，是她刚刚在桌面上写字。

  只有两个字，她却写的十分认真，每一笔都十分用力，就像是要在桌面上刻下一样。

  玉清尘看着那两个字心蓦地一紧，似是牵动了旧疾，他的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些许。

  他看了半晌，然后抬手一挥，将桌上的字抹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