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最近王天风好像特别有空，每一天的训练都是亲自出马来带唐山海和汪曼春。

  汪曼春感觉自己快被累的扒下一层皮来了，但她一股倔强劲儿上来，偏偏还能咬着牙扛下去，看着王天风的眼里甚至带着挑衅。

  好在王天风已经习惯了纵容汪曼春的脾气，如今看来唐山海和汪曼春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再下去，就是要磨合他们的性格――特工是不应该有自己的个性的，他们的性格只能由环境决定，随时改变。

  唐山海又一次在训练中搀扶了腿软的汪曼春一次，再一次被罚俯卧撑。

  暑热严重，汪曼春直到吃饭的时候也没看见唐山海的身影，突然意识到他训练结束后就面红耳赤地仿佛不太对劲。

  于是她也顾不得吃饭，匆匆打了两个菜就要往宿舍赶。

  王天风呵斥住她，“站住！还没吃饭呢，你去哪儿？”

  汪曼春一时着急，简单地解释两句就要走，“唐山海好像生病了，我先给他带点饭回去。”

  王天风拦住她，“唐山海吃不吃是他的事，你只管坐下吃你的。”

  汪曼春越来越觉得王天风不可理喻，“搭档生病，难道我应该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吃吃喝喝吗？”

  “如果在战场上，搭档战死，难道你也要立刻自杀去陪他吗？”王天风呵斥，“你们感情深厚我很欣慰，但你们两个人应该是互帮互助，而不是彼此耽误！”

  “这不是耽误。”汪曼春快被王天风奇怪的理论气笑了，“我知道我辩驳不过您……既然如此，那我也选择不吃这顿饭了，可以吗，老师？”

  “当然可以。”王天风欣然同意，“把手里的饭菜放下，你离开，我绝对不阻拦。”

  汪曼春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摔在王天风面前的桌子上，高昂着头颅离开。

  王天风看了她的背影半晌，突然笑了笑，对着身边的助手说，“看来他们是时候毕业了。”

  助手急忙问，“要安排最后的考试吗？”

  “他们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亲自来安排。”王天风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叹息，“这丫头就知道浪费食物……你把这些拿到我的办公室去，我一会儿吃。”

  汪曼春一回到宿舍就看见唐山海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赶紧上去拍了拍他的脸查看，“唐山海，醒醒，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中暑了？”

  唐山海迷糊地睁开眼睛，眼前像是有一团黑布，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他努力聚焦也看不见汪曼春的脸，只好吃力地笑了笑，“应该是中暑了，问题不大，睡一会儿就好了。”

  “中暑也不能小瞧，你已经很严重了。这样的鬼天气还要魔鬼训练，我看那个疯子是要把活活我们折磨死。”汪曼春利索地打了一盆凉水，把毛巾浸湿，然后递给唐山海，“你自己擦一下，这样冰凉一些会好受点。那天回上海的时候我买了些常用的药物，应该有治疗中暑的，你等等，我找一下。”

  唐山海握紧手里的毛巾，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你总是这么妥帖稳重，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你预料准备不到的。我经常想，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晓或者不会处理的吗？”

  “当然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日本要发动战争，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真正的爱情，不知道明楼……”汪曼春在精致的小药盒里翻找着，原本随口说的话在提到这个名字后戛然而止，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片刻才重新开始翻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遇见你。”

  汪曼春是真的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把唐山海送到自己的身边做搭档，是不忍心看她今生也沦为恶魔，腐朽死亡吗？是给她带来光明和希望，给她温暖和前行的勇气吗？

  那么，唐山海对她，又是什么想法呢？

  汪曼春心绪复杂，有些着急地拿出药物，碰到了旁边的小箱子，一条漂亮的蓝色领带好巧不巧地掉了出来。

  汪曼春慌张地抓起来想要收起，可唐山海眼睛一亮，已经看了个清楚，他高声喊着，“是送给我的吗？我都看到了，别藏了！”

  “就你眼尖，生病了倒是没影响你的视力。”汪曼春有些自暴自弃地把领带再次扯出来，“看你档案里的生日快到了，想给你个礼物作为惊喜呢。”

  唐山海赶紧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异常甜蜜，“那我当没看见，你到时候再送给我。”

  “既然都看见了，就提前送你吧。”汪曼春抿着嘴笑了笑，拿起领带在唐山海胸前比划两下，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挺合适的，我的眼光还不错。虽然在军校里不能用，但等我们再出去执行任务，或者毕业了，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唐山海美滋滋地看着汪曼春手里这一抹幽蓝，淡银色的印花低调中透着奢华，汪曼春选择的这一条的确合适，精致又不乍眼，最符合他们的身份。

  唐山海喜形于色，“多谢，等出去了，我一定天天带着。”

  王天风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地在门口响起来，“怎么，这么想提前毕业吗？”

  唐山海和汪曼春下意识端正好身子行了个军礼叫了一声“老师”。

  下一秒汪曼春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才和王天风争吵了一番，便阴沉下脸色来，“老师，进屋之前应该先敲门。”

  “在上海滩进入名媛淑女的房间之前当然应该先敲门，可是战场上，死亡可不会先敲门预警你们。”王天风冷笑，“我在这里站了多久，你们都没察觉吗？”

  汪曼春虽然对王天风的教育方式不满，但亦为自己刚才的放松警惕而害怕――若是门口真的站了敌人，在这段时间内足够打死他们几百次，他们现在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王天风打量着两个人有些尴尬的神色，走进屋子里，一把夺过唐山海手里的领带，仔细摩挲着上面的印花，一面欣赏着一面冷笑，“很漂亮，汪大小姐真是阔绰，出手不凡。我还没有过这样奢华的领带呢。”

  唐山海把空了的手握拳，肢体有些僵硬，“老师……”

  汪曼春直言不讳，“很抱歉，这不是买给老师您的。”

  “是啊，唐山海，你可要拿好了汪大小姐的这一片心意啊。”王天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奇怪，又把领带好好地放回了唐山海手里。

  汪曼春垂下眼睛不理会他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

  王天风又说，“再熬几天吧，下周让你们出去执行一个特殊任务，如果成功，你们就可以顺利毕业了。”

  汪曼春的身体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唐山海见王天风走远了才看向汪曼春，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她突然又变得忧郁起来，他不解，“要毕业了，你仿佛并不高兴？”

  “毕业以后，我们将何去何从呢？”汪曼春的目光落在那一沓厚厚的书信上，她明白，王天风送来的不是家书，是她的未来，“我不敢想……或许在学校这段日子，就是我人生中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了吧，我想好好珍惜，以便日后怀念。”

  唐山海不解其意，只是柔声安慰，“我们学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投身战争吗？或许那样的生活是会比学校苦一点，但只要我们赢了，只要把日本人赶跑，我们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是阳光灿烂的！”

  汪曼春笑了，绝望的悲伤从她眼底流淌出来，“是啊，等到那个时候，草都郁郁青青了，真好。”

  唐山海以为的草是春色，而汪曼春说的，则是她坟前的荒草。

  她上一世是没有活到日本人离开的，不知道明楼有没有……这一生，她也不抱着能一直活着下去的希望，只求在有生之年无愧于心，只求在死之前告诉明楼，我这一次没有背叛你的信仰。

  汪曼春把药和水往唐山海手里一塞，转过身去慌乱地擦了擦不经意间滴落的眼泪，掩饰着情绪，“快吃药吧，我从小一中暑就吃这个，很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