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报告！”汪曼春敲响了王天风的办公室门。

  王天风对于汪曼春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甚至含笑给她端了一杯茶。

  茶色一般，汪曼春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她本来也没打算喝，于是她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给我的那些信件，是叔父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王天风拿过茶盏自己喝了一口，“有区别吗？”

  汪曼春心里一凉，声音开始微微颤抖，“生死搭档可以分开吗？那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共同训练又有什么意义？”

  王天风突然笑了，仿佛很感兴趣一样地微微探起身子去看汪曼春的眼睛，“莫非你是舍不得他？”

  汪曼春皱眉，“我只是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王天风脸色微微阴沉下来，“你不需要明白，汪曼春，我希望你明白军人最重要的是服从命令，而不是质疑你的上级。”

  汪曼春的脸色开始苍白。

  “我保证，他很快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们也还是搭档。生死搭档是一辈子的结合，我当然不会让我的一双得意门生就此分散作废。”王天风和缓了口气，“战斗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已经为你选择了最适合的那一种。”

  “我并不适合这样的工作。”汪曼春一张俏脸雪白，努力争辩，“您不能因为我叔父汪芙蕖的关系就……”

  “就凭你叔父在上海在新政府的地位，就凭你姓汪，你就必须适合这份工作！”王天风正色，“这或许不是你最适合的角色，但这份任务最适合的人选是你。”

  汪曼春深呼吸，终于还是把拒绝说出了口，她也必须拒绝，“很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

  王天风脸色大变，狠狠瞪着她，重重地呼吸起来，汪曼春几乎以为他要当场把她撕碎了吃了，却意外地见他很快平静下来，“先过了毕业考核再说吧，明天出发，东西准备好了吗？”

  汪曼春狐疑地看着他，不相信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而且她也没有得到最后的答案。

  “过了最终的考验才有资格说毕业之后的事，就目前的表现来说，我看你是过不去了。”

  汪曼春立刻反驳，“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已经准备好接受您的所有考验了。”

  王天风失笑，“年轻人啊，这些骄傲的话可不要说的太早。去吧。”

  这一次他们来到了昆明，任务是在城中心的一家咖啡馆找到接头人物，交换文件。

  汪曼春当然不相信任务有这么简单，除非这份文件真的足够重要，如同它上面印着的鲜红的“绝密”两个字。

  但她无所畏惧。

  昆明风景如画，唐山海和汪曼春两个人见了新的风土人情，一时间倒也新鲜。

  一路上从小摊小贩手里买了不少东西，汪曼春的笑靥在阳光下灿烂到几乎耀眼，她又走进一家店铺，一眼相中了柜台里的水晶耳坠，双眼几乎要放光了。

  唐山海来不及阻止，她已经笑眯眯地买了下来，还立刻带上，欣喜地转过头问，“快看，好不好看？”

  唐山海只能笑着说，“好看。”

  柜台的服务人员殷勤地送两人出来，嘴里还说些“欢迎下次光临”。

  “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啊，进城先买东西。”唐山海调侃，“你可别忘了咱们是来送文件的。”

  汪曼春故作亲昵地挽住唐山海的胳膊，凑上去轻声说，“我当然没忘，但这么简单的毕业考核，你信吗？”

  唐山海微微一僵，只觉得被她碰触到的半边身体都有些酥酥痒痒的发麻，汪曼春的气息热热地喷在耳边，身上的香水味把他笼罩，他十分不自然地回答，“右后方的三个人，左边马路上的车，已经跟了我们五个路口了。”

  “我知道啊。”汪曼春凑得更近，“所以我特意在刚才店门口停留了一下……他们应该是王天风派来的。那个黄衣服人身上的檀香味道，和王天风书房里的那种一模一样。”

  “我也这样想，但没有你这么尖的鼻子――我现在只能闻见你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我只是看你买了这么多东西，他们却不动声色只是跟随，显然不是仇家或者对手。”唐山海努力地忽略汪曼春刻意靠近带来的心猿意马，冷静分析，“那老师的目的是什么？监视？刺探？”

  汪曼春看向他，歪头俏皮一笑，“你有何高见？”

  “或许我们应该把老师让我们运送的所谓绝密文件拆开看看。”唐山海微笑，“不拆开，怎么知道他给我们安排了什么惊喜呢？”

  “英雄所见略同。”汪曼春给他投去一记欣赏的眼神，“我们先分散各自引开他们。”

  “车里只有一个司机，这边是三个男人。”唐山海迅速判断，“我来负责他们三个，你千万小心车子，我们在前面第四个路口的商场会和。”

  汪曼春挑眉，“术业有专攻，你可别小瞧我。”

  但她很快发现是自己小瞧了王天风，那辆汽车所在的道路上人很少，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就这样跌入她的视野。

  “明楼？！”

  唐山海身手很好，摆脱三个人并不是问题，他很快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匆忙从包里拿出文件拆开。

  上面只写了要求他们归队的时间。

  唐山海思索片刻也没能想到王天风的意图，只是这么几个废物一样的人，根本缠不住他们手脚，那这么宽裕的归队期限时间又是为何呢？难道还有第二轮考验？

  唐山海的目光逡巡着，一面观察着周遭的可疑人物，一面陷入深深的思考。

  五分钟过去了，汪曼春还没过来。

  唐山海突然觉得不妙，急急忙忙往她刚才去的路上寻找。

  那辆车停在路边，司机不知所踪，这条街比方才两人闲逛的地方要冷清不少，来来往往一共也没几个人。

  他没有看到汪曼春的身影。

  唐山海有些慌张了，但他也不敢声张，只是上前看了看汽车，还没有熄火，想来司机只是要离开一会儿。

  可是他怎么知道和汪曼春周旋不用太多时间呢？这条街都没有他们的身影，他们肯定也不是才刚离开……

  灵光仿佛一颗流星划过脑海，唐山海突然意识到了这辆车只是个障眼法――汪曼春现在肯定不和司机在一起，一定是有别的人牵绊住了她的步伐。

  唐山海意识到自己开始紧张了。

  汪曼春在追了几条路后才意识到不对劲――明楼即便此刻不在法国，也只能是在重庆或者上海，是决计不会出现在天津的。

  或许这就是王天风的考验。

  汪曼春立刻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在陌生的城市中心，她有一瞬间的彷徨和无措，片刻才想起跑来的路线。

  有时候她无比痛恨自己的不争气，只要遇见和明楼相关的任何事，汪曼春都无法冷静地分析和处理。

  所以王天风安排的这样刻意又拙劣的骗术也可以轻易地勾着她白白傻跑了这么远的路。

  她恨恨地咬紧牙根，一脚踏上回去的路程，王天风太了解她了――他就知道用明楼来牵动她的心，等她回去一定要找他算账！

  而唐山海一直在寻找的司机却就正在不远处一个建筑的二楼小房间里，他正在给王天风打电话汇报情况，“汪曼春已经追着那个人跑了。”

  王天风在那一头重重叹气，他扶着额头，半晌才回复，“我该猜到的，唐山海呢？”

  司机通过橱窗打量着，“他刚刚赶过来，正在观察车况以找寻汪曼春。”

  “你去安排，准备让第二批队的攻击人员出场吧。”王天风冷声吩咐，“还有，你务必跟好唐山海，随时汇报。”

  “明白！”司机下意识立正站好才回答，正打算挂断电话时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划过城市上空。

  隔着电话的王天风敏锐地捕捉到一点，他急声问，“这是什么声音？”

  伴随着飞机轰鸣的声音，司机的声音都变了腔调，颤抖得不个像样子，“是空袭警报！空袭警报拉响了，昆明受到了日军的空袭！”

  飞机轰鸣声一片，大街上很多人惊慌失措地跑起来，所有的人开始往不同方向奔跑。

  王天风再也无法冷静地喝茶了，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倏地站起来，几乎踹翻了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