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明楼的身体是温热的，厚实的肩膀抵着自己裸露出来的光洁脊背，但她还是觉得很冷。有凉意从心底攀上裸露的肩头，汪曼春在明楼看似深情却不带温度的怀抱里微微瑟缩了一下，她内心挣扎了片刻，终究没舍得推开，“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进入76号？你也不问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不问我为什么至今不肯嫁人？”

  明楼却率先松了手撇开她，转身坐在沙发上，“那你明知不会有结果，为什么不放弃？”

  不会有结果吗？

  可她重活一世，就是要爱到一个结果！

  汪曼春的身子微微僵直了一下，眼底的情绪已经是冰凉到麻木，她坐到明楼身边，嘴里说的却是，“我想为自己活着。”

  “我还有一个问题。”明楼不接话，岔开话题道，“你对谁效忠？”

  汪曼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似海般深沉，“你猜。”

  “天皇？”

  汪曼春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有点儿癫狂和绝望。

  明楼终究还是开始了对她的试探。

  说来可笑，明楼已经认定了她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却偏偏还要试探。

  明楼笑着纠正道，“那你效忠新政府？”

  “不，我只效忠你。”汪曼春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那你呢，师哥又效忠谁？”

  明楼微笑，“权力。”

  “师哥可比以前贪心了。”汪曼春下了结论，“你爱江山不爱美人。”

  明楼摇头，“错。有了江山，才有资格要美人。”

  汪曼春直勾勾地看着他，“可美人有时候不会这样想。”

  明楼笑了，“她怎么想？”

  有哀伤从汪曼春眼角眉梢流露出来，那样明媚的眼神里却有着深不可见的痛楚，她竟然笑了，“及时行乐。”

  明楼看着她刻意凑近的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撇过眼睛定了定心神，“我要的可不止这些。”

  “贪多嚼不烂。”汪曼春身子前倾，继续逼近明楼，她身上浓郁的香水气息已经把明楼包裹住，“你不想想现在的世界一片焦土，我们会逃过战争的劫数吗？”

  明楼试图逃避这样带有压迫性的香气，“不能。”

  “那还不今朝有酒今朝醉？”汪曼春始终注视着明楼的眼睛，随手拎起桌子上两杯红酒，递给明楼一杯，“……考虑一下。”

  明楼也注视着她的眼睛，接过酒杯，浅浅一笑。

  两个人碰杯，喝酒，所有的试探和情愫掩藏在清脆的碰杯声里。

  突然，门口响起“砰、砰”两声，明楼想也没想，抱着汪曼春就地一滚，同时手里的枪也指向门口。

  只见门口一个无辜的小男孩正看着他们，原来是他手上的两个气球爆了。

  明楼自嘲地笑起来，他的嘴唇贴在汪曼春耳边，呼出的热气撩拨得她心底微微发颤，“草木皆兵。”

  汪曼春握紧手指，这一次还是没舍得推开明楼。

  至少他抱住了自己，哪怕是为了伪装，哪怕是为了换取她的信任，汪曼春也在为明楼抱住自己的这一瞬间而欣慰。

  这样的拥抱，一次就好。

  听到响声，明诚和唐山海都风一般地跑了进来，他们在门口见到紧抱在一起趴在地上的两人，顿时一愣。

  明诚尴尬地收回目光，弯腰点头示意，立即牵着小男孩走了出去。

  唐山海的眸色变得无比深沉。

  汪曼春察觉到了，但没有回头，只是依偎在明楼坚实的怀抱里。

  唐山海转身离开，关上门。

  明楼笑了，“唐队长……他追求你？”

  “追求我的人从来都不少，你会吃醋吗？”汪曼春没有否认，手上用了几分力度，终于推开明楼，“好了，警报已经解除了。”

  “威胁无处不在。”明楼站起来，用力地把汪曼春也拉了起来。

  汪曼春细品着明楼的一语双关，心意沉了又沉，她终于轻轻浅浅地笑了出来。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不是没有尝试过给明楼机会，但她还是失败了。

  于是她微微收拾了一下，脸上洋溢着妩媚的光彩，抚上自己的珍珠耳环，故意凑近明楼，语气娇嗔，“，怎么样，我戴上好不好看？”

  明楼面不改色，目光落在耳环上，做出赞赏又痴迷的表情，“我看到它就知道这个最适合你……除了你，再也没人能把它戴的这样美丽。”

  虽是意料之中，但亲口听明楼欺骗的话，还是汪曼春的心彻底凉了。

  刚才还灼灼燃烧着的热意立刻冰凉下来，汪曼春的面色也立刻阴沉下来，她把手缓缓从耳垂上移下来，又缓缓地拎起了沉甸甸的项链，挑起眉梢对着明楼冷笑了一声，“我的好师哥，你是不是忙糊涂了……阿诚方才说，这项链才是你为我挑选的礼物。”

  明楼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却一点未变，甚至笑容都没有半分松动。

  汪曼春终于看到了他的深不可测。

  冰凉的痛意在心底炸开，有恼意在她眼底灼灼燃烧，汪曼春决定今天一定要打破明楼这样处变不惊的伪装。

  于是她轻松利索地解下项链，当着明楼在面比划了两下，又对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我方才就想着这也不像是师哥的眼光……真是好东西，样式和质地都没得说――但我汪家也不缺这点好东西――我汪曼春想要的，在意的只是师哥的心意，而不是这样旁人随意挑选的贵重。”

  汪曼春立刻把项链丢进了垃圾桶，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眸光寒凉地似乎结了一层冰霜。

  她讨厌这样的明楼，这一瞬间她真的恨他。

  “曼春。”明楼温柔地唤她，“对不起，我最近实在太忙了，才让阿诚……”

  “我并没有强求师哥送我什么礼物，如果你忙，你可以什么都不准备。”汪曼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冷笑着，“我不稀罕礼物，我只是讨厌欺骗。明楼，我讨厌你这样骗我！”

  明楼张了张嘴，“曼春……”

  汪曼春推开明楼半步，涩声道，“舞会要开始了，师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明诚看着汪曼春脸若冰霜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心里诧异，便走到明楼身边。

  “大哥，汪曼春看上去很不高兴……”他突然看见了垃圾桶里的项链，脸色微微一变，“这……”

  明楼叹气，“你去车里，把我之前从法国买的手链拿过来吧。”

  明诚点点头就要出去。

  明楼叫住他，“汪曼春没有跟我提你和南田的事……”

  “这……怎么会？”明诚有些诧异，“难道是她为了项链的事生气一时忘了……”

  明楼的目光落在垃圾桶里的项链上，它还泛着幽幽的光泽。其实之前无论有多生气，汪曼春从来不在明楼面前发作。明楼见到的汪曼春永远是笑意盈盈，满目爱意的。他不禁苦笑，今天他算是见识了，汪大小姐耍脾气起来，也真是暴殄天物。

  他缓缓摇头，“不会，她纵然再看重和我的……感情，但也决计不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

  明诚心思微微一动，“该不会……”

  “先别急着判断。”明楼长长呼气，“或许，我的确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汪大小姐了。”

  走出去的汪曼春径直走到了唐山海面前，把他方才递给自己的盒子又放回他手里，嫣然一笑，“唐队长，劳烦你了。”

  唐山海原本还为刚才看到的一幕生着闷气，现下见了佳人一笑，心底又止不住得柔软起来。于是他接过来，十分自然地给她戴上，笑容甜蜜，“乐意至极。”

  汪曼春回眸一笑，调侃道，“比第一次熟练了很多，看来这些年唐队长给不少女孩戴过？”

  “天地良心，只您一位。”唐山海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请这位美丽的小姐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汪曼春眼波潋滟，她的容颜张扬着近乎浮华的美艳，这样的美艳在灯光下更加惊艳，唐山海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无法克制自己对眼前女子的爱。

  汪曼春点头应允，她不想把今天的好心情全部作废，至少她还有唐山海这个优秀的舞伴。

  “曼春。”不远处的明楼轻轻唤了一声，“我不过晚出来一会儿，怎么你竟不等我跳舞了？”

  唐山海转过身去，笑容有些刻意地放肆，“明长官，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汪小姐已经答应了山海……还是说您要用您的职位来压迫汪处长和卑职？”

  明楼的目光落在汪曼春白净修长的颈上，那里已经悬着唐山海送她的水晶项链，晶莹剔透。

  汪曼春挺着脖子，活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楼。

  明楼只能松口，“既然如此，你们先跳。不知道下一段音乐，我可以提前预约汪小姐吗？”

  汪曼春微笑，“或许……看我心情。”

  明楼又看了看唐山海，终于笑了，“或许我现在真的应该吃醋了。”

  唐山海握紧了汪曼春的手，胸膛挺直，毫不避讳地对着明楼挑衅一般地笑了。

  明楼终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