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舞池中，汪曼春和唐山海翩翩起舞。

  另一旁，汪伪政府财政司副司长汪芙蕖先向到场所有人正式地介绍道，“我的学生……明楼，巴黎金融证券业的翘楚，刚回国不久……”

  在老师的介绍下，明楼礼貌地和每一位到场者一一握手，“多多关照。”

  “我学生，明楼；远东贸易总裁山本先生。”汪芙蕖在山本面前停下脚步。

  明楼主动伸出手，“常听老师说起您，改日台前请教。”

  汪曼春扶着唐山海的肩膀，划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舞步，静静看着明楼游刃有余地应付完场面，又看着南田洋子和明诚的目光交流。

  唐山海搂紧汪曼春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低语，“怎么还左顾右盼的，难道今晚还有好戏？”

  “南田洋子想挖明诚，今晚要借我的口挑拨。这对兄弟惯会演戏的，没什么意思，我也不去讨那个没趣。”汪曼春冷笑，“终归是南田太心急了，才几天就想从铜墙铁壁里抠出一道大的缝隙。”

  唐山海手指微微用力，于是汪曼春贴他更紧，他低头问，“他们是铜墙铁壁，那我们是什么？”

  唐山海俊朗的眉目在绚烂的灯光下竟然带着些蛊惑人心的魅力，汪曼春愣了一瞬，方扬起一个美艳至极的微笑来，“我们关系当然更紧密，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我喜欢这个答案。”唐山海满足地笑了。

  汪曼春又看向明楼，嘴角的笑容带着报复般的快意，“我倒要看看，我不给他们递楔子，他们的戏要怎么开场。”

  唐山海但笑不语。

  一曲结束，唐山海被梁仲春叫走，汪曼春一个人站在舞池中心，竟有几分绝世佳人的遗世独立之感。

  明楼终于结束了应酬，向着汪曼春缓缓走来。

  汪曼春看向他手里的盒子，冷笑，“怎么，这又是谁给买的，也要师哥亲自捧过来献殷勤？”

  明楼双手递上，笑的无比诚恳，“这是我在巴黎买的――刚到巴黎的时候就看到了，我一见它，就想起了你……本来是想过一段时间等你生日时再送你的，现在还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汪曼春心里微微颤抖，她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串蓝松石手链，纯净而神秘的蓝色泛着滢滢的光彩。

  “这款叫睡美人，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明楼似是真的回忆起两个人曾经美好的爱情，眼里有水光流动，带着无限的回忆和留恋，“这并不名贵，但足够坚硬。曼春，我是想告诉你――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汪曼春失了一道呼吸。

  明楼上前一步，径自拉过汪曼春的手，不由分说地给她戴上手链，“还有便是，这是我在法国勤工俭学自己打工买的，没用明家的钱……曼春，哪怕家里不同意，我也能给你撑起一片天。”

  “师哥……”

  明楼牵着她的手，她纤细的手腕棱骨分明，幽蓝的光芒衬得她白皙的手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

  明楼握紧了她的手，“曼春，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也知道几年不见我们早都不是旧时小儿女了……但我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变过。”

  汪曼春的理智彻底崩盘，她看向明楼，眼里的泪光泛着感动和温情，浸湿了明楼的心。

  明楼借势轻轻抱住了汪曼春。

  他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他刚到了巴黎就买给汪曼春的，当时的他也确确实实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汪曼春修成正果。

  但为什么，他回来看到的汪曼春不再是那个善良单纯的少女，而变成了一个浑身血腥的汉奸刽子手。

  明楼抱着汪曼春，他把手链交给汪曼春，心里觉得更像是一种祭奠的仪式。

  他在跟心里的那个女孩告别，那个善良纯洁，那个他爱的女孩。

  从这一刻起，汪曼春在明楼的心底死去，他将亲手埋葬这一场爱情。

  汪曼春终于还是挽着明楼走向了舞池。

  汪曼春的眼睛无意识瞥到了独自站在一边的南田洋子身上，她今天还穿着军装，头发依旧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她清了清嗓子，还是打算给明楼的戏一个引子，“师哥，南田课长似乎没有舞伴。”

  明楼了然，唤道，“阿诚。”

  明诚跟过来，“先生。”

  “你应该请南田课长跳一支曲子，以示感谢。”明楼提议道。

  明诚有些恍惚，他看了汪曼春一眼，“谢什么？”

  明楼笑了，“知遇之恩。”

  汪曼春只是静静看着，眸子里的讶然恰到好处，又虚浮着，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明诚脸色仓皇。

  明楼颇有玩味地笑，“怎么不去？叫你去跳舞，又不是叫你去跳楼。”

  明诚艰涩开口， “先生。”

  “去！”明楼命令的口吻。

  明诚无奈，只好答应，“是。”

  音乐再次响起，明诚径直向南田洋子走去。

  汪曼春一脸不解，她试图融入明楼的戏里，做一个合格的对手演员，“师哥和阿诚闹矛盾了？”

  “你不知道？”明楼的表情带着几分痛心疾首，“是有人想另择佳木了。”

  汪曼春神色舒展开，“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阿诚不止是我的助理和管家，更是我的家人，我的兄弟。”明楼神色痛苦，“为什么我的家人要这样对我，要背叛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可以信任的？”

  汪曼春当然知道明楼有多看重他们明家的家人，同样的，她也知道明诚对明楼的忠心耿耿。

  心里有些悲哀，明楼终究还是在她面前做戏。

  但她不介意接着这场戏，把自己的真心再次捧出去给明楼看，“你可以相信我。”

  明楼的目光停滞了。

  汪曼春轻轻浅浅地笑着，她疼惜地伸出手，轻轻的触摸到明楼的眉心，抚平了那里紧皱的一团，“师哥，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

  汪曼春的手指有些凉，明楼一把捉住，定定地看着她，“你……不会吗？”

  “我承认我对你有怨恨，有试探，但我发誓，我汪曼春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你。”汪曼春直视着明楼。

  明楼亦看着她，“阿诚的事，你不知道？”

  “听说过几句，没当真。”汪曼春幽幽道，“咱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阿诚和你亲如兄弟，纵是有些风言风语，我也是不信的。我只当是有人挑拨离间，想要破坏你们的手足情深。我原本是不想掺和进你们明家兄弟的事里的……”

  这说法倒也似乎合理，明楼目光沉沉，却始终挑不出问题来再多追问几句，于是他又问，“那现在呢？”

  “现在啊……”汪曼春眸光一转，对着明楼嫣然一笑，“我只相信师哥，师哥的判断就是我的结论。无论外界如何纷扰，我只跟着你就是。”

  明楼神色一动，他搂紧汪曼春的腰肢，将她推到舞池中，和众人一起随着音乐，踏着音符，翩然起舞。

  汪曼春攀上明楼的肩膀，至少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愉悦的满足。

  他们像是带着面具的演员，各自表演着自己的戏份，表面上却可以融合出一派郎情妾意的深情款款。

  悲哀之余，汪曼春更觉庆幸，她终于不再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她也参与甚至主导了事件发展的一半趋势。

  明楼握紧她的手，“几年不见，你的舞跳的越发好了。”

  “师哥也是。”汪曼春的笑容娇俏可人，她凑近明楼，步履轻盈，舞步翩翩。

  唐山海站在舞池外头，冷眼看着，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