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没有毒蝎！

  那么此刻的明台，或许真的安安稳稳地在香港大学做他不学无术的富家少爷。

  她早该想到的，从遇见唐山海时她就该明白，这一世终究和之前不一样了。

  汪曼春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

  唐山海一把抓住她，帮她稳定身形，“你怎么了？是任务有什么不对劲吗？”

  汪曼春反手捏住唐山海干燥的大手，用力握紧，“谁下达的命令，是毒蛇吗？”

  “是上海站新来的上级，还不知道代号名讳。”唐山海盯着汪曼春，“毒蛇和毒蝎是谁，你究竟怎么了？”

  汪曼春摇了摇头，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没事，这个任务还有最近的事……只是和我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梦重叠了，是我糊涂了。”

  唐山海定定地看着她，对她的说辞半信半疑。

  除了唐山海和远在重庆的王天风之外，这个世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汪曼春军统特工的身份。军统上海站虽然知道“樱花”的存在，但却并不知道这朵樱花就是76号地女魔头汪曼春。所以不可能有人能和汪曼春联系上，那么她这些莫名其妙的消息，更多的可能是来自于她自己的猜想和臆测。

  唐山海看着汪曼春，“你不要骗我。”

  汪曼春声音沙哑，“我没有……”

  唐山海眼睛一暗，“告诉我，明楼是毒蝎，还是毒蛇？”

  汪曼春忽然间不寒而栗，且自惭形秽。她佩服眼前这个男人，她不得不承认唐山海的敏锐和聪慧已经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同时，又有一股莫名的恼意漫上心头――这一刻，汪曼春突然从唐山海的身上看见了明楼的影子。他的眼睛分明和明楼一样，如深海，暗潮涌动，不可捉摸。

  汪曼春恼怒地推开唐山海，“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山海大概猜到了她突然出现的怒火的缘由，于是急急解释，“我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想了解情况――你有很多事瞒着我。”

  “以前或许有，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汪曼春直视着唐山海，“因为我从前认定的事实，或许并不是正确的。”

  “你真的没有什么愿意和我说的？”

  “有。”

  “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去执行任务。我的日语说的比你好。”

  “不可以。”

  “为什么？”汪曼春眉头紧缩，“上海站那么多人，为什么上级偏偏要把这件事安排给你？无论是中途被人发现，还是炸毁失误，你要承担的风险远比其他人高很多！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我的确承担了很多风险，但这件事做起来，我也很多人方便很多。我比任何人都方便拿到那份关键文件。”唐山海扶着汪曼春的肩，“我的危险也不算太大，这趟专列上的官员没有认识我的。但你不同，汪处长你是日本人眼前的红人，还有你叔父的关系在里面……那些日本人和新政府高官未必就不认识你，你去了才是真正的危险。”

  “可是……”

  “好了，我向你保证我会平安回来的。”唐山海心里十分甜蜜，他揉了揉汪曼春的头发，“你这么担心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别闹！”汪曼春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急声道，“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我也没有和你开玩笑。”唐山海贴近她耳边，“汪处长，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你是76号里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和平大会的官员，所以专列炸毁后的相关工作都会落到你的肩上――那才是属于你的战场。”

  汪曼春也就不再挣扎，问，“你会在哪里上车？”

  “苏州。”

  “你以什么理由去苏州？”

  “去调查明镜的黑市事件，就是最好的理由。”

  “的确是个好理由，但并不是万无一失。”汪曼春调理清晰地帮他分析，“之前明楼在香港时，原田雄二遇刺，日本人到现在还对他持有怀疑。你在苏州，樱花号就爆炸了，你将来的处境会很危险。”

  唐山海十分自信，“不会有危险，我去苏州是南田洋子下达的命令。”

  “南田洋子？”汪曼春有些惊讶，“她怎么会派你去调查明镜？”

  唐山海的笑容有些隐晦，“因为她想查的从来都不是明镜，而是明楼。”

  汪曼春霍然变了脸色，“你利用日本人对明楼的疑心来伪装自己？”

  唐山海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日本人对他的怀疑从来都没有停止，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

  汪曼春的神色冰冷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样明楼会很危险！你是借此伪装好了自己，但你把他推了出去！”

  唐山海被她眉宇间的敌意和不满点燃了怒火，对明楼的妒忌灼灼地在他胸口燃烧，“明楼他位高权重根本不会有事，真正随时可能暴露，有生命危险的人是你我！”

  电光火石间，乱糟糟的思绪瞬间理顺，汪曼春猛然睁大眼睛――

  “不对……是你一早都计划好了，是不是？”

  唐山海不置可否。

  汪曼春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军统新来的上级根本不会把任务明确传达给某个人去执行，就算是传达了，那个人也决计不会是伪装在新政府里的你。是你自己请命，要到了这份任务的执行权，对吗？”

  唐山海神色坦然，“是。”

  汪曼春的声音像是浸了冰雪的寒凉，“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上海站来的新长官，是不是也是咱们在76号的长官。”

  汪曼春盯着唐山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你知道了吗？”

  唐山海倒是神色自得，“还不能十分确定。”

  “你就不怕明楼察觉到？无论他是哪里的人，他的能力和城府你是明白的。”

  “这不是有你吗？”

  汪曼春突然笑了，她的笑容苍白，“你需要我亲口来告诉你，帮你确定这个答案。”

  “没错。”

  “我不会告诉你。”汪曼春恶狠狠地瞪着他。

  唐山海微笑，“但你的表现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汪曼春打了个冷战，她猛然打开了门，目光里满是冰冷的厌恶，“唐队长，请你离开！”

  唐山海也就顺从地走向门外，“汪处长晚安。”

  汪曼春狠狠关上门。

  白发如新，大抵如此。

  汪曼春忍不住冷笑起来――亏她还傻呵呵地担心唐山海的安全，替他打抱不平，原来这一切都是人家算计好了主动请缨！

  汪曼春气的浑身发抖，她双眼通红。

  她汪曼春就这样好骗吗？前世的明楼如此，今生的唐山海亦如此，他们表面上对你情深似海，背地里却设计着种种利用你的方法。

  门外，唐山海僵立着。

  汪曼春关门的声音极大，像是砸在唐山海心口，让他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

  唐山海的眉宇间终于泄露出点点的疲惫和哀伤。

  他选择主动请缨接下任务诚然有试探明楼的意思，但更多还是为了大局考虑――他是上海站里身手最好的，也是最敏锐的，他学了一口流利的日语可以以假乱真，他能快速找到机密文件并且偷取……唐山海确信自己是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哪怕承担的风险更大，他也愿意主动接受任务。

  他知道以汪曼春的敏锐和聪慧，一定会看穿他的所有意图，他们也一定会因此吵架。

  果不其然，汪曼春在意的还是只有明楼一个人。

  唐山海自嘲地笑了笑，亦是满心的苦闷。

  此后的几天，汪曼春都没有再理过唐山海，哪怕是在76号，她也没有给过唐山海一个好脸色。

  她是真的愤怒和厌恶，连表演出来的友好也不愿意施舍给唐山海。

  梁仲春把脑袋凑过来打趣，“平时如胶似漆好的和一个人似的，这两天怎么了，吵架了？”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谁和他如胶似漆！”汪曼春抬眼暼了一眼台上正在讲话的明楼，脸色仓皇。

  梁仲春顿悟地点点头，“明白了。正主回来了，就不用和唐队长暧昧了。”

  汪曼春狠狠瞪了他一眼。

  台上的明楼突然顿了顿，宠溺地看向汪曼春，“曼春，你觉得呢？”

  汪曼春一愣，她根本没有在听。

  明楼只是含笑看着她。

  会议吓官员们众目睽睽之下，汪曼春来不及多思考，只好急忙挤出笑容来，“师哥说的极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明楼点了点头，继续讲话。

  梁仲春又回头往唐山海的方向看了看。

  唐山海正埋头记着会议摘录，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