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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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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樱花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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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月的夜晚一片黑暗。

  唐山海轻轻扣着汪曼春的房门,里面的人却没有给他回应或者开门的意思。

  唐山海苦笑,“汪处长还不想见我?”

  门里一片沉默以对。

  “没关系,我明天就要去苏州了,眼见不为净,汪处长也就不必心烦了。”唐山海自嘲般地说了两句,“苏州……汪处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带回来。”

  门突然被打开,唐山海愣了一瞬,门里灯光璀璨,亮如白昼,把他的眼晃的生疼。

  唐山海不适地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的汪曼春,她妆容精致,在灯光和黑暗的交界处肆意散发着她独特的美丽。

  汪曼春咬牙切齿,低声道,“我只要你把自己的命好好带回来!”

  唐山海突然就咧开嘴笑了。

  汪曼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唐山海说,“好。”

  汪曼春见状就要关门,却被唐山海一把支撑住。

  汪曼春瞪着他。

  唐山海不由分说地抱住汪曼春,在她耳边低声说,“如果明楼真的不是我们的敌人,你们的事……我不反对。”

  汪曼春冷笑一声,“我和明楼怎么样,轮不到唐队长来管。”

  唐山海还要再说什么,却已经被汪曼春死命推开。

  门“咣”得一声被狠狠关上了。

  寒风刺骨,如冷刃划过人的脸颊。苏州站台上军警林立,戒备森严。日本军人的刺刀,一排排锃亮地对着天。

  “樱花号”专列呼啸着,铺天盖地般穿过山洞、隧道,以迅雷般的速度前进着。

  一片白烟袅袅笼罩在月台上,汽笛长鸣,专列缓缓地驶进站内。

  专列一共十节车厢,前面两节车厢,一节为日本宪兵警卫用车,一节为日本随车军官用车。专列中间的几节车厢有餐车、特使们的软卧、台球室和小型咖啡室。最后三节车厢,一节是烹饪用车,一节是列车员用车,一节是外围汪伪政府警卫用车。

  几名在苏州站登车的日本侨民及开会官员正在车厢前接受礼遇般的检查。

  唐山海拎着皮箱,拿着伪造好的证件轻松地登上了这场开往死亡的专列。

  唐山海刚刚坐定,就注意到了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约莫着不过碧玉年华,但她神色自若,眉宇间天然一股独特的豪气。

  唐山海看了她片刻,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手里的箱子上――朱红色皮箱、玉兰花铜锁。

  唐山海猜到了她的身份。

  好巧不巧,那女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唐山海对着她微笑。

  那女子亦淡淡一笑。

  唐山海瞥到她证件上写着的“惠子”两个字,暗自记下。

  不久后,列车缓缓启动,开出了车站。

  夜幕悄悄降临,“樱花号”专列像一条蜿蜒爬行的火蛇,喷吐着毒焰,朝前飞跃。

  当唐山海在餐车里又看见那个女子时,他觉得有必要和她认识一下了,于是他用日语开口,“你好,惠子小姐。”

  那女子一愣,满脸堆笑地回应,“嗨,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唐山海忍笑,改用中文,“小姐,您的日语并不标准。”

  那女子眼睛一暗,暗自握住了衣服里藏着的小刀。

  唐山海看清她眼里的敌意,急忙抬起手来做出无辜的样子,坦诚道,“我没有敌意。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可以各做各的,彼此不干扰。”

  女子目光如炬,毫不松懈,“你是什么人?”

  唐山海微笑,“中国人。”

  女子了然,正要说话,却见唐山海脸色一变,她同时听见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

  包厢门被人大力地推开,就在包厢门被推开的这一霎,唐山海迅捷地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臂,猛地一拽,把她抱在怀里。

  女子的脸一瞬间通红,手却自然地攀上唐山海的肩,主动在他脸上送上一记香吻。

  军靴声和刺刀撞击门的刺耳声戛然而止。

  唐山海的身子瞬间僵硬,他赶紧推开女子。

  好在只是日本宪兵过来吩咐晚餐的样式,唐山海用流利的日语应付过去。

  那个宪兵临走前还偷笑着看了女子一眼,“贴心”地关上了门,意思是不打扰他们的好事。

  女子神色淡淡地掏出一方丝绒手绢递给唐山海,“很介意吗?”

  “不用了,没关系。”唐山海拒绝了以后从怀里摸索片刻,才尴尬地发现自己今天穿的日本军装,根本没有带手帕,于是他匆忙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红唇印,挤出一个微笑,“你不介意就好。”

  “掩护动作而已。”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唐山海,“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程锦云。”

  唐山海伸出手与她握了握,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程锦云也没有强求,只是微笑点头,“那我们各自去做自己的任务吧,有缘再见。”

  唐山海拉住她,低声道,“我们任务一致,爆破!”

  程锦云眼睛一亮。

  唐山海一面推出餐车安装炸弹,一面问,“商量好时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程锦云脱掉大衣也蹲下来帮忙,“在快到上海站的地方……我们的人在那边有埋伏。”

  唐山海笑了,“我们的任务还真是高度一致啊。”

  十点二十八分,程锦云和唐山海先后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伴随而来的便是一声巨响,“樱花号”专列,火光四射,烈火熊熊,烟雾腾腾。

  军统和□□埋伏在爆炸附近的铁轨边的两队人几乎同时手按电钮,于是路轨也被炸飞起来。

  大爆炸后紧接着又一次大爆炸,一次从里至外,一次从下到上,飓风裹挟着霹雳、闪电劈面砸来,落网鱼虾,绝无生还之理。

  路基下一片狼藉,血肉翻飞!

  铁轨上,前前后后都是炸点,飓风霹雳,万钧雷霆,火光冲天!

  不远处的公路上,明诚坐在吉普车里,默默地看着滚滚烟尘和猛烈飞奔的红色光焰,发动吉普车,车轮碾过尘土,刮过一阵旋风。

  唐山海在路边看见了跳车时受伤的程锦云,他没有扶她,只是对着不远处□□的一队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的人在这里。

  程锦云抬起头看向唐山海,目光清亮,“后会有期。”

  唐山海已经飞快地跑上提前准备好的车辆,一路疾驰。

  他需要立刻返回上海。

  房间里,电话铃声大作,汪曼春接起又扣下,不住地看着钟表,越发坐立不安。

  秒针分针一格一格地飞快走着,汪曼春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这样飞快地加速着。

  敲门声骤然响起来,汪曼春一个箭步飞奔过去,一把拉开门,唐山海有些气喘吁吁地对着她微笑,“我回来了。”

  汪曼春急忙打量他周身,见他好端端的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回来就好……我已经接到电话了,现在需要去一趟76号。”

  “你先走,我回去换身衣服也马上过去。”唐山海点头,“记着,我八点就回来了,因为水土不服吃了安眠药一直睡在房间里――是你接到消息后砸门把我叫起来的。”

  “我明白。”

  汪曼春刚要出门,突然看见暴露在灯光下的唐山海的右脸上有一记明显的红印。

  她当然知道那是女人的唇印。

  汪曼春嗤嗤笑起来,带着幸灾乐祸一般的调侃意味,“唐队长艳福不浅,出去执行任务还能邂逅一段情缘啊?”

  唐山海一愣,大窘,急忙用手狠狠地去搓右脸,他无比懊恼自己方才居然没有擦干净。

  他急急忙忙地对着汪曼春解释,“这不是……”

  “好了,逗你玩的。”汪曼春收起打趣的目光,看了看手表,“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唐山海一把抓住汪曼春,伸出手臂把汪曼春困在他怀抱里,目光阴沉,“你就不想听听缘由?你不想知道我做了什么?你就一点儿也不在乎?”

  汪曼春脸上分明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疑问,“又不是我亲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问?”

  唐山海心中大痛,万千失意涌入他幽深的眼眸,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汪曼春,他仔仔细细地分辨她的神情,但他只看到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原来一切还都是他在一厢情愿到自作多情。

  他徒然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自嘲地笑了笑,“对,和你是没什么关系。你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汪曼春走远了几步后悄悄回首,唐山海已经进了他的房子里。

  汪曼春在月光下幽幽叹气。

  那叹息极轻微,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

  汪曼春一路小跑着冲进政府办公楼。

  汪伪政府的整栋办公楼里,灯光刺目,电话铃声刺耳,杂乱无序的脚步在楼上楼下不断奔波着。电话声、电台声、敲击声、脚步声、警笛声……整个新政府办公厅陷入一片混乱。

  汪曼春略微站定,稳了稳心神,举步往明楼办公室走过去。

  唐山海已经顺利完成了他的任务,这里是她汪曼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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