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阶下囚
监狱里的汪曼春十分狼狈,虽然她被关在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但她眉目间的戾气颇为骇人。
最初几天的审讯倒还好,特务们忌惮她的身份地位,也怕她的旧情人明楼明长官或者汪家在上海的剩余势力日后报复,也不敢真刀实枪地拷打。最多也是面上应付几下,少给些饭食和水。
但此事过去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救汪曼春,特务们渐渐沉不住气,开始蠢蠢欲动。
一个特务走到她面前,神情是小人得志一样的洋洋得意:“76号审讯室的规矩,不用我教给汪处长吧?你细皮嫩肉的经不住折腾,还是早早招了,免受皮肉之苦啊。”
“我是大日本皇军委任的76号情报处处长,你们谁敢动我!”汪曼春的戾气没有被这几天的牢狱生活磨平,她嗓子早就哑了,残破着,她却依旧疯狂地嘶吼,“我对皇军忠心耿耿,这是陷害,这是圈套!我要见明楼,我要见藤田芳政!你们这群蠢货,看我出去之后怎么收拾你们!”
特务脸色一变,平日里听汪曼春教训和责罚也就罢了,如今她为阶下囚,居然还敢这样呼唤人。他狠狠一巴掌打在汪曼春脸上,啐道:“呸,你还好意思见长官?谁不知道你就是个破鞋,被人家明长官一脚蹬了,还死皮赖脸地贴着人家。谁不知道日本军官都不信任你了,恨不得杀了你泄愤?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汪处长?我呸,这是七十六号监狱,你是阶下囚,你现在狗屁都不是!”
汪曼春从小到大,从来不曾被人动过一根指头,如今这一巴掌被打的眼冒金星,脸立刻红肿了一大片。她活动着牙齿,吐出一口血水,恶狠狠地看着他:“畜生!你敢这样对我,你等着,你等我出去了……”
又是一个巴掌打断了汪曼春的话:“蠢货,你已经废了。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根本没人会来救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旁边的人也斜靠着栏杆嘲笑:“汪家在上海除了你以外早就没人了。日本人只恨不能快点杀了你给他们的军队报仇。明长官差点被你连累,正忙着撇清关系。就连从前追你的唐山海唐队长都避之不及,要上书呈贡你的罪行呢!”
汪曼春彻底红了眼:“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我早晚杀光了你们!”
一个又一个耳光狠狠落在汪曼春脸上,她耳鸣目眩,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见不断的触目惊心的巴掌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特务手掌生疼,才放过了她。
汪曼春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脸火辣辣的肿痛,仿佛不是自己的。她低眸就能看见自己嘴角溢出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特务冷笑着拿起旁边的鞭子:“汪处长,从前审问犯人很爽吧?你是不是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会被这样拷打啊?”
汪曼春嘴里血肉模糊,一时间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只好恶狠狠瞪着他。
“瞪我?”特务嗤嗤地笑着,卯足了劲,狠狠一下抽打在汪曼春身上。
真疼。
汪曼春闷哼了一声,看见这一鞭下去,自己的腹部衣服被抽裂,已经是皮开肉绽。
特务畅快地笑了笑,轮圆了胳膊开始一下下地抽打。
汪曼春疼得浑身抽搐,她咬紧了牙冠,想着上一世被明楼打中心脏的痛。这点痛苦,与那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特务毫不怜香惜玉,下手狠辣,汪曼春的衣服被抽打出一道道口子,整件衣服变成一条一条的破布。而她一向娇生玉养的雪白肌肤上更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直到有一道声音传了进来:“住手,做什么呢?!”
梁仲春拎着公文包衣冠楚楚地推门而入。
“你好,汪大处长。”
汪曼春很意外,狼狈不堪地抬头看着他。
梁仲春在她对面坐下,绅士地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到衣衫褴褛的汪曼春身上,缓缓道:“听说你想见藤田先生和明先生。”
汪曼春脸上一片高高的红肿,身上一道道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但她的眸子还是那么冷那么凌厉,满是蔑视道:“你是代替他们来看我的吗?”
“不是。”
“我可没想见你。”
梁仲春啧啧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偏激、固执,你真是个走到悬崖,还要往下跳的疯女人。”
汪曼春咬牙切齿:“我被出卖了!被设计了!被陷害了!我为皇军立过汗马功劳,我铲除了多少个抗日分子!日本人榨干了我的智慧,我的精力,我一切的一切,像扔一条狗一样把我给抛弃了!他们自己在战场上吃了败仗,把这一切归咎于我!可耻!”
梁仲春根本插不上话,只是看着。
“我知道你来看我的用意!你是特意来看我凄惨相的?我现在很惨,惨不忍睹,你满意了?”
梁仲春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递给她,慢条斯理地道:“看看这些文件,这些文件都是你蓄意伪造的。第二战区所有的来往密电,据我查实,根本就不存在,是你一手策划了这个骗局。特高课对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有了结论。要么就是你太想往上爬,不惜疯了一样地伪造文件来加固资本,要么……”
汪曼春盯着她,对他刻意的停顿感到可笑:“要么如何?”
梁仲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往前凑了凑:“要么你本身就是军统或者□□埋在76号的卧底。”
“果然是你查实的水平,蠢货啊。”汪曼春彻底平静下来了,她耸肩:“所以呢?”
梁仲春也不在意她言语的不逊,反而诚恳道:“签字认罪吧。同事一场,我会让你走的利落一点,不受太多痛苦。”
汪曼春嗤嗤地笑了,她向梁仲春伸出手。
梁仲春想不到她这样配合,急忙把纸笔递上去。
汪曼春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疯狂地大笑起来。
梁仲春惊疑未定地看着她。
汪曼春半晌才停止了笑容,然后当着梁仲春的面,把文件撕了个粉碎,砸回他的脸上。
汪曼春动作太大,伤口全部撕扯到,血迹渗透了衣服。梁仲春的灰色西装外套也随之落地,沾染了血污和灰尘。
梁仲春的耐心和不忍终于在这一砸里消失殆尽,他捏紧了拳头。
“梁处长。”就在此刻,门外又跑进来一个特务,低头道,“藤田芳政长官请汪处长出狱,有事商议。”
“汪处长”三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知道,汪曼春又有机会可以站起来了。
梁仲春的脸色顿时有点难堪。
刚才打她的那个特务的脸立刻吓得蜡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汪处长,我错了!我该死,可这都是梁处长让我这么做的,若没人授意,我自己可不敢啊……”
汪曼春勾了勾嘴角,她缓缓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拎起他的领子,用力直接把他扔到梁仲春脚下。
梁仲春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汪处长……”
汪曼春拍了拍手,眉宇间的厌恶毫不掩饰:“动手殴打我在先,挑拨我和梁处长关系在后,76号怎么容得下这样的人物啊。藤田长官急着见我,我没时间处置他,交给梁处长动手可好?”
梁仲春立刻掏出了□□抵在那人额头,毫不拖泥带水。
汪曼春却握住他的胳膊,素手一摆,轻轻推开了□□:“别那么着急,好好收拾他――就不必留全尸了。”
那个人吓得当场晕厥。
监狱里剩下的人面如土色,面面相觑,寒意顺着脊柱爬上来,冷汗都从衣服里渗出来。
好一出杀鸡儆猴。
梁仲春笑的比哭还难看:“是该有点教训,也好让76号其他的人警醒一下。”
明楼疾走两步冲到明诚面前道:“汪曼春出来了?”
明诚肯定:“我刚刚亲耳听到藤田芳政下达的放人命令,不会有错。”
“呼。”明楼松了一口气,快速地吩咐:“出来就好。你快去药铺买些消肿之类的药,多买一些,都要最贵最好的……多买几个品种,也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刑,纱布和消毒工具也都给我买回来。”
明诚站着一动不动,似有难言之隐。
明楼急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大哥。”明诚嘴唇紧抿成一条缝,神情复杂,他鞠躬:“对不起。”
“把话说清楚了,你怎么了?”明楼心下一惊,他太熟悉明诚,他很少有这样的神情和态度,除非是瞒着明楼又擅自做了什么错事。“还是曼春那边有了什么事,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
明诚吞吞吐吐着说:“大哥昨晚让我发的电波,我还没发……”
明楼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明诚急忙解释:“我并不是有意瞒您,是因为特高课本来就在怀疑您。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制造混乱的确可以救汪小姐,但也会把您推入一个非常危险的处境……”
“胡闹!”明楼真的是愤怒极了,他手尖颤抖着地指着他,“我说过多少次,你不要自作主张,凡事都要按照我说的来做!”
明诚把头低下去:“对不起。”
“那曼春是怎么出来的?”明楼烦躁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突然眼睛一亮,“难道是唐山海?”
明诚也猛然抬起头,两人错愕的目光在空中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