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下聘
天和元年元日刚过，宇文邕就将普六茹坚，我以及普六茹慧招进了宫。宇文邕这些年过得艰辛，朝堂之上被宇文护牢牢把持，他根本无法插足，宇文护此人我虽没见过，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与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其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可是宇文邕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异样，他虽然早就跟普六茹坚结盟，但却从不刻意与我们亲近，也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的野心，对宇文护惟命是从，并且要求所有的奏疏都不能提宇文护的大名。甚至在朝堂之上龙座下首的位置给宇文护安排了座椅，特许他不用站着上朝，每当他移步朝堂，所有的大臣都要跪迎，而宇文邕本人也会起身迎接。而对于宇文护的母亲，宇文邕也是极尽孝道，她的所有生活用度都是依照太后规格来办，宇文邕对她甚至比对自己的母亲，叱奴皇太后还要尽心尽力。他的所作所为，让宇文护颇为放心，甚至洋洋得意的觉得自己选了一个好皇帝。我不知道宇文护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当局者迷，或者有什么其他的盘算。但是如此完美的傀儡，无论如何都会让人生疑，做的太好，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另有目的，只是不愿打草惊蛇，而是要一击致命。再加上我之前和宇文邕的接触，让我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宇文邕这个人，深沉的让人恐惧。
进宫的路上我一直很疑惑，如果叫我和普六茹坚我也还可以理解，或许他有什么计划要跟我们商量，但是这回却还叫上了普六茹慧。如今普六茹慧还只有十七岁，并没有真正的入朝为政，此时让他和我们一同进宫，不知是何目的……
我一路想着，很快就到了宫门口，这时也不由得我多想，只得整理了一下思绪，随着普六茹坚进了宫。才进去没几步，就见到王藻带着一群小太监等在门口，如今王藻已经成了宇文邕身边的大太监，地位显赫。只是他仍然如当年那样，虽然年长了一些，但是仍然有些腼腆，他接过普六茹坚递给他的银子，开心的笑了笑，讨好的带着我们两个进入内宫，王藻带着普六茹坚去了正武殿，而我和梅子却被他手下的小厮带到了崇义宫。这里是当年孝闵皇帝元皇后胡摩的寝宫，自从胡摩过世后，这里就被封宫，长久没有用。宇文邕不喜奢华，于是将以前封而不用的宫殿都重新开封，清扫了一下就直接使用了。如今这里住着的，是太子宇文赟的生母李娥姿。李娥姿出身平民，当年由于前魏攻陷南方梁朝江陵而被全家虏至长安，后被宇文泰相中赐给了宇文邕，李娥姿比宇文邕大了八岁，却受到了宇文邕的宠爱，很快就给宇文邕生下了长子宇文赟。虽然李娥姿备受宠爱，而且是太子生母，但是由于出身太低，始终无法封后，如今虽然入住崇义宫，却只能以昭仪身份住在偏殿，崇义宫的正殿仍然空着。我跟着宫婢进了偏殿，李娥姿端坐在正座上，却见太子也坐在她的旁边，眼神冷冽的看着我。我不由得一惊，他眼神里带着怨气，我不知道我与他有何深仇大恨，一个孩子会用这样怨毒的眼神看着我。我愣了片刻，急忙回复了一下心神，对着李娥姿和太子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妾身独孤氏拜见太子，李昭仪。”
李娥姿见我如此，急忙起身将我扶了起来，她随和的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说道
“独孤妹妹不必如此见外，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习惯大家对我恭恭敬敬的。”说罢亲切的对我笑了笑。
我见她如此和顺，心里面对她多了几份好感，只是如今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每次进宫，所代表的都是整个普六茹家族，任何的掉以轻心都是致命的，所以，虽然我心里暖了不少，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昭仪娘娘如此亲切，妾身受宠若惊，只是礼仪不可废，该循的礼数还是要做到。”
她听我这么说，尴尬的笑了笑，轻轻的说了声“是”。然后拉着我做到了离她最近的位子上，那里的蒲席已经铺好，软软的很舒服。下人们上了杯茶，我轻轻的抿了一口，香味醇甘，心情好了不少。李娥姿见我面色和缓了许多，温柔的笑道
“独孤妹妹近来可好？”
“还好。”我将茶杯轻轻发下，对她颔了颔首，说道。
“妹妹过谦了。”她见状也抿了口茶，拿绢帕轻轻的擦了擦嘴
“妹妹年纪轻轻，就儿女双全，大家都好生羡慕呢。”
“……”一提到孩子，我的心里总是不舒服，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快，急忙抿了口茶，说道
“太子殿下纯孝，名闻天下，娘娘才是好福气。”
宇文赟听罢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别过了头去。我对这个孩子了解不多，只知道因为他是长子，又是太子，宇文邕对他颇为严格，七岁的孩子就要每天三更天起学习，如若偷懒还有体罚。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让宇文赟内心不快。只是他如今还是太小，不知道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我现在看来，这个孩子只怕是暴虐的性情，这样的性格当皇帝，却让人不免担心。
宇文赟一直低着头，神情冷峻，听了我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李娥姿见状略显尴尬，于是赔笑这对我说道
“小孩子不懂事，妹妹别放在心上。”
我听罢点了点头，于是她对身后的侍女说道
“带太子下去。”
宇文赟看了看母亲，虽然面上仍然是一副天下人都欠了他的样子，却还是对母亲行了一个礼，老老实实的跟着宫女出了殿门。
李娥姿见宇文赟出去，对我尴尬的笑了笑
“太子今日受了责罚，有些不快，妹妹见谅。”
“娘娘客气，伽罗无妨。”恐怕宇文赟今日又没有完成课业吧，我心里想着，却没再多问，毕竟是皇室的私事，外人不能过多干涉。
“……”
“……”
气氛有些尴尬，李娥姿似乎没有料到我如此少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沉默片刻，她终是转移了话题
“今日请妹妹来，是想引荐一个人给妹妹认识。”
说罢对身后的侍女摆了摆手，只见一个华服少女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她脚步轻盈，举止端庄，容貌虽不出众，却似清新水莲，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我知道此人一定不凡，于是站了起来，而李娥姿也从主位上走了下来，走到那个女子身边。少女对她行了个礼，
“见过四嫂。”
“妹妹快起。”
我见她们两个寒暄，定睛看了看这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既然叫李娥姿四嫂，那这个少女应该就是当朝公主。
李娥姿和少女打完招呼，对我说道
“这位是皇上的六妹，顺阳公主。”
我听罢，立刻对顺阳公主行礼
“妾身独孤氏，见过顺阳公主。”
顺阳公主不似李娥姿，她出身贵胄，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她高贵的一笑，待我行完礼，才微微笑道
“请起。”
说实话，对于顺阳公主的态度，我并不是很在意。据我所知，她与宇文邕并非同母，而且关系并不亲密。对她，我只要做到不出差错即可，并没有讨好的必要。
李娥姿见我们互相认识过后，让我们三人皆落座，然后特别让下人又重新砌了壶好茶，开心的笑着说道
“其实今日请独孤妹妹来，是有个喜事要告诉你。”
我一听，却有了些好奇，问道
“何事？”
“皇上见普六茹三公子一表人才，而顺阳公主也已到了婚配年龄，皇上觉得二人男才女貌，所以有意撮合。只是如今三公子生母已逝，所谓长嫂如母，此事还是需要征得独孤妹妹的同意。”
李娥姿说着，顺阳公主却不由得显现了娇羞之态，脸一下子红了，低下了头。而我见状，轻轻一笑。再怎么样，也是个小姑娘啊。
见李娥姿提出了这件事，我便仔细想了想。其实这件事对普六茹家来说百利无一害。普六茹慧娶了顺阳公主，就等于普六茹家和皇室有了亲缘关系，如此这般，就会让宇文邕对普六茹坚更加信任。有了这层关系，或许可让普六茹坚有机会在官场中有一席之地，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夙愿，因为我而始终处在右小宫伯那个位子没有办法提升，如今有这个机会，我怎么会阻碍他呢？更何况有了顺阳公主这层关系，日后许多事都有了门路。再者宇文邕如今和宇文护关系很好，并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就算是跟宇文邕关系密切，也不会立刻就成为宇文护的目标，而且顺阳公主与宇文邕的关系不算很亲密，如果真的出什么事情，第一个受到连累的也不会是顺阳公主。我能接受普六茹整去年迎娶尉迟纲的女儿尉迟氏，当然可以接受这个天之骄女。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笑，似乎老天终于开眼了。我恭敬的对着李娥姿和顺阳公主行了一礼说道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妾身替三弟谢过皇上，昭仪和公主。”
李娥姿见我没有异议，粲然一笑，开心的拿起茶杯说道
“如此说来，实在是可喜可贺，妾身就以茶代酒敬独孤妹妹和顺阳妹妹。”
我和顺阳公主听罢也同时拿起了茶杯，一饮而尽。
天和元年五月，顺阳公主宇文婉英进顺阳长公主，食邑五千户。六月，下嫁普六茹慧，慧升任纳言，受仪同称号。普六茹坚升任大将军，出任随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