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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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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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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宇文邕一同走了许久,走到侧门旁的一间单栋的厢房。

  王藻替我们推开门,迎我们二人进门,默默的关上了门。

  宇文邕背对着我,长久不言。

  我在他身后站着,同样不发一语。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宇文邕的声音很低,低到我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若是我知道,我绝不会再选平阳为诱饵!”

  宇文邕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转了过来。

  他戟指怒目,满眼是火,怒气盎然,好似从他颓败的身体里爆出了一处生机勃勃的火光。

  我惊了一下,急忙平复心神。

  宇文邕的眼神中有怒吼,有悔恨,有深深的担忧自责。

  “我的心里一直悬着一根弦,日日寝食难安,幸好你无事。”

  “其实我过得很愉快,在这里第一次感到了生死与共的责任感,而且见证了这次的大胜。我不悔。”

  我笑着,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宇文邕看着我,半晌不说话。

  他眼中的怒气渐消,却是澄亮的瞧着我。

  他紧抿着嘴唇,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他做着挣扎,许久眼神一暗,不再言语。

  “你……是否对我的决策有疑虑?”

  许久,宇文邕问道。

  “皇上多虑,并无疑虑。”我平静道。

  “没有么?我是说俘虏之事。明明方才在堂上,你似乎有话要说。”宇文邕道。

  “皇上多虑,皇上如此做并无不妥。只是妾身从未见过处死如此多的人,有些讶异。”我说道

  “不会觉得我残忍?”宇文邕问。

  “自古王侯将相,杀伐决断。当年白起坑杀赵国战俘,可是却造福秦国,早日统一天下。您是皇上,自然有您的考虑。妾身没有异议。”我道。

  宇文邕看着我,半晌,竟是笑了。笑容真挚,未曾有半份虚假。

  “所以,明日处决,我也想去。”我道。

  “好,明日开拔前,会处决战俘,你一同来。”宇文邕拍拍我的肩膀,说道。

  宇文邕似是心情好了不少,我想了想,将杜蘅香囊拿了出来,道

  “这……给皇上。”

  宇文邕有些莫名,接过香囊看向了我。我道,

  “这香囊可以清心安神,所以妾身拿来送给皇上。”

  宇文邕眼里有些异样,将香囊凑到鼻尖问了问,道

  “确实好闻,这是你做的?”

  我摇了摇头,道

  “我不善女红,不过这里面装的,是我的主意。自从宇文护伏法,皇上日夜劳累,妾身看在眼里,便就想着送皇上一个香囊,帮助皇上安神,也少些劳累。”

  宇文邕看着我,半晌没说话,只眼里闪着金光。

  我见他不言,心里有些心虚,却极力的让自己镇定,看起来好似很是坦荡。

  宇文邕突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将香囊戴在了腰间,道

  “听闻你给那罗延做过一个香囊,这个……算是你送出的第二个香囊么?”

  我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宇文邕见状笑意更浓,道

  “那朕就领了你的心意,朕会一直带着的。”

  我见状,松了口气。

  *****************************

  初九,辰时初刻,周军于平阳开拔,北上追击溃逃的齐军。

  一个时辰之前,周军在皇帝的亲临下,于平阳城北,坑杀所有齐国降兵一万五千余名。(这里不是先杀后坑之,而是直接活埋)

  这一日天气格外的冷,梅子给我加了一件貂皮外袍,仍是冷的直咳。

  我和梅子一人骑了一匹马,远远的站在一旁的山丘之上,将所有的一幕尽收眼底。

  那提前挖出来的大坑,有三个足球场大小,所有的士兵被用绳子一个一个串在一起,被周军驱着往大坑里赶。

  即使是远隔数百米,依然可以听到战俘的哀嚎之声,凄惘绝望。人之将死,就算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士兵,哀戚之声也让人闻之伤心。

  哀鸿遍野……

  然而很快,便就再无声息……

  如此才发现,原来坑杀如此之残忍。它将人全然抹杀,便就在你面前,一霎那间,让活生生的生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那你面前。

  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很快,那里便就什么也没有了……

  恰如其分的来了一阵冷风,没有树叶的枯枝被吹得啪啪作响。未有秋风扫落叶之声,倒显得更加凄楚。

  鼓声号角响起,大军开拔。

  隆隆的号声伴着马踏声显得庄严肃穆。大军踏过方才填埋的土坑,马蹄声却不似其他地方清脆,沉闷悲怆。

  皇帝的龙撵在中军,由八匹骏马拉着,气势恢宏。压过那些战俘的冤魂,竟是毫无怜惜悲怆。

  我双眸冷眼看着,犀利而又凌厉。

  宇文邕于我,已然不是朋友。如今的他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老师。

  他亲身示意于我,什么叫“血染的政权”……

  他们的队伍渐渐远去,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夫人,大军已去。如今天寒地冻,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梅子担心我的身体,劝道。

  “当年元夫人临死前告诉我说,权力之路是血铺成的,纵使我不愿意,也会身不由己的卷入这场乱局之中。若是我不杀人,便就是别人来杀我,”

  我说道,

  “那时我不屑一顾,觉得她只是在为自己的杀戮行为做着拙劣的辩解。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经历种种,我越发觉得,她说的其实才是对的。处道为我解释了那么多,说到底这些人的死只是为了巩固皇帝的权利威望而已。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竟是拿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换来的。”

  我冷笑了一声,回头看到梅子一双触动的眸子,说道

  “这次的事,我学到了一个道理。身处如此乱世,只有将所有的感情抛弃,才能做到明哲保身,才能做到登庸纳揆。”

  “夫人……”梅子眼眸惶恐,紧张到。

  “你怕了?”我心中警惕,问道。

  “不……我不怕……”梅子立刻摇头,

  “可是……夫人……我们所有人,包括已故的将军和夫人,都是希望您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这些事有男人去做,相信郎君能做得好,夫人您不需要去担忧那些血腥之事。”

  她的担忧溢于脸上,我稍心安,笑道

  “乱世之中,岂分男女?只要能活命,连孩子都能卖。我有这样的觉悟,也有这样的信心我能做得到。”

  “夫人……”

  梅子见我心意已决,自知无法劝说。她脸上的失望心痛,让我的心猛地一震。可是面上,我只是笑着回过了头。

  我能做到,我必须做到……

  只有一条,我毫无信心……

  我看着腰间杨素送我的香囊,不快的解了下来。

  说是安神,可却无法让我心安。

  普六茹坚的消息再度传来,他已带伤上阵,一路向东。

  我收到了他的信,心中对我并无丝毫怨怼。一如往常一般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我心下难安……

  战争早些结束……

  阿延……

  我在长安的等着你。

  *****************************

  平阳之役败,齐主入晋阳,忧惧不知所之。甲寅,齐大赦。齐主问计于朝臣,皆曰:“宜省赋息役,以慰民心;收遗兵,背城死战,以安社稷。”齐主欲留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守晋阳,自向北朔州。若晋阳不守,则奔突厥,群臣皆以为不可,帝不从。

  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军,周主封赏各有差。

  乙卯,齐主诏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募兵。延宗入见,齐主告以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谏,不从,密遣左右先送皇太后、太子于北朔州。

  丙辰,周主与齐王宪会于介休。齐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举城降,以为上柱国,封郇公。

  是夜,齐主欲遁去,诸将不从。丁巳,周师至晋阳。齐主复大赦,改元隆化。以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谓曰:“并州兄自取之,儿今去矣!”延宗曰:“陛下为社稷勿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必能破之。”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齐主乃夜斩五龙门而出,欲奔突厥,从官多散。领军梅胜郎叩马谏,乃回向邺。时唯高阿那肱等十余骑从,广宁王孝珩、襄城王彦道继至,得数十人与俱。

  穆提婆西奔周军,陆令萱自杀,家属皆诛没。周主以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下诏谕齐群臣曰:“若妙尽人谋,深达天命,官荣爵赏,各有加隆。或我之将卒,逃逸彼朝,无问贵贱,皆从荡涤。”自是齐臣降者相继。

  己未,周主至晋阳。庚申,齐主入邺。周师围晋阳,四合如黑云。安德王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干子、段畅拒城东,自帅众拒齐王宪于城北。延宗素肥,前如偃,后如伏,人常笑之。至是,奋大往来督战,劲捷若飞,所向无前。和阿干子、段畅以千骑奔周军。周主攻东门,际昏,遂入之,进焚佛寺。延宗、敬显自门入,夹击之,周师大乱,争门,相填压,塞路不得进。齐人从后斫刺,死者二千余人。周主左右略尽,自拔无路。承御上士张寿牵马首,贺拔伏恩以鞭拂其后,崎岖得出。齐人奋击,几中之。城东道厄曲,伏恩及降者皮子信导之,仅得免,时已四更。延宗谓周主为乱兵所杀,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时齐人既捷,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

  周主出城,饥甚,欲遁去,诸将亦多劝之还。宇文忻勃然进曰:“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至此。今伪主奔波,关东响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齐王宪、柱国王谊亦以为去必不免,段畅等又盛言城内空虚。周主驻马,鸣角收兵,俄顷复振。辛酉,还攻东门,克之。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周人擒之。周主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周主曰:“两国天子,非有怨恶,直为百姓来耳。终不相害,勿怖也。”使复衣帽而礼之。唐邕等皆降于周。独莫多娄敬显奔邺,齐主以为司徒。

  延宗初称尊号,遣使修启于瀛州刺史任城王,曰:“至尊出奔,宗庙事重,群公劝迫,权主号令。事宁,终归叔父。”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执使者送邺。

  壬戌,周主大赦,削除齐制。收礼文武之士。

  齐主命立重赏以募战士,而竟不出物。广宁王孝珩请“使任城王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将洛州道兵入潼关,扬声趣长安,臣请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敌闻南北有兵,自然逃溃。”又请出宫人珍宝赏将士。齐主不悦。斛律孝卿请齐主亲劳将士,为之撰辞,且曰:“宜慷慨流涕,以感激人心。”齐主既出,临众,将令之,不复记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笑。将士怒曰:“身尚如此,吾辈何急!”皆无战心。于是自大丞相已下,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官,并增员而授,或三或四,不可胜数。

  齐主引诸贵臣入朱雀门,赐酒食,问以御周之策,人人异议,齐主不知所从。是时人情惧,莫有斗心,朝士出降,昼夜相属。高劢曰:“今之叛者,多是贵人,至于卒伍,犹未离心。请追五品已上家属,置之三台,因胁之以战,若不捷,则焚台。此曹顾惜妻子,必当死战。且王师频北,贼徒轻我,今背城一决,理必破之。”齐主不能用。望气者言,当有革易。齐主引尚书令高元海等议,依天统故事,禅位皇太子。

  建德六年春,正月,乙亥朔,齐太子恒即皇帝位,生八年矣;改元承光,大赦。尊齐主为太上皇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上皇后。以广宁王孝珩为太宰。

  司徒莫多娄敬显、领军大将军尉相愿谋伏兵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立广宁王孝珩,会阿那肱自他路入朝,不果。孝珩求拒周师,谓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亦何预国家事!以今日之急,犹如此猜忌邪?”高、韩恐其为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相愿拔佩刀斫柱,叹曰:“大事去矣,知复何言!”

  壬辰,周师至邺城下;癸巳,围之,烧城西门。齐人出战,周师奋击,大破之。

  甲午,周主入邺。使将军尉迟勤追齐主。

  乙未,齐上皇渡河入济州。是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又为诏:尊上皇为无上皇,幼主为宋国天王。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禅文及玺绂于瀛州,孝卿即诣邺。

  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有甲士三万,闻晋州陷,请出兵击周,奏寝不报;永业愤慨。又闻并州陷,乃遣子须达请降于周,周以永业为上柱国,封应公。

  齐上皇留胡太后于济州,使高阿那肱守济州关,觇候周师,自与穆后、冯淑妃、幼主、韩长鸾、邓长等数十人奔青州。

  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陈。而高阿那肱密召周师,约生致齐主,屡启云:“周师尚远,已令烧断桥路。”上皇由是淹留自宽。周师至关,阿那肱即降之。周师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系于鞍,与后、妃、幼主等十余骑南走,己亥,至南邓村,尉迟勤追及,尽擒之,并胡太后送邺。

  庚子,周主诏:“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赠谥,并为改葬,子孙各随荫叙录,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邺!”辛丑,诏:“齐之东山、南园、三台,并可毁撤。瓦木诸物,可用者悉以赐民。山园之田,各还其主。”

  丁未,高纬至邺,周主降价,以宾礼见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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