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鬼方
时值公元前371年,六月。鬼方国迎来了开朝的第五十一个年头,在位的是第二位鬼方国天子,鬼方的百姓称之鬼王。听来都有些阴森,鬼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地狱里的阎罗大王,但“鬼”字在此时的含义是精灵,古人认为“鬼”是人死后的灵气,可以为神祉,可佑后人。与他前朝统治者周朝一样,天是周的最高神灵,周朝称周天子,鬼方的领袖也一样是天授,是天子,而一国的天子称“鬼王”,是这个国家的福祉。此时的鬼方,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这是鬼王复利在位的第二十二个年头,渭河口岸的树影懒懒散散地在水中恍惚着,商船的影子倒映在水里,有风从岸边吹来,撕扯着水面,商船也被吹得摇摇晃晃,风中夹杂着刺桐花着花香和蝉鸣,来来往往地商人和百姓通过北落狮门,涌向永安大街…… 这一切变成今天这般有秩序,也是经过十多年的战乱打出来的。
鬼方的变故发生在晋国那场著名的内争国柄的政治斗争,“曲沃代晋”,长达67年的争斗中,最终是晋国的小宗取代了大宗,破坏了周人的宗法制度。而九宗的贵族支持的是晋国的大宗,也成了政治斗争的失败者,遭到了新晋侯曲沃伯的打击,九宗也日渐衰微,这迫使怀姓九宗和次要贵族不得不举族而逃亡。
鬼候被杀又举族迁徙,还有周边外敌侵扰,鬼方已分崩离析,方国内的旧政已亡,新政未立,四处都有烧杀抢掳,之初,鬼方彼此互不统属,力量分散,近邻在经济和军事上发展都比自己要强,外部生存压力一大,内部战乱也就来了,鬼方在经历多年东周的战争,早已四壁残垣,躲在地图的最东北角苟延残喘,民不聊生,以河宗氏为首的九宗想掌握国内权柄,与贵族集团打得不可开交。战争需要的兵力也需要金钱,九宗作为鬼方的古老部落,他们有人口,而新兴贵族,他们有钱,双方都僵持着,苦的是老百姓,这个时候只有重归一统天下才能太平,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生日子,老百姓既无兵力也无财力,他们只有想象力,他们日夜都盼着,有一位英雄能出来,结束动荡,一统天下,唯有安定,才能安宁、安居,安居才能乐业,乐业才能发展生产,发展生产才能填饱肚子,民众才不会析骨为炊,易子为食。作为普通百姓,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所以,他们热切盼望重建和统一,都在观察着,谁成成为那位英雄,拯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他们。有一股力量已悄悄崛起,就是隐修带领的义兵团,同属鬼方,他们从北边而来,一路扫荡周边方国。
隐修这个人出身贫贱,但明果独断,勇盖天下,靠着自己勇猛,组建了武装力量,又幸得到星宿为友,改变了他大字不识一个的状态,他在作战时也慢慢有了战略布局。这支武装力量像一架高效运转的机器,横扫鬼方国内,让九宗和贵族不得不暂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隐修的姓名也就是这个时间捡来的。他的义兵团劫持了怀姓九宗一支的复氏,于是就有了鬼方国的这段人口相颂的神话,武王復越出生时,身边有四白狼和四白鹿围绕。白狼和白鹿在鬼方的子民眼中是瑞兽,这是大吉之兆。復越正是武王的名字,復是隗姓,是怀姓九宗之一。只不过这段神话是在復越来西北之后,才慢慢从星宿身边流传开,復越这个名字也是武王在杀了復氏部族后,听从桓玄的建议,为自己取的,他原来的名字是隐修,这个名字,既没有姓,也没有氏,可以猜到,武王在获得復越这个名字时,只是一个庶人或者是奴隶。在鬼方,只有贵族才有姓和氏,像前面我们看到的璎珞将军,桓玄和星宿,都是没有姓氏的平民。在劫杀復氏之前,隐修一家也是没有姓氏的。当时,桓玄是建议,既然要做假,那就做大,要河宗氏的姓氏,河宗是怀姓九宗的大宗,復氏与之相比,太不起眼。这个建议被星宿否决了,取复氏,只不过是要其名,有名则正,不关乎大小。河宗氏是大宗,主公眼下之意是想统一鬼方,若是取了大宗的姓氏,就是与整个怀姓九宗为敌,百害而无一利。隐修自己也觉得不妥,用复越的名字继续他的统一大业。
复氏虽然名正,血统也正,但来路不正,九宗贵族个个心知肚明,但都高度默契,谁都不说。他们也不敢说,也没那个力。存活了几百年的九宗,靠的就是审时度势,即便参加造反起义,也只能攀龙附凤,跟在诸侯屁股后面甘当小弟,断然是当不了领袖的。九宗之中,大部分是有着体面和文化的士人,又经历了曲沃代晋的政治风波,他们是这群人中,最有政治觉悟的一批。能玩转政治的人多半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遇到事情,往往想法比较多,想得也比较细。所以,怀性九宗既在算政治帐,也在算军事帐。政治帐无非就是打下来之后谁来统一,军事帐就是他们有没有资本和实力打。在算清这两笔帐后,作为大宗的河宗伯让大家作壁上观。
最不服气的是贵族,他们是文化人,文化人的毛病就是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不如自己。他们既看不起这些拿着刀枪的平民战士,说他们是鬼族,也看不起高高在上的怀姓九宗,而且,他们有钱,打仗是需要钱的,这恰恰是复越的义兵团没有的。这些人能成为诸侯的家臣,也是有胆量的,还都有两把刷子,此时他们的处境也是尴尬的,九宗不愿承认他们的贵族身份,平民又在头上踩了一脚,他们现在,除了这个引以为傲的贵族头衔,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封地,不怕破产;没有职务,不怕罢官。与其一直被怀姓九宗压着,还不如放手一搏,哪怕身败名裂,不得好死,也无非就是千刀万剐,混身都是胆,也舍得一身剐,要把九宗拉下马。更何况,一开始的战争就是他们跟九宗在打,只要能把怀姓九宗拉下马,他们就赚了。于是,谁都想成为鬼方的统治者。最先开打的是义兵团和贵族,这群贵族当中,既有武将,也有文官,在战斗力上并不输给义兵团,甚至在谋略上,他们还更胜一筹,因为他们有文化。这个时候,一直保持中立的怀姓九宗看到了希望的火苗,又加上复氏的仇,立马起兵响应贵族,内乱就这么开始了。这战争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纯了,贵族看似在打义兵团,其意却在怀姓九宗。而九宗却想把贵族当炮灰,假意跟在身后,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趁机捞一笔。
璎珞是复越阵营中的一员猛将,他与桓玄二人共同冲在最前线,先是占领五宗部落的土地和人民,有了五宗部落的粮草,这场仗,复越也打得安心,士兵的补济都能跟得上。但新的问题也在增加,九宗作为当地土著,与贵族联合,名分比他复越还要正,势力比他也要强一大截,若继续打下去,胜算并不高。于是有了公元前428年破釜沉舟的一战,也称禾枪石之役,复越为中军正帅,璎珞为上军正帅,桓玄为下军正帅,义兵团的士气空前高涨,战役打到一半时,提前结束了,璎珞俘虏了贵族军团的主帅邓图,而复越也被一箭射中,桓玄只好草草收兵,带复越回去养伤,复越死在回金利镇的途中,伤口感染,病死在玉屏岩山下。这一箭到底是谁射的,成了历史求解之谜,九宗说,我们都是隗姓一族,怎可能背后放冷箭,贵族说,战时需要。很明显,是贵族,但是哪一姓氏,就成了谜团。在复越的子孙重新建立鬼方国时,甚至将所有的贵族都看作杀父仇人。复越的长子和幼子也都阵亡。接替他位置的是他的二子昼司,处理完父亲和兄弟的丧礼,昼司本打算领兵退回北冕城,禾枪石已被贵族集团占领,义兵团走到了性命攸关的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也正是这一箭,让星宿发现了刻在玉屏岩石壁上的魔杀剑,少主昼司用了两年时间习成。之后,昼司接过他父亲的剑,继续领兵作战。
桓玄建议昼司分开击破。九宗与贵族的联合是因利而聚,没有牢靠的基础。于是,昼司将俘获的贵族军团主帅邓荣放回去,不仅不杀他,还派车马亲自将他送回贵族军团,正是这一路的相送,让邓图看到了这位二十二岁少主的政治理想,常常在军中,他也手不释卷,这个武将身上反倒有一身书生气,初见时,邓图以为他是谋士,他有情义,体恤他的士兵,即使在这么难的情况下行军,也不抛弃任何一个能拖队伍后腿的伤员,又执法如山,任何借战争名义行抢掠百姓之事,他绝不姑息,铁一般的法纪保障了他的义兵团人人都能以身作则,个个都有一股侠义之气,懂百姓疾苦,他身上有着忧国忧民的特质,正是这股气质让邓图臣服。他的智慧和胆略也是无人能比拟的,作为交战的双方,他是敌方的主帅兼领袖,是整个义兵团的灵魂,他一旦被俘,战争就可以结束了,他却亲自带着自己的俘虏来到敌营,并送了一车的贵重物品给他们,看得贵族和九宗军团的人都面面相觑,都在感叹,这是天下奸雄哪。昼司既在行离间之计,也在作秀,这是星宿建议他的,放回邓图,虽是放虎归山,但能表现少主仁义。怀姓九宗看了后,顿起疑心,不会是贵族这边已经跟义兵团谈好条件了吧?
九宗虽没有正式翻脸,却开始对战事不积极,不抵抗,作为本次战争的领军人物,河宗伯开始生病,其他几个宗族也开始推诿,战事不得不停下。贵族集团的杨轩先看出了问题,贵族在经过一天的研讨会后,派杨轩和萧参去谈判。这次谈判九宗的嘴脸是无耻的,九宗以军粮不足为借口,让贵族集团提供能够士兵度过寒冬的军粮。这个要求过分又不合理,作为战时同盟,单想自己一方利益的狭隘心理更要不得,萧参断然拒绝了。于是,九宗有了恰当的理由不出兵,战争被迫中止。九宗不出兵是需要时间来思考和看清形势,他们需要用自己的政治敏感性,迅速在两方之中找出哪一方可以依附,也想确认,是否贵族已经跟昼司的义兵团结盟。九宗在长存了三百多年的时间,深知一个道理,在多边政治关系中,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所以,九宗的贵族需要分清楚谁是他们的朋友,谁是他们的敌人,这是政治斗争的首要问题,这个问题是不可以不想,而且还要让事情沉淀下来仔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