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来了，回不来了
二零一九年春
十年行殊已，今日复归来。
你还好吗？
余小鱼在梦里经常返乡，每次的心情总是不同，却从没有如今天这般患得患失，忧郁焦躁。
她拉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机械地走着，有些呆滞，她不禁自嘲地笑笑，是连走路都不大会了吗？
熙熙攘攘的接机人群中，向阳惠子那顶鹅黄色的帽子格外显眼。
“小鱼！我在这！”
她把自己精致的脸蛋装扮得很漂亮，话音嘹亮，朝气勃勃，如阳光般耀眼。
余小鱼自惭形秽地拉了拉衣角，她记得，高中的时候，向阳惠子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闷葫芦。
而她，永远是春风得意……
时间真奇妙，像变戏法似的，让一切面目全非……
“怎么样？回国之后是不是连呼吸都顺畅些？”
见向阳惠子笑得真诚大方，余小鱼不自然地咧了咧嘴，并不答话。
“小鱼，你怎么啦？开心一点嘛！你知道吗？你们家那位林先生刚给我打了请安电话。”
余小鱼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却仍然露出一丝急切。
惠子接过余小鱼的行李箱，“也只有他能让你有点表情了，每次跟你打电话或者视频，我都怀疑你那边是不是卡住了，我都像在演独角戏。”
余小鱼眼中那一丝光芒忽闪而过，又如一潭死水般望着前方，机械地走着。
“你等等我！”惠子小跑着赶上走得十分匆忙的余小鱼，“你慢点！你不去拿行李了？”
“什么行李？”
“不要告诉我你就这一个小箱子。”惠子看了看那个可以直接带上飞机的小箱子，一脸不可思议。
“还有这个。”
余小鱼指了指背上的书包，那里面装着她的钱包和电脑。
“没了？”
“没了。”
向阳惠子不禁抱了抱自己的5胳膊，觉得眼前这个人冷漠得可怕，似乎哈口气都能结冰一样。
“你确定你所有的东西都带回来了？你的行李太少了吧！我没给你准备日用品，我以为你都带着的。待会咱们去商场买一点东西，你这个包估计化妆品什么的都没带吧。”
“不需要，我不用那些。”
惠子惊奇地盯着余小鱼的脸，她的脸很白，准确点说是苍白，乌黑的眸子，微红的嘴唇，的确没有一丝化妆品的痕迹。
“那就去吃饭，你答应帮我写专栏，我肯定要好好请你吃一顿，山珍海味，只要你想得到，姐妹就带你去吃。”
“我想先去看妈妈。”
向阳惠子猛地一拍脑门，“对！把这给忘了，我帮你准备好了花。”她看看表，“四点了，咱们得快！”
她直接拉着余小鱼就跑起来，一瞬间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她们也是这样在操场上迎着朝阳、乘着风奔跑，那似乎是余小鱼能回忆起的最单纯美好的岁月了。
“快上车，安全带。”向阳惠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风风火火，这样洒脱自如的？余小鱼简直羡慕地想变成她的影子。
一个小时之后，她们到了公墓，余小鱼拿着惠子准备好的的鲜花，时隔八年，第一次站在妈妈的墓前。
墓前那一束有些枯萎的白色菊花在夕阳的余晖下绽放着暖色的光芒，余小鱼蹲下身来轻轻摸了摸那张带着笑容的黑白照片，一时间所有的埋怨都消失殆尽，所有的痛苦都被体谅，所有的悲伤都已释怀……
“这应该是林茂送来了的，他比我来的勤。”向阳惠子指了指那束白色菊花，“小鱼，我真的没见过他这样的男人，太专情了吧！今天中午他应该是利用午休时间给我打的电话，话都没说完就又去忙了。”
“他很忙？”
“是啊，我听到什么电磁波什么实验室，他应该是去搞科研了吧！我们上学那个时候他不就是全国物理竞赛第一名，还被保送什么斯坦福。他们这种科学家一般都是废寝忘食的吧！每周还抽时间给我打这种毫无希望的电话也是很难为他啦！”
余小鱼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有些陈旧的白色球鞋，就像回忆一样带着滤镜，把美好的色彩剥夺，留下不健康的黄。
“小鱼？要不要告诉他你回来了？”
“啊……不用……至少我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挺好的。”余小鱼在墓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妈，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余小鱼觉得自己走得很轻松，似乎卸下了什么，步履也快脱了起来。
“小鱼，作为你的好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林茂这样的男人必须好好把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惠子，看完妈妈，帮你写完那个专栏，我就想回去了。”
“什么？你还想回新西兰？做梦！不可能啊！我不会让你走的，你想孤独终老吗？在这里好歹有我陪着你！”
余小鱼对于她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我怕遇到他……”
“你已经还清欠款了，你还怕什么！当初干嘛要签那种不平等条约，林茂也是活该，摊上那么个爷爷，不理他也对，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这么多年，你如果真的想孤独终老，必须拉着他一起！”
“跟他一起孤独终老？怎么听都奇怪……”
惠子哈哈大笑起来，“是啊，你们两个搭伴孤独终老！”
余小鱼莞尔一笑，被向阳惠子逮个正着，“哟~笑得很开心嘛！看来你对我这个主意很赞同啊！”
“坚决反对，是谁，也不会是他……”
见余小鱼神色又有些低落，惠子忙挽住她的胳膊，“别想了，顺其自然好了！咱们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吃饭！”
久违的家乡菜让余小鱼不自觉地多吃了不少，随后她跟着惠子来到了一个环境优雅的小区，她的住所是一间很精致的一室一厅，比她在新西兰住的阁楼要好得多。大大的落地窗配着半透明的碎花窗帘，明亮又好看的各种灯饰，还有一张铺着粉红床单的双人床。
“这样的房子，很贵吧……我现在……”
“这是你的稿费，可不是我付的钱哦~”
“稿费？有这么多吗？”余小鱼有些忧心，她欠朋友们的已经够多的了。
“姐妹，你对自己的身价一无所知！你的专栏，今天早上刚在网站出了预售链接，下午已经有三个商家要跟我们谈广告了，你现在可是在国际上都有名的作家！”
“可是，我的书在澳洲卖得也就一般般，其他国家就更不行了。”
惠子摇摇头，“此言差矣，你能在那么多国家出版，就已经是别人一辈子都做不来的了，何况，你还上了澳洲的排行榜。”
“只有一周……”余小鱼的书虽然在澳洲卖的还行，可也仅限澳洲，其他地方都是很惨淡的，国内的情况她还不大了解。
“一周就够了，作为一个中国人，你的书能上澳洲的排行榜，就够这些媒体吹上一年了！你是不知道你在国内有多火！”她眨眨眼，“这房子，你的了~”
“什么？这不是租的？”
“直接付了首付啦！”惠子满意地拍了拍余小鱼的肩膀，“你跑不了了~十年贷款！”
余小鱼有些懵了，这是她的房子了？
“小鱼，你只需要跟国内的网站合作写一些小说啊，或者做一些影视作品的翻译啊，以你的名气，想在国内出两本热销书简直是易如反掌。我呢，现在就预订做你的经纪人啦！这样的房子，咱们一年买俩！”
“惠子，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写书。”
“你不要想太多，现阶段就愉快地享受生活就好了！明天我们去还钱！然后就是盛大的自由狂欢！”
余小鱼有些心动，这种饱满的幸福感像毒品一样让她欲罢不能。
窗外的月亮圆的动人，也许，躲开林茂，她就能过得很好，像未认识他之前那样，单纯简单……
夜里，余小鱼睡得格外踏实，她总有种回家了的感觉，孤独和飘零都在粉色的被子里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