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猫

  离乡十年，回国的第一个夜晚，余小鱼睡得安稳踏实，一夜无梦。第二天，她睡到了自然醒，早晨6点的自然醒，她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起来仔细检查了公寓，独立的厨房里面有你能想到的所有厨房电器。

  客厅很大，被隔成了一个简单的书房和一个休息室。电视、沙发、茶几、地毯都是明亮的浅色系，甚至还有一个点唱机，余小鱼打开试了试，音质竟然十分不错。

  在看到那个又大又高的书架之后，余小鱼确定自己很喜欢这个房子，那是一个跟房顶一样高的书架，她马上打开自己的箱子，那里头有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可是他们好像撑不起这么大书柜，余小鱼恨不得马上去书店把自己所有喜爱的书都买回来放在上面。

  她看看窗外的天空，最终叹了口气开始打扫卫生。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扫，就像小时候周日跟妈妈一起大扫除一样，不放过每个角落。

  ‘叮咚！’向阳惠子带着一袋子早餐站在门外，甜豆浆配老油条。

  “是不是很久没吃过油条啦？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经常去排队买油条？”

  余小鱼点点头，露出一个苦笑。那些幼稚、冲动、不计后果的过往压抑着她，让跳动的心永无出头之日。

  早餐过后，向阳惠子又拉着她去商场购物，余小鱼的东西一向是到超市一站式购买，商场对她来说太陌生了，这家LS广场，她以前倒是来过，为林茂买生日礼物。十年了，这里翻天覆地，从百货大厦变成了LS广场，那些自以为会五彩缤纷的回忆，竟成了她最后的负担。

  在向阳惠子的软磨硬泡下，余小鱼买了大套的化妆品、护肤品，衣服和首饰就更加夸张了，从头到脚、由内而外，一个小件都不放过。

  在余小鱼焕然一新之后，惠子才点点头，“这才像个正常的女孩子啊，小鱼，现在咱们钱也凑齐了。你应该大步朝前走，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了。”

  余小鱼不自然地牵了牵衣角，“我觉得这裙子有些不方便。”

  其实，惠子给她挑的衣服都是简单大方的普通款式，并不花哨，买的化妆品也是以护理为主，睡衣拖鞋都是简单的花样。可即便是这样，也比她的白色短袖，蓝色牛仔裤好得多。

  “哪里就不方便了，你又不需要去做工，这些个T恤和牛仔裤都扔了好吗？都败色了。”

  余小鱼一把夺过她原来的衣服，“我都穿了三年了，有感情了……”

  “服了你了，女人最不能有感情的就是旧衣服！”

  两人吃吃逛逛一整天，有点晚了，向阳惠子便留下跟余小鱼住在一起。

  夜里十一点多，向阳惠子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给余小鱼讲着这些年自己经历过的有趣的事。正准备睡觉时，她的电话竟然响了。

  “这么晚了，谁给我打电话？估计又是什么诈骗电话。”惠子带着提防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是云端网的向主编吗？”

  “恩，请问您是？”

  “向主编。你好，我是LS集团的总裁办秘书，我姓蓝，我们之前接到了你们网站的专访邀请。”

  “是吗？这个好像不是我负责的项目。”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生气……

  “哦，不是我负责的也没关系，蓝秘书的意思是答应了我们的专访要求吗？”

  “是的，不过，我们有几个要求。”

  惠子开心地捏了捏余小鱼的手，比了个V字，“林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们不做视频访问，但是可以让你们跟拍林总的照片和短视频。”

  “没问题。”

  “还有，我们的专访希望由Ivy来写。”

  惠子瞪大眼睛望着余小鱼，“我能知道为什么嘛？”

  “我们林总向来谨慎，一般的写手我们是不放心的。”蓝秘书礼貌地微笑，“向主编，条件可以的话我们会立刻安排时间。”

  “好的，那我明天给你回复。”

  “我们总裁要求您立刻回复。”

  “啊？” 向阳惠子捂住电话麦克风，轻声对余小鱼说，“人物专访写不写？”

  “谁？”

  “一个大公司的总裁。”

  余小鱼摇摇头，向阳惠子却点点头，“拜托啦，他们指定要你写，放心，我帮你谈条件！”

  “那个蓝秘书，Lvy可不好请……”

  “你若请不到，我们自然可以把这次专访交给别家做。”

  向阳惠子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余小鱼，“好，那你们的档期？”

  “我马上将时间地点发给你，向主编，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请好好珍惜。哦，对了，我已经跟你们李总报备过这件事了，他说相信向主编的能力！晚安！”

  惠子一脸茫然，“Lvy，我就说你赫赫有名吧！LS的大老板都指名要你写。”

  话音未落，她收到一条信息，‘明天上午十点，N市国际机场，我会在那里等你。蓝秘书’

  “你看看，这多霸道，我得赶紧订机票。你看，明天早晨七点的飞机，九点五十到。他们是不是算好了的？”惠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能不去吗？”余小鱼对飞机，对长途旅行都很恐惧。

  “小鱼，你可不能不去，我们家老大已经知道了，你不去我就完了……”惠子马上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一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淋雨的。好吗？”

  余小鱼点点头，“下不为例啊，我真的不喜欢去很远的地方，不用出远门的活我都可以。”

  “知道了啦！我一定帮你争取业内最高的稿酬！”

  路上余小鱼特意搜索了LS集团的信息，上任不到三年的新总裁叫林矛。

  余小鱼见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恍然若失。

  “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个总裁叫这个名字……”

  惠子捏了捏余小鱼的脸，“林矛，不是林茂好吗？你不会以后都要避开姓林的，名字里面带mao这个音的，或者学物理的……”

  余小鱼不理会她的调笑，只是觉得这个人似乎就是林茂，虽然名字不一样……

  她有些后悔答应写这个专访了，林茂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人。

  三个小时的飞机，她们到了。

  N市，一个繁荣的沿海城市，余小鱼还是第一次来，那位林总派了司机来接，还有一位蓝秘书一路讲解沿途景色。

  余小鱼进了酒店就闭门不出，直到晚上九点钟，向阳惠子才过来拉她去吃饭，余小鱼确认了天气预报之后才勉强答应去夜市逛逛。

  蓝秘书也全程陪同，整个团队一共有五个人，大家在小吃街吃吃喝喝玩了两个多小时这才准备回酒店。

  没想到突然响起雷声，大颗的雨滴毫无征兆地就疯狂而至。

  小吃街根本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豆大的雨点打在余小鱼的身上，她剧烈咳嗽着，向阳惠子紧紧抱着她，可不到十分钟她就开始发起高烧来。

  半个小时不到，余小鱼便不省人事了……

  这场昏迷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专访因为她被推后，惠子一直在床边照顾她，直到午饭时间被叫去LS开会。

  余小鱼浑浑噩噩地躺在酒店，听着窗外的雨声，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放映。

  【二零零九年春】

  那是妈妈把我关在家里的第三天，窗外下着暴雨，她突然回来了……

  “小鱼，妈妈可能不能照顾你了。妈妈帮你在澳洲存了一笔钱，你记住，在昆士兰汤斯维尔，有一家叫中国记忆的中餐厅，去找一个叫willow的人，他会帮你安排好。”

  “妈……怎么了？”

  “妈妈需要配合警察的调查，没事的。”

  我睁大了眼睛，想起了林茂爷爷的威胁，“是林茂爷爷陷害你的吗？”

  “小鱼，你不要想那么多，整件事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你只要知道去了国外好好生活，好好学习，等妈妈把事情都解决了，会去找你。”

  警察浑身湿漉漉的，就在我眼前带走了妈妈，我顾不上可怕的大雨，追着警车跑，却被几名警察拦住，那雨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疼得令人窒息。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妈妈！我知道错了！我可以挽回的，一定可以！

  我片刻不停地打车到了林茂家那栋大的跟城堡一样的别墅前，发疯了一般，大叫：“林爷爷，我知道错了，你别抓我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林茂拿着伞朝我跑来，他脸色苍白，跑得很吃力，我想起那次百米决赛，他好像也是这样向我跑过来，那个时候我恨不得跳下看台，张开双臂迎接他，而现在……

  我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滚！你离我远一点！”还一把推开了他的伞，只是不顾一切的朝大门处跑去，跪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面前，“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离他远远的！”

  我看出了林茂爷爷眼中的诧异，“你妈妈犯了法，该受到惩罚，明白吗？就跟你犯了错，需要被惩罚一样！”

  “可是，这是我犯了错，不要抓我妈妈，行吗？我求你了！”

  林茂扔掉雨伞，想把我扶起来，他朝面目冷静的老人大声叫道：“你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小鱼，你跟我走，我会帮你妈妈的。”

  我一把推开林茂，他脚下踉跄，摔倒在地，可我顾不上他，爬到老人的脚边，拉着他的裤腿，“求求你！”

  “不要求他，我会帮你的！”

  “你帮不了她的，别乱说大话！那件案子证据确凿，不是你想帮就能帮的！老吴，把小姑娘送回家。”老人头也不回的进屋，带上大门。

  我不敢再看林茂一眼，多看一眼那愧疚都多一分！

  不知为什么，我开始剧烈的咳嗽，“你走开，走开，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有些撑不住了，不仅忽冷忽热，还呼吸困难，我眼前越来越黑……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病床边是有些疲惫的向阳惠子，整整三天，她一直在照顾我，直到出院。

  好像我每次住院林茂都不会来看我，哪怕一眼……我又开始后悔自己那样推开林茂，还说了那么重的话，林茂一定是生气了，不会再理我了……

  出院后我一个人自闭地待着家里，除了向阳惠子每天下午会来给我讲课，我见不到任何人……包括林茂……天知道我有多想他，可明明是因为跟他在一起妈妈才会进监狱，我明明不该想他的……

  可是，思念啊，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控制不了，就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