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山羊、水仙花、红兔子和倒霉的王储
第一幕
(一)
昨夜梦到了什么?
“小姐!”
女仆的声音飘飘忽忽的,虽然不真切,却依然分散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
她拼命努力回忆着。
好像是噩梦。有哭泣的女人,有死去的孩子。哭泣的女人抱着她死去的孩子,红通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个孩子穿着洁白殓衣,一条胳膊僵硬地垂着。女人把脸埋进她雪白的长发里,哭个不停。
“小姐,醒醒,把头抬起来点,不然没法儿给您编头发啦。”
真是奇怪。孩子为什么会满头白发?啊,对了,那小孩的脚很奇怪,像一对丑陋的羊蹄。
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小姐,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女仆小心翼翼地梳顺她的头发,迅速编成一条长长的发辫。
“嗯……”她抬起头看向梳妆镜。
镜子里,一个满头白发的小女孩对她凄惨地微笑。女孩的额上分明生着一对黑漆漆的羊角。
她“啊”地惊叫一声,心狠狠地往下坠去。
“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头发被扯到了。”
女仆赶紧道歉,“对不起,我马上松开重编。”
“不用,盘紧点吧。”她顺手把发带递给女仆,“宴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身后的两个女仆交换了下眼神,“听管家说已经差不多了。”
“还有呢?”
一个年轻嘴快的女仆压低了声音道:“据说老爷今天的好像请了不少大人物哪。”
“大人物?你是说国王陛下?”
众女仆不敢应答,只是手脚麻利地继续帮她梳妆打扮。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清晨已过了大半。
她从床头的罐子里抓了一大把糖果点心,分发给众女仆,“都拿点吧。”金、银纸包的各色甜食,在当时是昂贵的东西。
诺索尔家的仆人们对家主诺索尔老爷并不怎么畏惧。在他们心中,这位侯爵性子还算宽厚,是一位值得尊重的主人。可是对诺索尔小姐,他们倒是有几分害怕。不是因为她有多严厉或是蛮横,而是因为这位小姐虽然慷慨,但性格实在古怪,教人捉摸不定。
“小姐,需要我们送您下去吗?”
“不必了,别跟过来。”她摆摆手,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昏黄的壁灯造型古朴雅致,微弱的光辉也映着墙上一幅幅油画。有的尚且鲜艳,有的却已经因过于漫长的岁月而斑驳。
长长的走廊是她自小走惯了的。隔着地毯,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地板的硬度与微微的潮润。
诺索尔家的宅子很大,除了管家与仆人,也只有父女俩个人住。很多时候,比阿特丽丝会出神地听着自己的细微的脚步声,幻想着这声音来自自己素未谋面的兄弟,亦或是母亲。
当然,这只是幻想罢了。她没有兄弟,也没有母亲。
“父亲,贵安。”她提着裙摆,在楼下宽敞富丽的贵宾室门口,向侯爵行礼问候。
轻轻的话语带着少女独特的发音与淡淡的气息声,虽然不是多么动听的声音,却也能抓住在场所有人的心。
只是一瞬间,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深红的衣裙,光洁的黑发,瓷白的脸,锐利的灰眼睛,新鲜又生硬。
诺索尔侯爵拉过女儿的手,淡淡一笑,“向各位介绍,这是我的女儿,比阿特丽丝·诺索尔。”
(二)
满天的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倾泻下来,在空中被折射成无数碎金,如同一场暴雨般扑向地面上的世界。
法恩塔尼西亚王国的宫殿沐浴在这场暴雨中,愈发宏伟瑰丽。每一个塔楼、每一座浮雕、每一扇花窗都像是在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在天幕下熠熠生辉。
王宫外的偌大的庭院中没有一个花圃,只有参天的常青树与攀着葡萄藤的花架。茂盛且浓绿的树冠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峦,当风吹过的时候,山峦瞬间化为绿色的巨浪,铺天盖地般地向天际涌去。
现在,我们一点一点拉近视线,对,就这样,慢慢拉近,将目光投在主楼左侧的那扇玫瑰花窗上。
有一个人坐在窗边,握着笔杆,正专心致志地完成着眼前的画作。光线透过斑斓的彩色玻璃,落在他侧向一边的脸上。
一位画师模样的年轻人立在旁边,神情也是极为专注。只是他看的并非是那个人笔下的画,而是那个人的脸庞。
“你,看得很认真啊。”那个人突然冷冷地冒出一句话来。
画师的表情一下子从沉醉变成了恐惧。
“是……是殿下的画……画技突飞猛进,我……我看得入神了……”
“我不喜欢别人说谎。”那人侧过脸来微笑。
“请殿下宽恕!在……在下是在看……您。”
“为什么?”那人倒也不生气。
“因为……因为您在透进来的彩色柔光里实在是太过……太过……动人。简直像油画里酒神狄俄尼索斯降临!”画师索性放开胆子,大声说了出来。
那人不怒反笑。
“我像酒神?真有意思。你过来,看看我这副画同上个月比较有什么不同。”他放下画笔,冲画师招招手。
“是。”画师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的身旁,也不敢太靠近他,只是弯腰去看那幅画作。
“怎么样?”
“这……”画师面露难色,“照理说殿下的画技已趋向于炉火纯青,这幅画的确也体现了这一点。只是……”
“只是什么?”
“您看,画中人被海浪所簇拥,诞生于贝壳之中,又有不少神明天使为其祝贺。自然是美神阿佛洛狄忒无误。可是您所画的可违背了传统的美神的形象。这位美神不仅从金发便成了黑发,而且,您要知道,美神诞生之初便已是成熟的女性,可是……您画的明显是尚且年幼的少女。而且姿容不够妩媚,太过轻盈。这哪里是美神,简直就像……”画师不敢说下去了。
“像什么?”
“这……这分明就是谷物女神那个成为了冥后的女儿珀耳塞福涅嘛!”画师大着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
“说得对。”那人点点头,“我是有意而为之。”
“敢问殿下……为什么?”
“想知道么?”
画师硬生生地把“想”吞回了肚子里,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你过来。”
画师只得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俯下身。他紧张得手脚打颤,几乎要昏死过去。
“秘密。”
“什……什么?”
那人笑着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是,殿下。”可怜的画师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画室。
那个人很快收起了笑容,只是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画中的少女,竟露出了混合着悲伤与温柔的表情来。
“你是旅途中的唯一的引路人、七座炼狱山后唯一的圣女、诗人永远的恋人。”
他碧绿的眼眸中似是有座无尽的、幽暗的森林。而此时此刻,对他人的爱恋与思念却吹彻了原本静如止水的绿色海洋。
他,我们现在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地用“那人”或是“那个人”来称呼他了,加尔尼特·法恩塔尼西亚,就是当今君主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王储、唯一的继承人。
加尔尼特现在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可是却拥有远不是十九岁少年所有的经历与品性。
初次见面时,没有人不会惊异于少年的样貌。
一头亚麻色的卷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衬着象牙白的皮肤,凸显出少年的卓然不群的气质。
修长颈脖之上的头颅则像是最吹毛求疵的雕塑家手下诞生的艺术品。无论是小巧的下颌、饱满的前额,亦或是秀眉下的眼窝,无不透着得天独厚的高贵。
然而少年挺拔修长的身姿却为明明白白地将这份美貌与女子区分开来。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隐隐然的威严与震慑。可以说,加尔尼特硬是将他存在的空间割裂开来、独立出来,无数人都为之吸引,却不能也不敢靠近。
“你是奇迹。”加尔尼特垂下眼帘,“你给予了我未来与生命。你帮助我逃开他的阴影。”
他搁下画笔,掀开沉重的帘幕后,倚着软榻闭目休息。
深海般的黑暗。
冰冷如海水的黑暗覆盖了每一寸皮肤,侵吞了意识。
“过来,加尔尼特。”女人一脸和煦的笑容,牵着一个男孩的手。
“母亲。”他腼腆地笑着,望向那个男孩。
“这是克罗那公爵的儿子,只比你大一点儿。两个人可要好好相处啊。”
“殿下。”男孩的声音很温和,他俯身向他行礼。
他看见男孩的一头柔软的赭色的短发。
在阳光下红得象是火焰一样。
“过来,加尔尼特。”男人潜藏在深深地黑暗之中,“让我了断你可悲的一生。”
“叔……叔,”他跪在地上,“什么……你要……”
“看看你自己。”男人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拖到镜子前,“看看你自己。多么丑陋,无用、无能、无力。你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叔叔,不要……不要!”他挣扎着,哭喊着,却躲不开男人,也躲不开镜中的自己。
“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加尔尼特。像你这种自怜自艾的废物,像你这种……像你这种……像你这种一味逃避、自我放弃的愚人,有想过那些付出一切却什么也得不到的人吗?有想过那些尝遍艰辛却连片刻欢愉也得不到的人吗?回答我!”
他只是哭泣。
他说不出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
生而无能,是为不幸。
作为不幸者,能逃离地狱的拷问,唯有依靠奇迹。
那个奇迹是地狱里唯一的救赎,也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罪”——不是来自流淌的血脉,而是来“加尔尼特·法恩塔尼西亚”这个人自身。
我因她而成为了“我”。
(三)
诺索尔家的贵宾室像是浸泡在鼎沸的人声里。这个原本极为宽敞的房间现却有如一个封闭压抑的容器。
比阿特丽丝悄悄地向侧边的门移去。
“你要去哪里?”侯爵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去藏书室。”比阿特丽丝回答道。
她知道父亲会相信这个回答。
“晚宴开始前回来。”侯爵点点头,十分温和。
“知道了。”
比阿特丽丝快步走出贵宾室,出了大门径直往庭院走去。
再美的景致,若是自小见惯了的话也会觉得平凡无奇。而现在,比阿特丽丝却由衷地开始赞叹眼前的一切。
蔷薇花簇拥在一起,大团大团的白色的、粉红色的花朵浸没在金色的光河里。每一朵花的轮廓都勾勒出了一圈金色的光晕,当风吹过的时候,似是能摇下一地光斑来。
就算偌大的庭院只有自己一人也没什么。她不怕寂寞,只害怕无聊。
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愿意听取人的愿望,她还是想被赐予一个能够陪伴在身边的人。
“我想要有人陪伴。”
“我听到了。”竟然真的有人应答。
比阿特丽丝转过身,呼啸而来的光河顿时没顶而过,光线在世界里蛮横地冲撞,灼疼她的眼睛。
当光渐渐有些退去时,她看见了这一生也难以忘却的景象,或是幻景。
一个少年正站在水边,拥着洁白脸庞的金发打着卷儿随意地垂下来,耀眼得似是淋过主神洒下的金色骤雨。他如同传说中因为迷恋自己的倒影而化为水仙花的那喀索斯,纯洁但是冷漠,高高在上,纤尘不染。
少年一步步走近她,俯身亲吻她的手背。
一个真挚、干净的吻。
这个吻彻底将比阿特丽丝拉回了现实。
他哪里是一个冷漠高傲、难以企及的少年。此时此刻,在清晰分明的视界里,少年湛蓝的眼睛里正满溢着喜悦的笑意。只需一眼,就会不自觉地被少年周身所透出的温暖和煦的气息所感染,从心底感受到他的温柔与善意。
“我应允您的要求,来到您身边,陪伴在您左右。”
比阿特丽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是谁?”
“我说过了,我是能陪在您身边的人。”少年回答得倒是真诚。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跟着我?”比阿特丽丝的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转,突然笑了,“想不到普莱珀雷西家的少爷竟然如此无聊。你没有兄弟吧?不然普莱珀雷西老爷是不会糊涂到让你继承家业的。”
少年的脸迅速红了。
“对……对不起,我今天是来参加诺索尔小姐的生日宴会的,结果迷路了。”
“谁让你一个人出来乱跑,跟我走吧。”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
“你是诺索尔小姐吗”
“算是吧。”
“侯爵和家父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是吗。”比阿特丽丝看了他一眼,“要我带你去四周参观一下吗?”
“我很乐意。”
裙摆擦过花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如你所见,这里就是庭院。往左边有个不大的湖泊,往右边走会通向家族墓地。”
“果然名不虚传,真的非常漂亮。”
已经是傍晚时分,橘红色的余晖一点一点涂满整个世界。被染上玫瑰色的云朵一层一层向远方尚且还是蓝色的天空铺叠开去。缝隙间还有阳光漏下,不过已经是很稀疏的了。不过,庭院中的花香倒是越发浓郁起来。被暖暖的空气蒸腾得发酵之后,竟意外地有了酒的芬芳。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少年问她。
“比阿特丽丝。”
“我叫艾谢尔。”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
“比阿特丽丝是个好名字。”少年边说着,边加快脚步,“为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寄予了无限的祝福。”
她哑然失笑,“难不成还有被诅咒的名字?”
“这个就不好说了,没准真有。”少年斟酌着措辞,“比阿特丽丝是永恒的淑女。为了见到她,无论有几座炼狱山,诗人都愿意去翻越。”
比阿特丽丝忍不住笑他,“真是书呆子。”
七月是明晃晃的酒神的时节。
之后的许多年里,比阿特丽丝始终铭记着和艾谢尔初遇时的情景。她也始终相信,像艾谢尔这样的人,就该是备受神明祝福的。他的一生想必是命运女神用金羊毛纺织的,没有黑暗也没有阴影。
在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不幸者的不幸之后,她也坚信这一点。
(四)
哦,贵妇人啊,你是我希望所寄,
你曾为了拯救我,
不惜把你的足迹留在地狱,
我感激你的恩惠与德能,
让我看到所有这些情景,
而这恩惠与德能有都是来自你的威力与善行。
你使我摆脱了奴役,获得了自由,
经过所有那些途径,
把使你能做到这一点的所有方式都全部运用。
请把你对我的宽厚善加保存,
以便让我那被你医治痊愈的灵魂,
能在脱离□□时仍然令你欢欣。
我就是这样祷告;而那一位,尽管显得如此之远,
却仍然嫣然一笑,并看我一眼,
随即又转向那永恒的源泉。
加尔尼特合上手中的书本,望向马车车窗外的街景。
“还有多久?”他问随行的侍从。
“不到半个小时,殿下。”侍从看了看怀表,恭敬地回答道。
“诺索尔家啊……虽然与诺索尔卿时常相见,可是……”加尔尼特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
上次见到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吧。那天,我一直在在克罗那家的贵宾室里等她。
门终于开了。
因为是逆光,所以只看得出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他屏住呼吸注视着前方,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恐惧。
逆光褪去,她就站在那里。鲜明、生动又非常陌生,和记忆里相比,似乎长高了些,也瘦削了些。黑发簇拥着雪白的面庞,像初春的梨花。
“请问你是谁?”她开口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
她微微蹙起眉头,稍微提高了声音,“请问你是哪位?”
脸上是平静的、冷淡的神情,好像对她而言,那句“你是谁”也只是一句礼节性的问话。见他没回答,她也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在房间一角坐下,随手抽了一本书翻阅起来。
阳光漫过窗棂,透过彩色玻璃,热腾腾地涌了进来。一束亮晶晶的浮尘在墙上的耶稣像边飞舞。
她静静地喝茶、看书,动作迅速又轻盈,“你也是客人吧。”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问他。
眼睛却依旧盯着纸页,好像在自言自语。“这家的公爵为自己妹妹准备了那么盛大的舞会,你怎么不去?”
“你不也在这里吗?”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她瞥了他一眼,“父亲让我在贵宾室呆着。反正我也不喜欢热闹。”说着,她的视线又在他脸上转了转,“你到底是谁?这家主人的朋友!”
遗忘不是罪过。
“你真的不记了吗?”唇舌像生了锈,尽是苦涩腥甜的味道。
她抬眉,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你这人可真奇怪。”侧头想了想,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银纸包的巧克力,抛给他,“接着。”
他伸手接住,除了“谢谢”,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遗忘不是罪过,想不起来才是。当年施予我的善意,现在竟成了残酷的折磨。
“我差不多该走了。”她挥挥手,“再见。”
从始至终,她根本没看他几眼,更没在意他。
孩子般天真,成人般无情,这才是她。
他把手中的银色的小球抛进熊熊燃烧的炉火,一小团异常明亮的火焰一晃,随即消失无踪。
我是那么思念她,又是那么憎恨她。
“陛下,已经到了。”马停了下来。
大门后的庭院就像一个精美的珠宝盒,配色绚烂雅致,布局典丽,修剪得也很齐整。
加尔尼特下了马车,朝前望了两眼,却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啊。”虽然说的是刻薄话,嘴角却挂着微笑,“真想知道为什么诺索尔卿那样的人会忠实地将上几代的低俗趣味沿袭下来。”
他回忆起当年路过的开满石蒜花的田野。花地被夕阳点燃,一直烧到天机。囚车经过的时候,那些红得剔透的花被碾压得东倒西歪,零落尘泥,土地上多出一道长长的、斑斑血迹的伤口,触目惊心。
除了鲜艳颜色之外一无所有的脆弱生命,只配接受被践踏的结局。唯有如同宝石般坚定纯洁的灵魂,才配获得永生。被流放的囚徒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鲜血满身。
现在不一样了,那些可恨的往事想必也同那些花一样,被时间碾压,化为粉末。
是我亲手结束了无穷无尽的拷问灵魂的地狱,重新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以及一切——未来也好,荣誉也好,还有这个刻上加尔尼特这个名字的王国。从此以后,再无不幸。他想。
不祥的悲惨血脉与高贵的皇家血脉在一具身体里流淌,如同寒流与暖流的的彼此碰撞、激荡、分化,割裂出深深地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