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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最后的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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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翻越七座炼狱山,只为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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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当比阿特丽丝与艾谢尔回到宅邸后,晚宴已经快开始了。

  诺索尔侯爵相比早已关照好了管家和仆人们,要以最佳的“诺索尔家的方式”来招待每一位客人。

  纯银的镂花餐具与精美瓷器在高高悬起的十二支古典烛台的下泛着微光。铺在长桌上的手工编织亚麻桌布及餐巾早已叠放完毕,没有沾染一滴酒汁。

  主食是有香草和肉桂末调味的鸡胸肉、浇上波尔多调味汁的嫩牛排以及新鲜的小鲑鱼。甜点是裹有覆盆子酱及蛋黄酱的的木塞蛋糕,洒上俄勒冈草莓粒的花朵造型的冰淇淋等等。至于酒浆则是来自于许多著名的酒庄。

  一切都经过了精细的准备。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符合诺索尔家之名的盛宴。

  因为客人们还在贵宾室里同侯爵闲聊,比阿特丽丝就与艾谢尔、随便在主厅坐了下来。

  “诺索尔侯爵可是从来不喜欢这种热闹事,想不到他对你的生日会如此尽心。”艾谢尔说道。

  “当然了,据说王储也会来,他能不尽心吗。”

  “这跟王储来不来没有多大关系。”艾谢尔顿了顿,“侯爵是勤勉、端方之人,绝非趋炎附势之徒。每次来我家和父亲商谈公事的时候,他总会抽空指导我功课。我一直很尊敬他。”

  “你又知道什么。”

  艾谢尔不置可否地笑笑,忽然凑过脸来,“比阿特丽丝,晚宴后的舞会,你做我的舞伴吧。”

  “舞会?”比阿特丽丝看着艾谢尔的脸,硬是咽下了“我不准备参加”这句话,“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我肯定跟不上你的节奏。”

  “没关系,我会带着你。”

  少年的话语在空气中扩散,透着包容性的温柔与善意。

  那一天,我看着这样的艾谢尔,胸口却被想哭的冲动牵动,鼻子也不自觉地发酸。他真诚的蓝眼睛注视着我,清澈的目光狠狠地撞疼我的心脏。

  他就像是一束涌入黑暗的光芒,即使这个世界将永远沉入深海,只要有他存在,深海也是一片闪烁的春日的湖泊。

  我多么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艾谢尔的秘密。

  “现在去贵宾室吧,他们还在那里等着。”比阿特丽丝转身朝楼上走去。纤细洁白的手掌搭在雕刻精致的楠木扶手上,小小的深红色礼服的身影在华丽的主厅中仿佛会随时消失在烛光的阴影中一样。

  艾谢尔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加快步伐追上了少女。

  与此同时,来自王宫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诺索尔家的庭院门口。加尔尼特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殿下……”侍者见他脸色不好,想出口相询。

  “怎么了?”

  “没什么,是在下多心了。”

  近旁的侍从瞧了一眼加尔尼特有些阴沉的脸色,便死死闭上了嘴。

  少年将微微有些颤抖的手紧紧握拳,再松开,心情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殿下,请随鄙人而来。”前来迎接的管家走上前来,向他行礼。

  “诺索尔侯爵呢?”加尔尼特问道。

  “侯爵大人尚不能脱身。不过他事先交代过,如果殿下到来,就先将殿下恭迎至贵宾室,不敢怠慢。”

  加尔尼特微微点了点头。

  “请随我来,殿下。”管家推开了大门,为年轻的王储带路。

  加尔尼特漫不经心的随意扫视着庭院中的一切。

  “看来,诺索尔卿为了将上几任的趣味发扬光大,费了不少功夫啊。”

  管家倒是丝毫没有听出这是挖苦。

  “是的,如您明鉴。侯爵大人的决心能将任何理想化为现实。”

  “决心?”加尔尼特忍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管家似乎有些不快。

  “我失礼了。只是回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加尔尼特耸耸肩,“你说得没错,只要是诺索尔卿下决心决心的事,就没有实现不了的。”

  “今天的宴会,是侯爵为小姐十六岁生日所举办的。”管家想结束关于他主人的话题,“比阿特丽丝小姐也是侯爵唯一的女儿。您看,前面的宅邸就是诺索尔家的主屋。殿下,请随我来。”

  门口早已候着两名男仆,他们一见众人走来,便缓缓推开了大门。

  加尔尼特一只脚刚踏进主厅,就听见了楼上传来的谈话声。

  只见高瘦的诺索尔侯爵与相貌英俊的普莱珀雷西子爵并肩走下楼梯。陆陆续续走下来的还有不少贵族名流。

  她一个人落在后面,衣裙摇曳,两鬓寒鸦色,面容像鲜洁的梨花。

  在场的人见到了加尔尼特,都停止了交谈。他们快步走到他跟前,向这位年仅十九岁的王储躬身,致礼问候。 “殿下,我们作为您忠心的爱戴者,祝福您与您的光荣,万世永继。”

  加尔尼特听罢,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各位不必如此。今日,我仅仅是作为一个客人来参加诺索尔卿的宴会,也只想尽一个客人应尽的礼数。”

  “殿下,”侯爵上前同加尔尼特握手,“您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也只有您的宴会,我才不能不来。”加尔尼特笑答。

  侯爵将脸贴近一些。

  “看见您现在这样,我真的很欣慰。”他轻声说道。

  “多谢。”加尔尼特的也压低了声音,但是很真诚。

  “各位来吧!”侯爵转向宾客们,“今夜的欢乐只属于我们!”

  (六)

  待宴会开始后,可怜比阿特丽丝就陷入了彻底的僵局。看来侯爵的“我们”中并不包括她。

  她只能不停地机械回应客人们的道贺,然后热情地表达出希望能尽兴享受的愿望。每当有男宾邀请她跳舞的时候,她也只能婉拒。

  “恐怕我真的不太适合当一个舞伴。”比阿特丽丝紧张地笑着,“我还得略尽尽主宾之宜,您说是吧?”

  然而,真心话恐怕是“我跳得真不好,与其到时候被暗地里嘲笑还不如现在就统统回绝掉。何况我答应过艾谢尔,光应付一个人就够了。”

  想到这儿,比阿特丽丝不禁有些焦急起来。她只得提起裙摆,一边穿梭在无数觥筹交错间,一边用眼睛寻找少年。

  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然生出了没来由的恐惧。她怕艾谢尔会消失,也怕这些人带给她的陌生。虽然她自己也明白这很可笑,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有越来越快的脚步。

  就在比阿特丽丝四处张望的时候,她一不小心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父……父亲,你怎么这里?”一抬头,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诺索尔侯爵。

  “我不在这里才奇怪吧?”侯爵笑笑,轻轻抚平女儿翘起来的额发“倒是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没有,只是脚跟有点疼。”

  “需要换双鞋子吗?”侯爵顿了顿,“今晚你可是主角。”

  “什么主角,如果不是我过生日,谁会注意到我。”

  她心中不悦,说完想扭身就走。

  “你等等”,侯爵拉住女儿,“快来见过殿下。”

  她吓了一大跳,想走又不敢走,只能尴尬地立在原地。

  只见一个少年缓步走上前来,姿态优美但是极为高傲。

  他的出现似乎即是酒神狄俄尼索斯亲临人间,只是少了酒神的热情,多了难以言说的疏离感与淡漠的神情。

  少年在比阿特丽丝面前停下脚步,碧绿的眼眸在她的脸上转了转。

  “您好啊,诺索尔小姐。”声音非常悦耳动听。只可惜这样不带感情地说来和山谷中的回音没有半分差别,空洞洞的。

  “你是……”比阿特丽丝震颤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谁?”

  “比阿特丽丝,快向殿下行礼。”侯爵俯身,又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遗忘是罪过,好好想想。”他拍拍女儿的肩膀,冲加尔尼特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

  遗忘是罪过?

  她拼命回忆着。

  彩窗……稣像……炉火,是冬天吗?我记得阳光很好,所以那应该是个晴朗的冬天。那应该是两年前吧,难得这一年没有下雪。对了,我们去参加了哪个公爵举行的舞会,我被父亲赶到了贵宾室,就是在那里,我见到过他。这可有点不妙啊,我不会没给他好脸色吧?她心中叫苦不迭。

  “殿下,贵安。”行完礼,她的额头已经微微冒冷汗了,“那时我不知道是您,如果有失礼之处,还请您原谅。”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瞧着她,也不说话。

  比阿特丽丝瞟向父亲,想向他求救。谁知侯爵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时是我冒犯了。希望您不要怪罪。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算要怪罪,跟家父无关,我一人愿意承担。”这样一说,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他应该会心软吧?她暗自祈祷。

  就算不关心政事,比阿特丽丝对这位王储的手段有所耳闻。她可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生日变成忌日。

  少年皱了皱眉头,看上去心情更糟糕了。

  比阿特丽丝忽然觉得这个细微的神色变化非常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在他脸上见过。

  “不久我们有了空暇,我便可以向您解答这种种奇迹,使你理解这一切的发生未尝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现在请高兴起来吧,把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吧。《暴风雨》的名台词,你还记得吗”他忽然开口了。

  听了这段话,比阿特丽丝像是怕被炭火伤了一般,猛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耳边似乎响起了隆隆的雷声,还有似乎永不止歇的、滂沱的暴雨。那一日的暴风雨像是戏剧最精彩的一幕场景,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在她的头脑中上演了。她仿佛看见乌沉沉的天空下,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怎、怎么可能……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我想先告辞了。”

  “等一下!”加尔尼特在她刚迈开脚步的一瞬间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我是说……请留下。”

  比阿特丽丝忍不住回头,视线刚与他相碰,他却故意别过头去。

  她记得这样的眼神。悲伤,痛苦,喜悦,温柔。晶莹的绿眼睛并非平静如海洋,种种复杂的情感汇聚在一起,是能唤来海啸的巨大风暴。

  “是你吗?”

  “只能是我。”他握过她的手,“比阿特丽丝,和我跳支舞吧。”

  乐声响了起来,愉悦、活泼又明快,可比阿特丽丝已经顾不上好好踩舞步了,只是胡乱地跟随着加尔尼特的节奏。

  “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敢你相信,不过,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她说。

  “谢谢。”

  比阿特丽丝动了动嘴唇,可她实在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音乐声还在流淌,两人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能明白吗?” 他的神色有些黯然,“时间是最让我厌恶的东西,我却不得不珍惜。它什么都带不走,却什么都能带走。比阿特丽丝,我问你,我有改变吗?”

  许多人令我不幸,我令许多人不幸。生命对我而言,曾是残酷的、永无止尽的拷问。

  但是我遇见了你。在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想起你。想着等到夺回未来之后,就去见你。这是属于我的唯一一个干净的愿望,它来自光明,来自你。

  她是炼狱山山顶美丽的引路人,为了见到她,诗人愿意翻越那七座山,来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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