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151章回来就好
水月洞天，清晨。
太湖边。
族人用木担架抬着已气绝的童心，一路走，一路走，终于来到清澈纯净的太湖边上。
童心乖顺躺着，身穿一袭往日的米白棉麻长袍，安静得像睡着了一般。族人将木担架轻轻放在湖边，毕恭毕敬地朝紧跟其后的童战行礼，再默默退到后头族群中。
长老祭礼仅此于族长，原是设在族里最中央的祭坛，可童心既已成婚，便不再是长老会的人，只能依照寻常族人，祭坛设在太湖边上，幽静纯粹，倒是贴合他的性子。
月牙仍穿着昨日的白嫁衣，从新房被人牵着跟在木担架后面，走过长长的路，一直走，心神恍惚着，看着一个个族人把白花放在童心身边，看着童战念完丧词，看着木担架被族人合力推到水中，徐徐飘开。
当童战手中的火把靠近木担架，熊熊星火映在她瞳孔里，她猛然惊醒似的，狠狠推开扶着自己的人，发了狂般朝前奔去。
尹天雪被她突地推了一把，好在早有准备，足尖轻点一跃而起，正好截住了她，抬手握住她的双肩，怜悯道，“月牙，让他安心的走吧。”
“你算什么东西？别装作她的样子，滚开！”悲伤已让月牙失去理智，她愤怒甩开尹天雪，疾步跑到河边，没走几步就被龙博及时挡住去路，他亦双眼通红，利落点住她的穴道。
月牙动弹不得，凝望着在水中的童心，揪心的痛，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眼前一片模糊。那燃烧的火把，是她眼里唯一的红。刺眼得很，像扎进肉里的针，生疼生疼的。
须臾之间，大片乌云聚顶，风云变色，狂风呼啸。原是晴朗的清晨，骤然黑云压顶，宛如夜半漆黑，一道惊雷划破这乌暗的天空。
族人和长老们交头接耳，感到这不寻常的天气背后，定有什么要发生。
天起异象，必有缘故。龙博仰头看着雷霆阵阵，下意识摸向腰间的两柄短剑——为方便携带，他将神龙剑一分为二，剑身安静如谧，并未有丝毫异动。
若非阴鸷之术，这异象又说明什么？
童战手举火把，白袍被狂风吹得四处鼓动，他站在岸上凝神细思，这异象似曾相识……他猛然抬头，正对上龙博望过来的目光，浑身打了个激灵。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正击中童心的身体。雷声震耳欲聋，数道闪电直逼而下，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容。
“童心——”明知道童心不会再感到痛，月牙仍是不忍。她未曾亲临一年前的那场复活祭坛，自然不知其中缘故。
龙博身影刚动，就被一只手挡住，“童战？”
“大哥，别动。”童战没有回头，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盯住雷电缠身的童心，无声握紧拳头，屏息着，像在等待什么。
惊雷在乌云低沉的天空划过，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划破乌黑的天。
刺目的闪电，自天际亮过一道弧度，在童心胸前绽开，灿烂白光从他体内渐渐散开，一圈一圈的荡漾波涛，点亮一整片太湖，转瞬即逝。
担架上的人，手指微动，慢慢的，在众人的屏息等待中，睁开了双眼。
乌云骤散，明媚的阳光照亮整片大地。
“唔……”童心疑惑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太湖中飘荡，抬眸见岸边站着密密麻麻的族人，他慢慢站起来，足尖轻点飞向人群，稳稳落在众人面前。
“你……们……”童心扫了眼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定在童战手举着的火把，再看了眼漂泊在湖中的木担架，顿时理清了缘由。
敢情，他们这是要火化他？
童心满脸黑线，还不及开口呢，就见童战扔掉火把，疾步朝自己奔来，语带哽咽道，“童心，你活过来了，童心——”
龙博快步走来，抬手搭在他肩上，红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童心，你认得，我们吗？”隐修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指着自己，又指了指战博二人。童心该不会，再次失忆吧？这来来回回几次了，他老人家可受不了。
“隐修。”童心笑了笑，准确无误地念出他们的名字，“大哥，二哥，天行长老，金木水火土长老……”
他的目光停在人群中那抹白影，她的脸颊上两行泪痕，不知为何，他觉得胸口闷闷的，莫名移不开眼，低低唤她，“……月牙？”
尹天雪适时解开她的穴道，月牙泪光盈盈，紧紧凝望着他，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族人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道，让月牙走到童心眼前。
“你没事了？”月牙眼底泛着血丝，望着眼前纤长的身影，泪意再次漫了上来。
“嗯。”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月牙猛地抱紧了他，泪水滔滔流出沾湿了他的衣衫，压抑的情绪终是释放出来，用力地哭，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不过松儿谷患难一场，她的态度是不是太激动了点？
童心一时无措，看了看童战，又看了看龙博，他们面容平静似见怪不怪，她在怀中哭得肝肠寸断，他听得心里闷闷的，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只好用手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安慰着，反复说自己没事了。
尹天雪湿了眼眶，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
“三少夫人，这是喜事，你别再哭了。”一道清脆的女声窜入耳中，童心抬眸看去，心里有一丝异样，目光绕了一圈，三少夫人，谁？
未等童心再言，龙博从复生的喜悦中走出来，察觉到事情有异，与童战相视一眼，只看他目光一凛，正色道，“灵镜呢？”
六大长老也想到一年前龙博复活的那天，也是这般雷霆不休，不由面面相觑，天行长老回道，“灵镜在藏书阁。”
显然，有人与灵镜做了交易使童心复活，就像当年龙博一样。可灵镜并非轻易显灵，若是寻常人，即便有人以命相抵，也救不回他的性命。
不管是施救者或被救者，其中一人的分量必须足以令灵镜出手相救。而童心还没那个分量，那便是……
龙博越想越心惊，背后一阵凉意，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唯独没有他。
“你们可有看到尹仲？”
藏书阁。
不出众人所料，尹仲以不死之身同灵镜做了交易，换回童心一世阳寿。待大家赶到藏书阁时，尹仲已气绝在镜台之下，白发鹤鹤，皮皱如树，俨然是五百多岁的老者模样。
月牙受不住骤喜骤悲，一时悲痛揪心，晕厥过去。所幸尹天雪跟在其后，快步上前扶住她虚软的身体。
“月牙，月牙？”望着那苍白的脸庞，尹天雪心疼不已，抬眸看向站在那儿的童心，见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倒在她怀里的月牙，静默无语定在原地，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尹天雪眉心微蹙，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心中一片辛酸。
为了她的傻月牙……这次，仍是痴心错付吗？
童战从他们面前走过，看到尹仲躺在那儿面带微笑，他眼睛忍不住红了，命人将尹仲抬去太湖边，重新举行祭礼。
龙博在他身旁，面有泪痕，不忍别过脸，眼尖看到镜台上放着一封信，没有署名。
他拆开信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凤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爹已不在人世了。别伤心，这一生，我浴血奋战五百多年，手下亡魂不计其数，死亡对我来说，是平静，也是上天的恩赐。我的妻子，亲人，朋友，仇人大概都转世了吧，或许，爹还能和剑秋团聚。
如今终于能获得平静了，你会为爹高兴的，对不对？
自你醒来后，爹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啊，有童心在你身边，爹很放心。他呢，虽然痴傻了点，倒是打心眼里疼你护你，可别再欺负他了。
爹已叮嘱天奇，将爹名下的房契田契和财产都转交给你，足够让你们逍遥一生。随你们想在御剑山庄锦衣玉食，或是当个江湖侠侣，或寻个深山闲云野鹤都行，凡事啊，有御剑山庄为你们撑腰。
还有一事，破解豆豆昏迷不醒，我尚有一法可解。阴界与阳界之间的裂缝地带，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能看到发生过的事。许是这记忆，令她的一魂一魄徘徊在裂缝之中，无法自拔。水月洞天的莲涤池至灵，再寻一至阳至刚之人，令两人心神相连，其魂魄进入那裂缝之地，方可将豆豆魂魄带回。此术法失传已久，我亲笔附上术法要诀，切不可有所纰漏。
尹仲绝笔。
「我在追你啊，月牙。」
「月牙，我们……我们在床上吃嘴了，算不算……算不算成亲了？」
「童心不要！二哥欺负月牙，童心再也不要理二哥了！」
「月牙，我不是想缠你的，我、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童心，你是喜欢过一个姑娘，但那个人不是我。」
「月牙，我想和你成为一家人，就像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那样，成为一家人，好不好？」
尹天雪将昏迷的月牙带回新房，其余族人在太湖边举行祭礼，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童心脑中浮现。他握紧了拳头，眉头隐现纠葛之意，一闭眼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刹时头痛欲裂脸色发白，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和月牙，他们已经……成亲了？
龙博看着他突然白了的神色，身子虚晃了一下，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关切道，“童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童心不希望再让众人担忧，对他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你……”龙博一怔，事情接踵而至，如今才发觉眼前的人有些不一样了，童心的眸光深邃，仿若有洞悉一切的本事，他霎时心中一喜，握紧了他一侧肩膀，“童心，你，恢复了？”
被他这么一问，众人的视线都落到童心身上，童战也察觉出他的变化，童心望着他们，点了点头，平淡而坚定地答道，“嗯。”
简明扼要，是他一贯的风格。
祭礼后，童心双眉凝重，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面对月牙，索性拿出尹仲留下的术法细细端详，先救醒豆豆再想其他。
童氏三兄弟来到后山禁地莲涤池，看到满池莲花婀娜多姿，香远益清。其中一朵盛开的莲花中，包裹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婴儿。
龙博凌空飞奔进池，将那婴儿抱了出来，对着两个明显诧异的弟弟，笑了笑道，“这是你们的侄女，龙长宁。”
龙长宁脸颊红扑扑的，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小手握拳在空中挥了挥，朝他们露出灿烂明亮的笑容。
大难已过，龙博向他们坦言隐瞒长宁在世的原因，战心二人惊喜交加，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长宁疼爱非常。
施法在即，龙长宁由尹天雪代为照顾，龙博抱着昏迷不醒的豆豆进入禁地，温热的手指轻轻褪去两人的衣衫，将她□□的玉体打横抱起，跃进充满灵气的莲涤池中。
而童心盘腿坐于池边，以宽大的屏风隔之，听到两人下水的声音，抬眸看屏风中映出的两道人影，沉声道，“大哥，将豆豆扶坐稳了。”
水声潺潺，龙博拥她在怀，令她的背部正对着屏风，只听几道疾风穿屏而过，五根银针分布刺入她背脊的穴位，分毫不差。
龙博咬破指尖，含住指尖血深吸了一口，再附身吻上她冰凉的唇瓣，撬开她的檀口，将血液尽数灌入她的口中。
童心闭上双眼，双手结印于胸，隔着屏风虚空画符，无数白光在掌心凝聚，自他掌心飞出，在半空中跳跃飞舞，越过屏风在博豆头顶萦绕纠缠。
龙博双眸中映出她的容貌，随着那白光缭绕盘旋，他忽然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吸引，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