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话
喻艾云没想到云霞会找到她的公寓来。
周五放学后喻艾云被张珞童堵在了教室。
教室里空荡一片，走廊上也寂静无人。
喻艾云作为副班长兼学习委员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进行谈话。
班主任是个一说没有半个小时脱脱不开声的，于是喻艾云便让付妍先离开学校。付妍也是个一放学就想着要往外跑的，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便走了。
喻艾云看出来这点，目送付妍离开后才真正的送了口气。
谈话结束果然整个校园早已经安静可下来。
喻艾云心情挺好的在回教室的走廊上，心里盘算着她可以安静的出校门安静的坐车去舞蹈室，没有任何人的聒噪声音。
也可以不用一天再至少看见刘走两次。
真好。
然后进教室门便与眼里带着刺的张珞童对上了眼。
喻艾云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张珞童冷笑一声，满是讽刺的说，“副班长这表情变得可真快。是放假了心情舒畅了，还是说是对我开的VIP专项啊？”
心里暗讽阴阳怪气，面上又随着对方的话浮起一个与往常无二的灿烂笑容来，“你在说什么呢？络童？”
对方黑着脸将手里的卷子甩到了地上。
卷子上是清秀的工工整整的字迹，在名字的那一栏是喻艾云三个字。
“□□。”
喻艾云笑得愈发灿烂，“不怕我录下来吗？络童。你这样跟同学说话，是会被他们说的呀。”
听得张珞童一阵作呕。
张珞童本也是个张得好看的，此时咬着牙扭曲着脸恨狠的瞪着，硬生生的一副可怖模样。
“喻艾云，你不要太过分了。”
“是你太不懂得怎么做人了。低调点不好吗？”
冷静的走到张珞童的跟前，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卷子，起身面色委屈又不解的问，“别那么高傲，不就好了，嗯？”
政治老师从来只看成绩。
张珞童偏偏就是这一科学得最好，也只有这一科学得好。
班主任是英语老师，一个阴晴不定的笑面虎。她偏偏是最宠喻艾云的那一个。
班里基本所有同学都对张珞童颇有微词班主任也都知道，又亲眼看见张珞童对喻艾云的恶语相向，加上张珞童不是个会说话的，自然而然的对张珞童很是讨厌。
班主任是几个老师里说话最狠的。
政治老师只知道明着破口大骂，可班主任是个能暗讽到让人情绪失控的人。
张珞童没想到周二政治课上让喻艾云被骂的“回报”会在今天早上英语课的时候被还回来。
喻艾云的英语卷子被她甩到了地上，唯独一张在她的手上被捏得紧紧的。
那是喻艾云的一张英语练习卷，是今天早上英语老师要检查的作业，可没想到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了她的抽屉了。
很老套的套路，老套的张珞童怎么也没想到精明得像狐狸的喻艾云会用这招。
又或者，“对你呀，这样就够了啊。”
张珞童忍无可忍的把手里成团的卷子扔了出去。
“你就不怕现在有人回来？”
“那又怎么样？有人回来不是更好？又看见我的一桩罪行，不是吗？啊？”
没教养的女孩。
父母不在就是活得像个野人。
你怎么这么可悲，张珞童？
你怎么这么可悲？
班主任的话每一个字扎得准确又结实。
“喻艾云，我惹着你了？”
“我从开学第一天就惹着你了是吗！”
“你他妈一开始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因为你刚好就是那唯一一个不顺着我的啊。我看你那副不在意任何目光，即使活得那么痛苦也那么坚强的样子就感觉难受。而且，是你先招惹我的。知道吗？”
平日总是高傲清冷的女孩此时哭得无声的蹲在桌边蜷缩成一团。
喻艾云冷着脸，脑海里乱成一团。
对不起。
道歉。
说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想的。
“你刚好就撞到我的枪口上了。怪谁。”
是我疯了而已。
对不起。
对不起。
“如果你能收敛一点。不要碰我，就好了。”
受过伤害的人会有很多种极端走向。
喻艾云是其中一种。
是会在对方可能会对其造成伤害前先狠狠反击的那一种。
是见不到自己再被伤害的那一种。
喻艾云的好心情被张珞童毁了个干净。
出校门打了个车，直接报了公寓的地址。
舞蹈老师尤娜发消息问不去舞蹈室的原因，喻艾云只说家里来人了。
一语成箴。
开门后满是低气压的将书包甩在了鞋柜上，低着头换了拖鞋脚步快速的进屋，抬头一眼，脚步顿时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离沙发有三米远的地方。
沙发坐着一个化着浓妆容貌迤逦颇为妩媚的女人，见喻艾云进来了便慢悠悠的抬手拢了拢左耳的头发，开口，“回来了？”
女人的声音也满是风情。
喻艾云楞了半晌，心中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郁气倏的腾升。
“怎么，不知道叫人？在外面野着，连家教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满是讽刺。比班主任更甚。
忽然很是想念张珞童了。
还有那个疯女人。
右手往后撤了撤，用了死力气把指尖掐进了手心，终于整个人脑袋清醒了些过来。
喻艾云面上带上完美的微笑，温温顺顺的对女人微微俯了下身，柔声开口，“下午好，云霞——小妈。”
被连名带姓称作小妈的女人，是喻艾云的后妈。
莫种意义上来讲，喻艾云真想是云霞亲生的。
但这句话无论是云霞还是喻艾云都是个雷。
惊天巨雷。
“作为母亲，来看看女儿不是应该的吗？”
云霞为喻艾云那声小妈叫得有些咬牙切齿。
“哦。这样啊。那小妈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你的‘女儿’出来啊。”
喻艾云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未等云霞做出什么反应，喻艾云就一个箭步进了房间，半分钟后手上拿了个巴掌大的盒子。
喻艾云打开盒子，拿出一条蓝宝石项链随便的直接朝着云霞的脸扔过去。
云霞慌张的接住了项链。
“喻斐然你疯了吧！”
“哈，果然护你‘女儿’得紧啊。”
云霞狠狠的瞪了喻艾云一样。宝贝似的检查着项链的好坏，最后终于松了口气。
“我早跟安说过，不该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这个不知所谓黄毛丫头！”
喻艾云还是挂着那副笑。
云霞已经没了那副唯我独尊的神情。
项链是喻艾云初中毕业后喻安给的，价值不止是几十万几百万而已，甚至比给云霞的那些首饰还要值钱，因为这件事，云霞跟喻安闹了很久，最后几辆豪车几个名牌包才哄得半好。对喻艾云也愈发不顺眼。
喻艾云也看这条项链不顺眼，跟看云霞一样不顺眼。
看云霞为了项链在喻安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悲戚模样，喻艾云真的想哭又想笑的告诉云霞，这条项链，不过是喻安想要拿来换她的亲生母亲在她心里彻底消失继而变成云霞而已。
该哭的到她喻艾云，不，是她喻斐然才对。
可她从来不能哭。
作为喻斐然的时候，母亲离开之前，尚还可以像小孩子一样哭。
母亲离开后，在她变成喻艾云后，她就不能哭了。
哪怕哭一声，云霞都会说，“喻家不需要一个只会哭的黄毛丫头。”
云霞是为了给喻艾云送喻家老爷子的生日会邀请函来的。
喻艾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参加亲生爷爷的生日还需要邀请函的。
云霞本是想找个人给就好了的。
但这次喻安说什么也要让她来送，说是多少要培养培养感情才行。
倒是荒谬。
能培养，也等不到这个时候。
喻安的司机亲自送云霞来了公寓，并目送云霞进了公寓门才离开，气的云霞只翻白眼。
这会儿邀请函送到了，项链也确保没有拿去卖了或者丢了，云霞给了喻艾云一个白眼，踩着高跟鞋优雅知性的出了门。
“可悲女人。”
是张珞童。
是云霞。
也是喻艾云。
对张珞童，喻艾云不想多评价什么。
对云霞，喻艾云心里明镜似的，云霞再怎么耀武扬威，也不过是这个时代靠着男人而活的悲哀产物罢了。
可喻艾云真想，真想让这个悲哀产物去死。
死无全尸的那种死。
沙发上碰了许多的薄荷味香水，直到先前那股浓重的香味彻底消散了，喻艾云才略有嫌弃的进了卧室隔壁的房间。
是一间练舞室。
一面是落地窗，一面是镜面墙，靠门的墙边放着音响还有一个落地衣架，挂着几身喻艾云专门用来练习舞蹈的衣服。
但今天喻艾云没有换衣服，直接拉上了窗帘，房间瞬间黑暗。
按开了音乐，节奏跳跃的英文曲在空间里跳动着。
喻艾云随着音乐摆动着身体，一举一动皆是利落与狠劲。
喻艾云看见镜子里的女孩浑身是刺，连眼里都满是怨恨。
这不是她。
不是那个无论发生了什么也能开心跳舞的她。
为什么世界上要有那么多讨厌的人？
云霞。
喻安。
政治老师。
张珞童。
刘走。
Ending pose 。
今天早上晨跑时喻艾云比平时晚到了五分钟，过去时依然看见了那个身影。
梳着公主头，戴着熟悉的发带，还有衣服上熟悉的笑脸。但没看见正脸。
因为她靠在网上睡着了。
这几天喻艾云只要来操场都会看见刘走在这块石头上蹲着，有时是站着有时是坐着。
有时高个子女生也会在，就在旁边画着画，有时候只有刘走一个人。
但两人未再说过一句话。
刘走只是目光会随着喻艾云的动作而变换着，喻艾云只当不知道，偶尔对上了就是一个冰冷的白眼。
刘走好像无所谓。
喻艾云也不管。
看刘走每天发型不重的变着，喻艾云都快要魔怔了。早上起床时站在落地镜前差点扎了个小麻花辫。
害死个人。
刘走的身形有些瘦弱，靠在网边团成小小的一团，看着倒让人无故生出丝心疼来。
喻艾云以为刘走可能会睡到她跑完步再起，没想到她刚起步几步后刘走便悠悠转醒，等喻艾云第二圈经过的时候刘走已经蹲上了石头看喻艾云跑步。
目光里是探究，还有茫然。
喻艾云和刘走不是一个世界的。
一清二楚。
刘走很好懂，但也看不懂。
对于喻艾云来说，这一个星期莫名其妙的几次见面能改变什么呢？或许等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人这样天天蹲在石头上看她跑步了吧。毕竟像刘走这类的疯子，大多都是行为诡异的。
跑完步喻艾云就走了，期间没有往刘走那边看一眼。
喻艾云心里觉得，刘走像个小丑，没有让她多予关注的特权。刘走这个人本身，包括她的行为以及一切，都只会令人发笑。
可有些不对劲。
喻艾云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很快她不再想是哪里不对劲。没什么好想的。
整三个小时，喻艾云停了下来。
倒在地上喘着气，感觉一切都在慢慢回归正轨了。
进了浴室洗净了满身的汗和一天的垃圾心情，出来就收到了付妍的消息。
——艾云艾云，明天要被我妈拉去爷爷家不能陪你去看表演，抱歉啦。
喻艾云回了句没关系。心里笑开了花。
第二天的表演一共两场场，早上一场下午一场，就在市中心的文化艺术馆，来的是国家著名话剧舞团。
这个表演喻艾云期待了很久，也早早的就买好了票。
早上还是跟在学校一样的时间起床，洗漱，然后跑步，回来再简单冲个澡，在楼下早餐店吃个早点，然后回公寓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看两个小时，再起身去艺术中心。
半个小时后喻艾云和刘走站在艺术馆门口面面相觑。
周围人来人往。
来的大多数是青年人，穿着怎么说也是有些艺术气息，也有穿正装的，或是像喻艾云这样一身薄针织衫搭阔腿裤看起来清清雅雅的，可没有人是像刘走那样，戴着发带扎个大爱心，搭一身西红柿炒蛋配色的衣服裤子的。
更别说还背了个笑脸斜挎包。
喻艾云深呼吸一口气。移开目光要走近大门。
就刚才跟靠在大门柱子上的刘走对视的这么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瞥好几眼了。
结果喻艾云时隔几天有听见那欠揍的夜嗑辣条的沙哑声音。
“早啊，学霸。”
声音怎么听着还带了些欢快呢。
喻艾云颇有些无奈的抬手挥挥，没有回应的打算更没有回身的打算。
“啊，你不应该停下来回过头对我来一个甜甜的笑吗？我们可是认识的哦？”
“我们认识吗？没有吧。”
刘走觉得很不舒服。
就好像在喻艾云面前的这个她跟那天的杜娉和田子甜没什么两样。
明明那天还像看仇人似的，现在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了。
“学霸都是这么大胸怀的……？”
刘走低着头嘀咕，再抬头时那个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重重人流中。
刘走昨天也没想到喻艾云，今天也没想到喻艾云。
早上喻艾云晨跑结束后刘走就离开了，下午直接放学回家，刘走就没有再去网墙边蹲着。
似乎对于刘走来说在能看见喻艾云的时候看着喻艾云在几天里很快的成为一个习惯了。
但她知道其他时候是不会看见喻艾云的，于是那些时候她大都不会想到喻艾云。
奇怪而又矛盾。
就这点来说，谭昙倒是有些多虑了，因为刘走还是那个刘走，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就轻易的改变了自己世界里的那个框架。
又或者改变了？
这谁也不好说。
包括刘走自己。
但是在看到喻艾云时，刘走就会因为喻艾云而改变情绪。
但喻艾云不会。
昨天晚上喻艾云已经说过了，刘走不是什么能被她在意的人，所以喻艾云就真的不会去在意。
只是喻艾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刘走。
她印象里的刘走看起来可不想个会来看舞蹈话剧的。
幻想中终于可以有两天不用再看见刘走了，结果还是看见了。
没想到意料之外的在看见人时，心里那股弄死她的劲又起来了。
该说刘走是个能人吗？
天生长着一张危险的脸？
想不通，搞不懂。靠着自己的自制力压一压又把那股劲压下去了。
话剧开始了。
舞台上每一个跳动的身影都变成了那个瘦弱的拽拽的影子。
“……”
心里有点急又有点气.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