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弑君之谋
不下几日,京都贵胄圈子里,不知为何早传开了一桩子如今的皇帝元帝赵焕的秘辛,言元帝要将清乐郡主请到宫里当妃子,享齐人之乐。
莫须山的门生们似乎又找到了乐子了,成天一嘴一个“恭喜”,另一口一个“贺喜”,把挂着一对黑眼圈的白邺整的胡子都气掉了不少。
深宫中的沉伊倒是不大慌张,唯一一件憾事便是庆元宫内庄上的人太少了,没法子时时掌握皇上的动作。
进宫的第五天,才闻陈公公撕扯着细长的嗓音喊:“圣上高驾——”
院子里的丫鬟和小厮们跪了一地,白月荷扯着沉伊的袖子,拉着她一同跪在最前面。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颤抖。
沉伊还未来得及回味回味几番她这表姐不同往日的惧怕神色,便听闻头顶传来一个略平实的声音:“爱妃平身。”顿了顿,一道兴味的目光扫在她的脊梁上头,“这位便是京都三华之一的清乐郡主了吧。”
十四年。
沉伊在心中纳罕道。那位文先生教她弑君之时,自她三岁记事伊始。尔来十又四年矣。
沉伊抬了头,定了定,对上一双沧桑的,浊尽了的眸,看见那眸中一闪而过的如游龙一般飘渺却战栗的光。沉伊勾了勾唇,笑容若融雪:“白氏二女,见过皇上。”
元帝只惊叹:“好,好……”一连道了好几个“好”字来,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嗫嚅道:“你这模样,虽不及你伯母当年之盛,气质却像极了她。”
沉伊的伯母,白闵的妻,曾经整个大言最受宠来仪公主,赵薏君。当年如何倾人城倾人国,惹得元帝赵焕不惜动用御林军将她劫去的,沉伊从母亲赵萸君那里略有耳闻。
沉伊轻轻勾唇。元帝看得痴了。
白听荷心中拂过一丝不甘,暗道人人都躲不过富贵二字,这才华横绝京都的白清乐竟然也会谄媚皇权。一想起自己为白闵和柳姨娘所出,幼时也见过那传言中的白闵正妻赵薏君何等容貌惊人,瞧着沉伊与她相似的面孔,不由得一阵恨意。
不过正好如她所愿,白听荷杏眸沉了沉,摸了摸微隆的小腹。换上一副妩媚的神态,纤细的葇荑缠上元帝的手臂,娇声道:“陛下,您不是让我这妹妹陪我吗?可惜毕竟不能长久呀,还是要回白家的。”
元帝想到了什么,难得点了点头,目光柔柔地看向白听荷:“惠妃果然懂得朕的心意啊。朕看着你妹妹模样倒是中意,不如……”
“陛下!不好了!崇明宫失火了!”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跪了下来,额上豆大地汗珠一粒一粒的滚落。
白听荷咬了咬牙,身后贴身丫鬟花枝悄悄松了一口气儿,落在了一旁的沉伊眼中。
元帝锁紧了眉头,脸色很是扫兴:“去看看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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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二皇子的崇明宫失火之后。沉伊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内业已待了一月有余,秋意已深了,周遭的树木枯枯黄黄,疏疏拉拉的样子。元帝倒是来看望几次,封妃之事迟迟未说出口,白听荷对待她的态度热情丝毫不减。
连枝抱了暖手炉,塞到沉伊的怀里,说:“郡主,天冷了。”
沉伊抱着膝头坐在床榻边缘,声音竟如这冷冽的秋风一般:“你说这宫中已过了几日?”
“回郡主,若喜爱这时光之人,度日也如年;若恨之人,度年如日。”连枝忙不迭道,一脸讳莫如深,见床榻边一袭鹅黄裙裾的少女漠然无言,听着她一时敷衍的无知的话儿,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连枝便低着头小心地退了下去。
“连枝,郡主怎么样了?”小厮昌年蹲在厨房里,见她走过来,便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花枝在一旁拾着柴火,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连枝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儿,想起郡主百无聊赖地坐在床缘,心生怜惜,但还是只得如实禀报:“郡主情绪不高。粥也不怎么吃,怪可怜的。”
昌年冷笑着睥了她一眼,哑着嗓音:“人家再怎么可怜也是郡主啊,总比我们这些奴才好,”哑声,又道,“不,连枝,你可算命好。马上就要变成妃嫔侍女了。”
良久,厨房里没了动静。一阵仓皇的脚步声,和熄灯的灭烛声之后,赏荷院内阒无一人。漏了蛛丝网的木门咿呀作响,蛛丝疏懒地耷拉着,摇摇摆摆,藕断丝连。
黑夜里一双漏了星子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应和着烛台之上滚烫的蜡泪。知觉怀中的手炉微微发暖,沉伊的双臂却依旧抱紧了身子,面上勾出一个凄亮的笑意来。
“不,恨之人,度日如年。”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