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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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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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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一望無際的荒地上,站著個手持烈酒的男子。

  曾經血流成河的塵土在烈日底下暴曬,龜裂的泥土撕開了縫隙。

  那男子把烈酒斟酌在地以祭英魂,玉液瓊漿滋潤了寸草不生的荒土,香醇的晶瑩瞬間被吸收得不流痕跡。

  忽然,灼熱的黃土上出現了一道人影,男子抬頭一看,來者便是個身穿玄黑行衣的少年。

  那少年長得瘦削,個子比男子矮了一點點,年過十八的少年恭敬地遞上卷軸,半是稚嫩半是雄厚的聲音一揚,身穿暗藍錦服的男子似乎一早便發現少年的氣息,並無感到意外。

  “公子,聖上傳來密旨。”

  男子氣定神閒地接過卷軸內的書信,凝神俊雅的眸子看過內文,緩緩道:“聖上龍體不適,命嚴家軍返回皇城候命,可是…”男子欲言又止,少年自然不懂其意:“可是甚麼?”

  “情報是假的。”

  身穿行衣的刺客唐百木霎時瞪大圓眼,毫不忌諱地看了看信函上的筆墨:“這分明是陛下的筆跡啊!屬下絕不會認錯!”

  “密旨是真,情報是假。聖上以龍體不悉為藉口召我們回朝。”男子緩緩踏上回營的路,靜默半响,才說出心底話:“也罷,此仗一打便是五年,早些日子總算是把野奴趕出境外,將士們思鄉心切,我雖有意為聖上收伏萬里河山,倒也不是個不懂情理之人。”

  唐百木皺眉道:“為何陛下不直接把我們叫回去?”

  “當今聖上政權不穩,若然大病的消息傳了出去,有意奪位之人必然有所行動,到時候嚴家軍一到,即使不費一兵一卒,聖上便可助立威信,借機剷除逆賊。”

  “公子為何斷定陛下是假病?”

  “若是真病,來信的便不會是陛下本人了。”嚴燁溫潤一笑,雅致的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優雅的俊容換來春光無限,貴氣凜然。

  天機閣是一處埋藏眾多消息的地方。

  “我要尋一個秘密。”

  埋首記賬的谷平聞聲,抬起頭,見來人一襲玄衣蒙面。

  谷平倒不覺稀奇:“一萬兩黃金。”

  來人略感不悅:“先生為何如此輕易出價?也不瞧瞧我要的是甚麼秘密?”

  了無情感的臉一口氣把話道盡:“江湖平聞五百,民間懸案一千,達官暗鬥萬兩有餘,宮中秘史無價,至於閣下想買的消息,一萬兩已經不能再低。”

  來人想了想,道:“能典當?”

  谷平也不眨眨眼睛:“那就要看你能拿甚麼。”

  黑衣人從間拿出東西,想也不想的遞給谷平:“實不相瞞,我身上最值錢的只有這個。”

  谷平銳目一側,態度瞬間和善起來:“諒你是忠良之後,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族,我谷平也是能敬上三分,這樣吧,押上此物,我算你五千可好?”

  “我沒有五千。”

  谷平想了想,在抽屜裏拿出卷軸:“先把委托之事寫上吧。”

  那人拿起筆墨,在雪白的卷軸上寫字。

  谷平銳目一皺,拿在手裏半天的印章卻遲遲不蓋,俊白的臉容略有難色:“這交易,怕是要你自己去找,天機閣賺不得這粧生意。”

  那人既不胡鬧,也不耍賴,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藏不住急切與渴求:“先生可否通容?”

  谷平搖搖頭:“天機閣有天機閣的規矩,你若徹查固中隱事,只能從將軍府下手。”

  那人倒是不傻,聽得出谷平故意放水,連聲彎腰作禮:“先生今日恩情,他日必定奉還。”

  “多謝就不必了,他日若是發財了,可別忘了先生我。”

  七夕,正是嚴家軍班師回朝。

  朝堂上文武百官並列兩旁,嚴燁換上紅衣官服,率領眾將士上朝。

  早朝才開始不久,鉉熙帝果真下旨誅殺數名謀反的臣子。

  外族平定了不久,朝中又除去數名亂臣,聖上大喜,便設宴款待,也賞賜了不少金銀財帛給為國捨力的將士們。

  入夜,嚴燁只穿著平日的暗藍錦服到宮內赴宴,宴會中歌舞昇平,舞姬姿態如蝶,美酒佳餚滿席,眾臣子互送美言。

  向來恬靜的嚴燁自然是看不慣這場合,喝了幾杯水酒便早早請辭回府。

  回家路上,嚴燁坐上一頂樸素的軟轎。

  平日習慣手執兵器的手掀起幕簾觀看繁華夜色,一路上看著不少才子佳人雙雙提著花燈泛湖賞月,詩詞歌賦朗讀不斷,有說有笑。

  睿目遙看明月,銀光悄然踏入繁華,五光十色的燈火看得人醉。

  雖然五年來不曾回府,嚴燁卻從沒忘掉歸家的路。

  不久,雙足邁出軟轎,嚴燁整理一下衣衫,獨自逛上路攤夜市。

  走著走著,冷凝的目光卻停留在一處正在吃圓宵的普通人家,小孩一邊慢吞吞地吃圓宵,一邊嘟囔著要看皮影戲,父親一臉嚴肅不准,母親卻笑著緩和氣氛。

  我們嚴家…也很久沒有一齊過七夕了…

  嚴燁親娘早逝,父親又在戰火中送命,家中只有九歲的幼弟。

  五年來,他為國耗盡心力,卻負了家。

  當年離家的場景歷歷在目,嚴燁記得,嚴歡當時死死抱著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歡兒…也應該長高了不少吧…

  思及此,嚴燁心裏像缺了一口般,空蘯得分外冰冷。

  也許是報應吧。

  嚴燁暗自慨嘆,惆悵的步伐變得更沉重。

  他從燈光璀璨的青石板大街逛了一圈,躊躇的腳步忽然停下來,愕然地看著佇立在嚴家大門下的孩童和侍女。

  那孩童生得白皙,與嚴燁長得有幾分相似,微胖的小手正提著五角燈籠等他回來。

  這一等,彷彿等了五年。

  “哥哥!”梳著小髻的童子滿心歡喜的朝著嚴燁跑去,奔得棕色短袍飛揚,隨後的侍女也跟著童子走來。

  嚴燁心中一暖,親暱地摸摸童子的頭:“歡兒長高了。”

  “哥哥是騙子!出去五年也不曾回來…”語罷,孩童猶如把多年的鬱結盡訴而出,眼淚汪洋地抬頭看著比他高挑的兄長,一臉委屈地放聲大哭,伴在身旁的侍女比嚴燁早一步俯下身子安撫道:“歡兒不哭,嚴大哥不就回來了嗎?”

  “哥哥說,待歡兒背熟了三字經便回來,可是歡兒已經把千字文、論語、詩經全都背熟了,哥哥也沒有回來…哥哥是個大騙子!”嚴歡委屈的哭聲放得更大,嚴燁聽得甚是心酸,於是摸摸孩童的頭,淡然道:“歡兒乖,哥哥不走了。”

  孩童的哭鬧並沒有停止,陪伴在旁的侍女哄然道:“歡兒不是說要跟嚴大哥去看梧桐樹嗎?再哭就錯過了時辰要待明年才可以再去看嘍。”

  嚴歡聞聲,頓時停止哭泣,扁著小嘴不再吵鬧。

  “梧桐樹?”英朗的眉目朝看侍女,看得那侍女不由得臉上發燙,含羞道:“就是、月老廟的那棵…”

  “時候也不早了,紫檀還是先回去吧,歡兒有我看著。”

  紫檀本想跟著,但嚴燁有意支開她,即便是神女有心,也只能默然退下。

  其實她對嚴燁的心意盡管是旁人也看得出來,可嚴燁卻從來沒有對她存有男女之情。

  嚴歡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糖葫蘆,小嘴沾滿糖漿:“哥哥為何不娶姐姐?”

  提著燈籠的嚴燁牽著嚴歡,理所當然的道:“哥哥本來就有婚約。”

  “可是哥哥也未曾把柳家的事放有心上呀。”嚴歡精靈的圓眼彎了起來,白嫩的臉頰笑得無邪,沾了糖漿的小嘴散發陣陣糖香。

  “人小鬼大。”

  倏地,嚴歡那兩顆精靈的眼珠子就像看見寶藏似的閃閃發光,然後歡天喜地的跑向掛滿臉譜的攤子,

  高興道:“哥哥!是面具耶!歡兒要悟空面具!還要一隻豬八戒。”

  嚴燁一臉漠然:“歡兒是要哥哥戴著豬八戒面具?”

  “哥哥長得俊,不用戴面具也好看。”嚴歡舉起袖子豪邁地擦擦臉,然後淘氣地戴上悟空面具,又把八戒面具綁在腰間,矮小的身軀更添可愛:“至於豬八戒面具,便是留給那個嫁不出去的婆子。”

  嚴燁冷眸一瞪:“小鬼頭,何時變得如此口沒遮攔?”

  “不、歡兒是聽隔壁家的婦人說的。她們都說那個經常在大街為人看相的女子長期戴著面紗,一定是因為長得醜,才把夫君給嚇跑了,到現在還沒有成家呢。”

  “若是嫁了個愛面子而不懂內涵的相公,嫁了也是遭殃。”

  “哥哥說的話怎麼跟婆子說得一樣呀。”

  兩人一唱一和,不知不覺間走到月老廟門外,可是一路上又是吃圓宵又是看皮影戲的,時辰誤了不少,正當兩人踏入大門時卻被廟竹擋住去路,兩兄弟面面相覷,只能敗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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